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梦境的终结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也许只是梦而已。

但那对我而言，却非常非常重要。对的，那是一个很重要的梦。

这一切……难道只是梦境而已吗？

你能听到这首歌吗？这首关于生命与永存的歌谣。

所以……现在我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永远与我同在。

那……难道不是你的愿望吗？

——现在：路西法

第十六章：梦境的终结

“奥斯卡……？”

“奥斯卡……！”

奥斯卡在那个声音的呼唤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有自己是清晰的……而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陷入了那种深深的黑白之中。这种感觉很特别。就像处在梦中，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确定。

而很快，这一切也随之消失，周围的一切都陷入到了深深的黑暗之中。奥斯卡忽然感到自己迷失了，他望着周围的黑暗，一时间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

身体没有感觉……与其说没有感觉，不如说完全没有存在感。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死了……？”

奥斯卡这么想着。他伸出自己宿着梦之徽章的手，举到自己面前。

“你还没有死。你是不死的机械种族，还记得吗……？”

一个阴沉的声音在奥斯卡的面前响起。

奥斯卡一愣，在他面前的黑暗之中忽然渐渐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蓝紫色的火焰灼烤着他的身体，使他看上去更加阴暗而恐怖。

“瑕疵爪手……”奥斯卡看着面前的怪物，叫出了他的名字。

“汝真是太愚蠢了……即使拥有我的力量，却会被那样低级的东西打败……真是太让吾难堪了。”瑕疵爪手悬在半空中，对奥斯卡这么说。

“……对不起……也许我……”奥斯卡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话未说出口，就被瑕疵爪手打断了：

“不要找借口！！失败就是源于汝无法正确地面对自己力量的变化……吾也许赐给了你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但汝却从来没有自觉自愿地使用这样的力量……因为我和徽章的力量无法与你的意志统一，所以才被对手钻了空子！不是吗？！”

奥斯卡没有说话，他静静地望着面前的瑕疵爪手，许久，他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感到恐惧。因为这个力量……所以我不想用它……也许使用这个力量，会使我伤害到其他人。”奥斯卡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

“不仅仅是这个力量……其实我同样无法认同我自己的存在。我应该早就死了……所以我才对哥哥他们撒谎。”

“连汝自己都不承认，那么汝要别人如何承认呢？”

瑕疵爪手这么反问奥斯卡：“而像汝这样，又怎能将徽章的力量发挥出来呢……？”

“那么……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才好。”奥斯卡摇了摇头：

“我到底该怎样面哥哥他们……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事实并非如此。至于汝能做什么，只能由汝来想。吾将这高尚的力量给你，而如何思考，很抱歉，吾不能帮你。”瑕疵爪手伸出他一只生着长长指甲的手指，指着奥斯卡的前额：

“这也是汝必须明白的事情，奥斯卡！”

瑕疵爪手长长的利爪轻轻地挥了一下，奥斯卡顿时感到周围的空间忽然间天旋地转起来，接着眼前一片模糊，化为混沌一片。

“记住汝最想要得到的，我尊敬的宿主。”

瑕疵爪手的身影融入到了那片混浊之中，只有那低沉的声音仍然在奥斯卡的脑内回荡。

“是你杀了奥斯卡……”巴斯的全身都在颤抖，他盯着空中的狄奥尔：“是你……是你……！！”

“我没有杀他喔……机械种族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伤就死掉的。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狄奥尔呵呵一笑，他在空中旋转着，舞动身后的翅膀，同时，那种美妙绝论的歌声再度在他的身边响起。

蓝色的光球在少年狄奥尔的身边聚拢，散开，忽然之间，迅速地被他吸入体内。

与此同时，更多的狄奥尔从天空中降下，唱着歌开始采集飘摇的灵体。他们完全不理会地下面的巴斯、维斯克还娜蒂亚，只是大摇大摆地收集着到处都是的灵体。

娜蒂亚望着奥斯卡身上的紫色体液，她傻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奥斯卡……

是机械种族……？

这个脸上总是露着羞怯笑容，温柔、善解人意……昨晚还跟自己一起跳舞的男孩子……是机械人……？

娜蒂亚忽然感觉这个世界变得很不真实。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幻梦……

娜蒂亚一下子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判断力，她盯着巴斯和奥斯卡呆呆地站在原地。

忽然，巴斯怀里的奥斯卡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巴斯悲痛欲绝的心忽然住上一提。他感到怀里的奥斯卡的胸腔忽然之间开始了一种轻微的起伏。

