第四章：人之手所饲育的地狱（2）

在MDW落点大约一公里之外，医生建好了过夜用的营地。

遵循野外扎营的原则，医生直接用工兵铲在厚实的积雪中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大约三个人的坑洞，并在上面覆盖了携带的伪装布，最后用积雪盖平。

萨尼娅就睡在医生身边，她紧紧的抓着医生的左手，面无表情的入睡，不过，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应该是做了个好梦。不过在见过那种景象之后又怎么能一夜安睡呢？医生有一些不解，或许她只是把自己当成可以让她安心的对象罢了，这么想的医生笑了笑。

单手抽出一根香烟，把军队特供的“白牌”香烟送进呼吸面具下的嘴里，这里的空气不同于“弹坑”中那些已经死去的空气，可以让人正常呼吸。

点燃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在这个黑暗的雪窖中明灭的烟头是唯一的光源。烟雾朝着天顶上医生留下的小洞飘去，最后升上昏暗的飘雪的天空，而抽着烟的医生也慢慢的放松自己疲惫的身体。

即使对医生来说，在那种地方行军都是极为消耗体力的，虽然这与本身体力的多少并没有什么关系，也与穿戴的装备没有什么关系，生物能在那种地方停留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一点甚至对不算完全的生命体的逝者也是一样的。

毕竟那是被称为“恶魔的世界”的地方嘛。

香烟已经燃尽，但光靠香烟来透支的体力可不会回来。把烟蒂按灭在雪地里，医生把手枪从腰间抽出，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外面还有几个自己设下的警报器，如果有什么东西想靠近自己就会第一时间知道。

眯起眼，医生模糊了自己的意识。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医生从睡梦中被多年养成的生物钟唤醒，外面呼啸的风声比起昨晚来已经小了不少，一束昏暗的光从通风用的洞**下，细碎的尘埃在这束昏暗的光线中上下翻飞。

蜷缩在医生身边的萨尼娅还在睡梦之中，她安静的呼吸声回荡在这个小小的雪窖里，而医生的左手依旧被少女纤细的手紧紧的握着，想必昨晚她就是抱着自己的手过了一夜。看着萨尼娅的样子，医生微微的苦笑了起来，用空出来的右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兴许是感受到了医生的抚摸，萨尼娅轻轻的扭了扭身体，像是在寻找温暖处的猫咪，轻轻的贴上了医生的身体，然后露出了放松的可爱表情。

虽然由于身上的IBCU，医生感觉不到少女身体的触感，但要是再这么下去，等到萨尼娅醒过来，不知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略微苦笑了一下，医生轻轻的从萨尼娅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即使再怎么不在意，医生也不想自己被年纪可以当自己孙女的女孩骂做变态。

在雪窖的墙壁上挖出一个洞，医生在保持着雪窖不坍塌的情况下从雪窖里钻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刚刚开始亮起，正好，是晦明相交的时候，夜晚的寒冷还未散去，带着些许暖意的阳光才开始日复一日刺破尘云的努力。

也就是这个时候，是这个世界最为寂静的时刻，也是医生最喜欢的时刻，夜晚游荡的怪物已经归巢，那些白天才出现的怪物还没苏醒，一切都在黑甜的梦乡中沉睡。

稍稍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医生从背包里取出便携式的小型瓦斯炉，还有两个汤罐头。就着大概才升起不久的朝阳，医生点燃了瓦斯炉，一边加热汤罐头，一边等待着萨尼娅醒来。

“唔~喵~”

在雪窖里翻了个身，从医生帮她掖好的灰色军毯中滚了出来，萨尼娅发出了迷迷糊糊的声音，过了一会，才迷迷糊糊的从地上爬起来，从雪窖的开口处涌进来的冷冽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嘶，真冷。”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刚从温暖的毯子中滚出来的萨尼娅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看了看周围，这里好像少了些什么。用还有些迷茫的双眼左顾右盼了一阵，她才发现，一个巨大的问题。

医生不在这里了！

但在她胡思乱想之前，一个带着点沙哑的温和声音从雪窖的开口处传了进来。

“利特维亚克，你醒了吗？醒了就快上来。”

“嗯，我马上就来。”

应了一声后，萨尼娅也从医生挖出的开口处爬了上来。而医生，就坐在开口处的旁边，拿着一个容积大概为一升的皮革水壶喝着水。在他的手边有一个正燃烧着低矮的暗蓝色火焰的瓦斯炉，两个开好的汤罐头正排在瓦斯炉旁边，温暖的白色热气正从马口铁的罐头口上冒出。

刚爬出雪窖的萨尼娅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好像是对外面的光亮感到有些刺眼。不知为何，在这个医生的身边总是萦绕着某种温暖的气息，也许这就是即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又是虔诚的圣职者的人才会有的氛围吧。