……奥斯卡……还活着……？

忽然，从奥斯卡宿着徽章的手上，传来一阵桔黄色的光芒，巴斯慌慌张张地擦了一把眼泪，望侗奥斯卡的左手手背。

奥斯卡左手背上的梦之徽章渐渐发出了强烈的桔黄色光芒，渐渐地，他全身也同样在散发着这种光，这片光芒在不断地扩大，紧接着从这片光中缓缓地升腾起一个身影，悬浮在空中的，巨大而纤瘦的身影。随着桔黄色光芒的消失，那个身影慢慢地清晰起来。

众人看到那个身影是一个穿着青蓝色盔甲的怪物。青蓝色的盔甲包裹了全身，头上是野兽一样狰狞的面具，这个怪物的身上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脚下踩着两团青蓝色的火焰，他的双手是两个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利爪。

“……瑕疵爪手！”

娜蒂亚看到这个青蓝色的魔神，她皱了皱眉头：“……？”

青蓝色的魔神无息地悬浮众人头顶，一股强大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巴斯、娜蒂亚和维斯克从来没有在这样接近瑕疵爪手，一下子无法抵挡他身上那种威慑人的强大力量，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战栗。

这种可怕的气息……究竟是……

瑕疵爪手缓缓地升上天空，在灵体飞舞的空中花园上空，蓝色魔神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然后忽然加速，闪电般地向天使战士冲了过来，右手中那个巨大的利爪，从空中向着一个直劈而下，银白色的利爪在空中划过优美弧线。

而同时，从瑕疵爪手的背后，伸出了一双由蓝色的火焰组成的光之翼。光芒的羽毛纷纷从他的背上飘下。

那个被他攻去的狄奥尔从瑕疵爪手旁边一闪而过，他的战刀也在此刻扬起，同样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的银色弧线，当的一声和魔神的利爪撞击在一起，发出四散的火花，瑕疵爪手的利爪在空中被狄奥尔给拦了下来。

“瑕疵爪手……！”

面对这青蓝色的魔神，狄奥尔那张苍白的脸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呢喃。

瑕疵爪手一声一响，它一边将利爪继续向下压，同时猛地一抖身后的光翼，他用他阴暗的声音对着面前的狄奥尔轻轻地说：

“回归混沌吧……”

狄奥尔听到这句话，全身一震。

只见在狄奥尔的身边，哗地一下燃起了两团蓝炎。蓝炎在几秒钟之中伸展开来，接着一个蓝色的身影，从那团火炎中升腾而出。青蓝色的盔甲、脚下踏着青蓝色的火焰悬浮在空中，双手是两只巨大的利爪。

天空中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瑕疵爪手，他们将那个狄奥尔团团围住。

“……？！”

狄奥尔惊愕地睁大眼睛，而在这一个刹那那之间，三个瑕疵爪手分身同时挥舞着自己的巨大利爪朝它扑了过去。

六只银白色的利爪在空中绽放出华丽的银白色花朵，那个狄奥尔大叫着在天空中被撕成了碎片，化为无数的红色光尘在空中飘散。

所有的狄奥尔都停止了采集灵体，他们望着空中的瑕疵爪手，一下子纷纷像是收到了统一指令一般地往后退却。原本兴奋异常的灵体也在这个时候平静下来。

巴斯、维斯克和娜蒂亚盯着天空中的瑕疵爪手。

“来自混沌之中的狄奥尔啊，滚回到汝等主人面前吧！”

三个瑕疵爪手沙地一声，在空中再次融为一体。他冷漠地注视着后退的狄奥尔们，咆哮道：

“告诉你们的主人，不要以为力量使是一切，即使是我，也绝不允许我的宿主干扰这世界的秩序！！”

天空中的狄奥尔们纷纷地对着瑕疵爪手的咬牙切齿，他们丢下四处飘摇的灵体，扇动着血红的翅膀，在花园上空转了一圈，咒骂着穿过花园天顶的破口，很快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之中。

瑕疵爪手顿了一顿，他沙地一下驾着蓝炎升上半空。对着纷乱的飞舞着的蓝色灵体伸出双臂。接着，他的胸腔甲壳缓缓地上下翻开了。

在瑕疵爪手的胸腔里，有一块紫红色的晶石。那块紫红色的晶石在蓝色的灵体中一明一暗地发着光。

飞散的灵体顿时朝那块晶石聚拢过来，最后，被那块闪光的晶石完全吸收了。

“……呼……”

娜蒂亚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瘫软在跪到地上。

瑕疵爪手缓缓地从高空中降下，背对着立在众人的面前。

“瑕疵爪手！”

这时巴斯忽然发出一声大喊，冲到了高大的瑕疵爪手面前。好像完全感受不倒瑕疵爪手所流露出来的死亡气息，也丝毫不惧怕魔神身上那让人战栗威慑力，径直跑到瑕疵爪手的面前，大声地对着他恳求道：

“瑕疵爪手！请你救救我的弟弟奥斯卡！！”

瑕疵爪手微微地低下了头，用四只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少年一眼。

巴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一下子被瑕疵爪手看穿了。他忽然感到异常紧张，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但他却仍然紧紧地盯着瑕疵爪手，不敢将视线移开。

终于，半晌后瑕疵爪手发出了一声冷冷的笑声，接着在那野兽的面具后面又传来低沉的声音：

“意外……汝这等低级的生物，竟敢直呼吾之本名……？”

巴斯气喘呼吁地盯着他。空气就像已经被完全凝固。他想说什么，可是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汝可知道吾之身份？汝在这漫长时光之中，只不过是一点小小水滴，而吾，乃是点选水滴之人，汝竟敢对吾直呼其名？？！！汝可知罪？！”瑕疵爪手伸出他长长的利爪，指着巴斯的脸颊。

利爪微微一动，一条血痕从巴斯的脸上划开来，巴斯微微皱起眉头：“……”

瑕疵爪手把头压下，忽然，他体内那个阴暗的声音大笑起来：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巴斯盯着他：“……”

“汝大可以放心，他不会死。”瑕疵爪手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笑意。他驾着蓝炎缓缓地升起，向躺在地上的奥斯卡移去。他漂到奥斯卡的面前，然后全身又散发出那种桔黄色的光芒，在这强烈的光芒中渐渐他消失了，消失在奥斯卡的身上。

瑕疵爪手的形像完全地隐去了。

奥斯卡身上那桔黄色光芒也消失了，一切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奥斯卡！”巴斯急忙扑了上去，跪在奥斯卡的面前。

奥斯卡并没有醒来的意思，并没有任何反应。

巴斯的心又凉了下来，他失神地看着面前的奥斯卡，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他一下子没有办法接受。

娜蒂亚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慢慢地从苔藓地上爬起来。

维斯克也不说话。他看看娜蒂亚和巴斯，接着把视线移到了奥斯卡的身上。

整个天台花园一片沉默。

海棠树上的花在风中沙沙作响。花瓣无声地飘落。

“你们竟然来到这里……我应该提醒过你们，这里是遗迹之都的禁区。”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恼怒的声音：

“你们怎么可以私自来这里？！”

大家回头，只见雅格正叉着腰站在花园的入口，他正懊恼地望着他们：

“你们知道这将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娜蒂亚和对视了一下，都抱歉地低下头去。

“算了，情况不太好，狄奥尔已经来了，预言正在变成现实。”雅格走上前来，他看到了奥斯卡，忽然他愣了一下：

“奥斯卡……他怎么了？”

“……”

娜蒂亚和维斯克摇摇头，但是却没有说话。巴斯看了雅格一眼，也没有答话。雅格抓抓自己的头发，他走上前去，脸上的表情似乎告诉众人他已经明白了一切。

“什么也别说了，好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雅格思索了一下，他伏下身去，想伸手摸一下奥斯卡，但巴斯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不准碰他。”

雅格一愣，他看了巴斯一眼，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他缩回手，站直身体：

“我们走吧。巴斯，背好你弟弟。”

娜蒂亚一行回到遗迹之都的宾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

奥斯卡被放平到了宾馆房间的床上。

雅格和娜蒂亚还有维斯克围坐在床边，而巴斯则仍然出神地看着奥斯卡，一动不动地呆呆地只是看着。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现在奥斯卡的情况似乎有点奇怪。”

雅格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今天狄奥尔进入了我们的城市。有很多目击者，看来，路西法很快就会来。”

“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娜蒂亚仍然为今天的事感到难以适应，她看了一眼奥斯卡：“奥斯卡……”