虽然她从根本上就理解错了说不定，但某种意义上，她想的也没有什么错误。

拍了拍身上沾到的雪尘，萨尼娅做到医生铺在地上的毯子上。看到萨尼娅坐过来的医生则是直接伸手拿起了被加热的正好的汤罐头，递给身边的萨尼娅。

“坎贝尔的汤罐头，我们以前都喜欢吃这种东西。”看到萨尼娅似乎就要像他一样直接拿手去抓，医生赶忙又提醒了一句，“别用手直接拿，小心烫。”

听到这个直接用手拿的说不要用手拿，萨尼娅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然后在看到医生拿着汤罐头的手后又立刻明白了。

医生的手上还包裹着混凝土般的灰白色甲胄，萨尼娅还记得这只手的触感，还记得它在那个地狱般的地方带给自己的温暖。不过，萨尼娅突然间想了起来，昨晚，自己似乎抱着他的手睡了一夜？

突然间有些羞涩起来的萨尼娅赶忙找出了一双厚手套，接过了医生手上的汤罐头，难以察觉的红晕漫上了她的脸颊。注意到她变化的医生难以察觉的挑了挑眉，然后轻轻的笑了笑，他知道萨尼娅在想些什么，年轻女孩的心思并不难猜。

“别放凉了，汤要趁热喝。”

“嗯，谢谢。”

萨尼娅低下头啜饮着手中的汤罐头，温暖的汤流进胃里，汤罐头中的热气穿透了厚厚的手套，慢慢渗进捧着罐头的双手，最后渗进四肢百骸，慢慢驱散了身体中的寒意。

不由得又想起了在那里看到的景象，萨尼娅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来时的方向，那里被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灰色雾气之中，散发着隐隐约约的寒意。

医生看着一如往日缺乏表情的萨尼娅，与这个女孩相处已经有十天了，虽然从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作为一个医生，他还是能明白她大致的心情。而这一次，医生从她的眼神中读到了她想要说些什么。

“利特维亚克，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抬头看着医生，萨尼娅的灰色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也许是习惯了这个既像年轻人，又像老年人的人，萨尼娅想了想，开口问道。

“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沉重，那个诡异的地方留给她的阴影仍旧没有散去。

“你要问这个啊，”

医生笑了笑，喝了一口刚刚一直在搅拌着的汤，组织了一下语言。

“那就要从MDW开始说起了。”

“那里原来有一座城市，大概就是你在里面看到的样子。至于投放到那里的MDW应该是MDW-03l‘界崩’，虽然是被分类为战术级的武器，效果范围不是太大，但摧毁那个城市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这方面学校大概已经教过你们了，我就不多说了。”

医生咬了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干面包，喝了口水，继续说。

“不过作为一种法则修改型术式武器，MDW-03l会强制性的修改范围内的法则，把一切导向被彻底摧毁的状态，虽然运作时间只有大概一个小时。”

说到这，医生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虽然场本身拥有对法则的自我修正力，但已经被影响了的地方还没有那么快被修复，虽然外圈还会保留一些非常奇怪的东西，但内圈都已经被彻底的摧毁了。而这种变化会甚至持续百年以上。其实在那里体力消耗的特别快也是这个原因，那里残留的影响还是在运作，戴上防毒面具也是相同的原因，那里的空气根本没办法呼吸。不过为什么不能说话，”

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这就相当于经验一样的东西吧。”

“如果你要问的是那些建筑和在街上行走的的人，那些只是些由他们的主人遗骸的灰烬构筑成的幻象，也是那些东西被完全摧毁前的样子。随着法则改变的进一步加深，它们最终都会变成像是中心地区一样的‘寂静的虚无’。如果非要准确的形容那东西造成的结果，那大概就是‘神明创世前的世界’吧。”

“但，这样的东西……！”

医生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都是因为人们的欲望所致，人类的贪欲带来战争，并最终带来不可避免的毁灭，这可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就像那些MDW一样，逝者，怪物，影怪，野兽，这些都是人类贪欲和疯狂的产物，我们握住了权柄，但也亲手把自己推落地狱！”

看着萨尼娅眼神中若有所思的神色，医生只是微微的笑了笑，他之前骤然变得冰冷的声音也已经缓和了不少。

“不过啊，就是因为即使是在再污浊的环境里，都会有一些闪烁着光芒的人存在，人类这个种族才会真正闪耀着光芒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你们的维罗队长，那些为了拯救别人赌上性命的人，他们都是闪烁着光芒的人。”

萨尼娅低下了头，她的双眼中闪烁着一丝落寞，双手紧紧的按住了胸前的口袋。

“你也一样哦，小姑娘。”

医生轻轻的摸了摸萨尼娅的头，抬起头来的萨尼娅看着医生，他已经戴上了呼吸面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医生先生也是这样的人吧。”

医生沉默了半晌，隐没在呼吸面具之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摸了摸少女的头，而少女也任由他轻轻的抚摸。

“该走了，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赶。”

“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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