“没关系，你们能进入见证之塔，一定是经过水之旅人特许的吧……水之旅人大概想让奥斯卡亲眼看一看创生之法的真相，所以才特许你们进入塔里。”雅格走到床边：

“水之旅人一定有他自己的用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巴斯忽然喃喃地说道，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奥斯卡：

“为什么……奥斯卡会变成机械种族……？”

娜蒂亚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但面对这个情况，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恰当。

“如果你们不介意，娜蒂亚，我们出去透透气吧，让巴斯安静一下会比较好。”忽然间，维斯克忽然这么提议到。他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娜蒂亚。

“……现在……？”娜蒂亚狐疑地看着维斯克：“怎么了？”

维斯克眯起眼睛，微微压低声音：“你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娜蒂亚撇了撇嘴，她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接着看了一眼雅格和巴斯，然后她不理会维斯克，径直朝门外走去。她大刺刺地打开门，接着门也不关地消失在了门外。

维斯克脸上堆笑，他对巴斯和雅格挠了挠头：“哈哈……我也出去了，失礼。”

说完他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夫，顺手嘭地一下把门也带上了。

“呼……”雅格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脖子，他看了一眼望着沉睡的奥斯卡发呆的巴斯，雅格思考了一下，走上前去，对巴斯低声问：“能让我看看他的情况吗？”

“你要是敢碰他，我就杀了你。”

巴斯的回答冷淡而坚决。

“……放松，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担心他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过度地使用徽章的力量对精神和身体都有很大的影响。使用的力量越多，徽章宿主本身需要承受的反作用力就越大。”雅格淡淡地说：

“我担心他现在的情况，梦之徽章可能会使他永远的陷入长眠之中，那就糟糕了。”

“……长眠……？”巴斯木然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不安。

“是的，其实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都存在着一个空间，如果那个人的灵魂受到冲击，他就会藏到那个空间之中，久久地不肯出来。这个时候，必须有人去唤醒他，否则他将会把那个空间当做他生命的全部，如果是那样，就糟糕了。”雅格点了点头：

“你弟弟很可能处在这样的情况之中，所以，即使他的身体因为徽章的力量得以复原，而他却久久地不愿苏醒。”

“不愿……苏醒……？”

巴斯愕然地愣了一下。他看了雅格一眼。

“是的。”雅格点头道：“所以我想……这个时候能把他唤醒的，大概只有他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人……？”巴斯睁大了眼睛。

“我能带你进入他的深层意识，如果你愿意。现在时间紧迫。如果你还想他能醒过来。”雅格对巴斯笑笑。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我凭什么相信你？”巴斯疑惑地问。

“我再怎么说身上也流着水之旅人的血，作为他的后辈我仍然保留了混血翼人的一些能力。至于你为什么相信我……”雅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相信我至少有希望可以让你弟弟尽快醒来，不相信我你的弟弟将永远被困在他的内心世界之中，这两个结果，由你来选。”

巴斯低下头，不再说话。他静静地思索了几秒钟，接着他点了点头：

“带我去。”

雅格脸上再次露出了得胜般的笑容。他坐到床边，左手轻轻地按住奥斯卡的额头，右手伸向巴斯：

“把手给我。”

巴斯点点头，伸出左手握住了雅格的右手。

“梦境之神啊，请为我们打开久闭的梦之扉，让我们步入您的圣殿吧！”

雅格的身上散发出了一淡淡的蓝光：“我的灵魂是您的钥题，我的身体是您的锁眼。让我打开门……封印……解除！”

巴斯全身一软，他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倦意向自己袭来。无法克制地，眼皮不停地住下沉……

这是……怎么回事……？？

接着，一切都消失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是出来散步，其实是有什么话要说吧？”娜蒂亚走到了议政外的广场平台旁。广场上几乎没有人。维斯克跟在他身后。

娜蒂亚长长地呵了口气。空气变得很冷，那口气化为一股白雾在她面前飘散。

“风好冷，冬天来了呢。”

维斯克这么说道。

娜蒂亚坐到了广场旁的一个花坛边，她望着眼前的广场，一时间哑然了。

“我并不是有话对你说，只是我很抱歉。”维斯克站在娜蒂亚身边，静静地说道。

“抱歉……？为什么抱歉……？因为奥斯卡的事情你早就知道？”娜蒂亚这么问。

“是的……”维斯克看着娜蒂亚的后脑勺。

“不，维斯克……该抱歉的是我。”娜蒂亚无奈地摇摇头，她悄悄地看了维斯克一眼：

“我今天看到奥斯卡，忽然间，我觉得我之前是多么的愚蠢。奥斯卡就是奥斯卡，他就在那里。而之前，我却对这一切感到顾虑。你明白吗……我今天突然明白了，你之前对我说的话。”

“我之前……对你说的话……？”

“你们为我们可以献出生命，而我却连再次承认你们是我仪伴的胆量都没有……你们是为了我们而死的，因为我的无谋和无知而死的……可是……我却……”

娜蒂亚做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她把头低低地垂下：

“而奥斯卡他，都一直隐瞒着我……觉得痛苦的话早点说出来不就好了吗……？即使变成了机械人，还是强作欢颜……这才奇怪了……太痛苦了……跟他比起来……我……”

娜蒂亚哭了，她用衣袖用力地抹着自己的眼泪，渐渐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但眼泪却仍然止不住地滑下来，怎么也停不了。

“娜蒂亚……你要明白，我们虽然有了不一样的身体，但心却没有变，请相信我们，好吗？很快，也许我们不得不跟其他变成机械体的伙伴们战斗，可是，不能忘记，他们还是你的朋友，就跟过去一样。”维斯克这么说着，他轻轻地伸出手拍拍娜蒂亚的肩膀：

“对不起，之前我没有跟你说过，但是你还是明白了……我们还是我们。”

“维斯克……”娜蒂亚微微侧目：“谢谢你。”

一阵淡淡的冷风拂过了娜蒂亚的脸，她的泪珠刹那之间变得冰冷。维斯克抬起头，忽然他感到一缕冰凉的尘埃飘落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下雪了……？”维斯克喃喃地伸出了一只手。

一点接一点地，白色的尘埃从天空中缓缓地飘落下来穿过黑暗的城市上空，在风中翻转、旋转。所有的一切就像在一刹那间化成了另外的一种面貌。

下雪了。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异常沉净。

娜蒂亚长长地颤抖着呵了口气，白雾悄然升起。她抬头望向天空。忽然之间，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静。这种安静平和的感觉，这么长时间究竟去了哪里呢？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感受到这种平静呢……？

奥斯卡……就是奥斯卡，他一定会没事的。

维斯克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些，他看着纷扬的雪片，一下子脑中原本的忧虑都消失了。他忽然这样赞叹道：

“真美呢。”

娜蒂亚点点头，她对着天空伸出双手。纷纷扬扬的雪片从天空中降下，落到了娜蒂亚的手上。一下子绽开，变成了点点冰花。她喃喃地说着：

“明天，这里一定会变成我们认不出来的样子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娜蒂亚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种令人无法想像的悲痛表情。

“这里……是哪里……？”

巴斯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迷蒙的纯白之中。周围只有看不到边际的纯白。

天空中正缓缓地飘落着纷扬的雪片。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宛如幻梦一般。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似乎无上也无下，唯一能够判断自己存在的，就只有那无数纷扬落下的雪片。

“你忘记了吗？我带你进入到奥斯卡的深层意识之中，这里，便是他意识的入口。”

雅格的声音从巴斯的前方传来。巴斯东张西望，可是却看不到雅格到底在哪里。

“雅格，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啦，低头！”

巴斯一愣，低下头去。只见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正端坐在自己面前。巴斯一愣，弯腰把地上的小白猫拎了起来，他看着手里的小猫：“雅……雅格？”

“喵……是我……！”

小白猫喵了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喵……这是怎么回事……”

巴斯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喵了！！”

“笨……笨蛋！这有什么好笑的……”雅格变成的小白猫气得对巴斯直挥爪子：“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喵？”

“哈哈……又喵了……为……为什么会这样啊？”巴斯虽然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可还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他觉得雅格的样子很滑稽。

“这是因为奥斯卡内心的自我太强大了……甚至强大得我无法继续作为人类外型的存在。但这似乎不合情理……”雅格被巴斯放到肩膀上，他趴在巴斯的肩上，说道：

“他这种强烈的自我会影响到我们在这里的存在，你还能保持原样，真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没事？”

“大概是因为你对奥斯卡来说很重要吧。他不想认不出你，所以你没有变成别的东西……别管了，我们必须马上去找奥斯卡。”

“可是这里根本看不到路……怎么办……？”巴斯望望周围的那一片雪白，感到有些束手无措。

“巴斯，闭上眼睛，想着你和奥斯卡的事，然后，开始深呼吸，安静地开始思考，你和他一起度过的某一天……。”

雅格这么说着，巴斯闭上了双眼。

“那次，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雅格在巴斯的耳边耳语：“一个只有你和奥斯卡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周围的白雾渐渐褪去，天上的雪片仍然纷纷扬扬地飘落着。渐渐地，白雾之中显露出了一片确定而清晰的景物。

巴斯站在一个宽敞的广场上。天空有些阴沉，广场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积雪。而周围的一切，在刹那之间，都变得寂静无声。

只有雪……还在无声地下着。

“巴斯，这里……是……？”雅格望着周围不认识的景物。宽大的广场、广场周围高大的建筑。还有……

“这里是我和奥斯卡……初次见面的地方……哈尔布特城中心广场。”

“什么……初次见面的地方……？你们不是兄弟吗？”

“奥斯卡的确是我弟弟……但是……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弟……”

巴斯淡淡地一笑：“可能奥斯卡已经忘记了吧……其实，连我都快忘记了……这段往事。”

巴斯说完，他悄悄地在广场上转过身去。

空气很冰冷。

广场上空无一人。广场的中心，是一座无比巨大的喷水池。在水池旁，倒伏着一个长发的女人。女人的身上散发着阵阵臭气。干冷的空气中，那种恶臭几乎使人作呕。

在女人的尸体旁，呆呆地跪着一个干瘦的小男孩。他大概四、五岁的样子，银白色的头发又蓬又乱，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光着的脚丫子在冰霜堆积的石板地面上己经被冻得发青泛紫。

“那是……奥斯卡……？”雅格望着那个干瘦的小孩子，全身不禁一紧。

巴斯微微点了点头。他缓缓地走上前去。

忽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巴斯刚刚迈出几步，那具倒伏在地上的女尸就消失了。广场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洗干净。但周围却仍然一个人都没有。

小小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大概八九的男孩，他正静静地坐在广场上的喷水池旁。微微地摆动着双腿，眼神投向远方阴郁的天空。

巴斯走了上去，他望着眼前的奥斯卡，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大哥哥……你……是谁……？”

小奥斯卡望着巴斯，他忽然这么问：“你长得和我哥哥……好像。”

“……”巴斯一愣，望着小奥斯卡，他的心中一阵发热，不知怎么，从嘴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小弟弟，你在干什么？这里那么冷，快回家去吧。”

“我……要等我哥哥，他去少年兵团训练了。每天他都会来找我。”

“你在家里等就好了嘛，你哥哥……他会直接回家的。”巴斯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他对小奥斯卡说。

“不行，哥哥每天训练都很累，但是他看到我在这里，脸上就会笑，哥哥说，只要看到我，他就会把辛苦的训练全部都忘记。所以，我不能回家，我要等哥哥回来。”

“可这样很冷的啊……”

“我不怕。”

小奥斯卡这么说着。

巴斯的心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坐在小奥斯卡旁边。小奥斯卡忽然看到了趴在巴斯肩膀上变成了白猫的雅格。他一下子惊喜地叫了起来：“啊！是小猫！大哥哥，我可以抱吗？”

巴斯愣了一下，他瞅了一眼雅格。雅格用力瞪了巴斯一眼。巴斯不管他，一把把他从肩膀上趴拉下来，两手递给奥斯卡：“来！抱好！”

“哇！谢谢！”小奥斯卡抱着变成猫的雅格，兴奋地站起身来：“小猫唷，软软的最舒服了！他是大哥哥的猫吗？”

雅格在小奥斯卡怀里恶狠狠地瞪视巴斯：“喵……”

“嗯……算是吧……。”巴斯汗颜，挠挠头。

“他叫什么名字啊……？”小奥斯卡抱着雅格，哈哈地笑问。

“他……叫小咪。”巴斯随便想了个名字。雅格恨得直咬牙，他恶狠狠地盯着巴斯。

“真好……大哥哥……”小奥斯卡坐回到巴斯身边，他开始轻轻地抚摸起雅格的白毛来：“我也很想养猫……可是我哥哥说在军队里不能养，会给别人添麻烦。”

巴斯一愣，他望着小奥斯卡。

“我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参军，他从来都不会跟我说……大概是因为要照顾我，所以他觉得麻烦吧……我脑子又笨，运动和战斗技巧也完全不行……我站在飞板上……根本就飞不起来。可是哥哥不一样，所有的事情他都很行。我留在哥哥身边……”

小奥斯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情：“我留在哥哥身边，只能是拖哥哥的后腿而已……。”

“不……不是的！完全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不在，你哥哥会觉得很寂寞的……”巴斯用力摇摇头。

“你知道吗？我也有个弟弟。”

小奥斯卡望着巴斯。

“我那个弟弟……虽然像你一样不太会运动，可是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很努力，加油一百倍地去做。而且他很聪明，还特别会照顾人。我在训练的时候如果受了伤，回到家他会很认真地为我包扎伤口。我口渴了他会跑着去厨房给我打水喝。”

巴斯望着小奥斯卡：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离开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太不在乎他的关系，他突然不见了，就那样消失了……他消失的那天晚上，我觉得好后悔……好伤心……无论如何，都希望他回到我的身边……我觉得自己很蠢。我这么努力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他……可是我却……从来没有告诉他……”

“他后来……回来了吗？”小奥斯卡这么问。

“他回来了……虽然经过了许多苦难，他变得不太像他了……可我知道，他还是我弟弟……永永远远……都是我弟弟。”

“即使他对你说了谎……？”小奥斯卡问道。

“对……”

“即使他和你……没有任何血脉之亲……？”

巴斯点了点头。

“即使……他已经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机器怪物……？”

“他不是怪物，他是我弟弟！永远都是我弟弟！”巴斯一下子站起身来，面对着小奥斯卡大声说道。

小奥斯卡全身颤抖了一下，他缓缓地站起身来。雅格跳到地面上，悄悄地望着眼前的这对兄弟。

小奥斯卡的身上绽放出一种沉静的蓝色光芒。那种光芒越来越强，在光芒中，小奥斯卡变成了奥斯卡本来的样子。他低低地垂着头，瘦削的肩膀亦在同时微微颤抖：

“我一直在等……一直……一直在黑暗中等着哥哥你……我哪里也去不了，终于再次回到你身边了……却……却没有办法……我好寂寞……好想见你……好想回到你身边……”

“……好想……留在哥哥你的身边啊！！”

奥斯卡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响亮，那声宣告就像在向整个世界宣布奥斯卡的心声。而同时，一道长长的裂纹卡地一声在奥斯卡的脚下裂开了。

奥斯卡的眼泪滴了下来。打到结冻的地板上，溅起了一点淡淡的光尘。

奥斯卡忽然明白了。关于所有的一切……关于这里所有的一切……关于自己心中的这个世界……

所有的这一切……全都是徽章里的……

梦——？

咔地一声巨响，奥斯卡和巴斯脚下的大地，广场、喷泉、建筑，都在耀眼而温暖的橙色光芒之中瓦解了，它们化成了彩色的、闪光的无数碎片，在他们的身边飘散。

我……再也不会怀疑了……

橙色的光芒中，巴斯对着奥斯卡伸出左手。

奥斯卡愣了一下，他把自己的右手放到了巴斯的左手中，接着，他淡淡地笑了。

“该是你苏醒的时候了……”

耶尔库站在飘落着雪片的黑色空间里，对着面前的路西法这么说道。

路西法用力地擦了擦自已的眼睛，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嗯……好……”

“你怎么哭了……？”

耶尔库微笑着问路西法。路西法微微一楞，他抬头，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打量着耶尔库，许久，他摇摇头，回答道：

“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个梦……是一个多温暖的梦啊……”

一只巨大的黄褐色机械蝴蝶出现在路西法的身后，一双巨大的猩红色眼睛，椭圆形的腹部，六支巨大细长的肢体，一双巨大的红色翅膀缓慢地扇动着，在阴暗的空间中，机械的触角将路西法包裹起来。

“你自己的幸福，要靠你自己来争取。这是你的使命……也是你的命运。”耶尔库这么说着。

天空一片阴暗，巨大的机械蝴蝶抖动着长长的翅膀，在高高的平台之上迎着风雪召展着他长长的触角。

紫色长发少女站在蝴蝶的身边，她取下了自己大大的头盔，信手丢在地上。

“路西法大人……请为我们指引机械种族的明天吧……我，拥有娜米蒂丝记忆的告死人偶愿意为您付出一切，让我为我过去的愚蠢赎罪……！”

“……”

化为机械蝴蝶的路西法什么都没说，他像一个高傲的神祗，只是猛地一抖翅膀，从平台上腾空而起。而在他身边，是无数飞舞的狄奥尔和告死人偶。

第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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