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悲伤故人

边境城市乌塔利奥，蓝翎自治领第三大城市，人口约十三万。

昏默森林再向南约三十王国哩，高原地形迅速被一条起源于诺夏大陆西边虎齿山脉的裂谷所取代，这条裂谷最长约五百四十王国哩。而在诺夏中部，也就是乌塔利奥所在的地区，裂谷被一分为二，一条继续向东延伸，直达大陆东侧，落差逐渐变小，消失于丰谷平原，而流经其中的鲜花河则注入靠近宁静之洋的领主湾；另一条裂谷转道向东南，再过大约九十王国哩，重新恢复北部裂谷平行的状态，同样消失于丰谷平原。从大陆西部开始到丰谷平原结束，像一只横放于诺夏大陆上的音叉，这便是鲜花河谷。

“传说里，鲜花河谷是众神之战中，神明一方的战神厄尔库雷用他的巨斧所劈开的，而魔族一方的战神阿菲亚则持巨盾防守在乌塔利奥。虽然巨斧没能劈开盾牌，但却让裂痕一分为二，这便是北部裂谷和南部裂谷的由来。”兰多姆在马车上热情地当起了解说。

“嗯，我看过传说，这一次劈砍的力量虽然没有毁坏盾牌，但阿菲亚依旧因为这一击而耗尽了力气，力竭而死。这是一次决定性的击倒，让众神一方转守为攻。”说着，菲尔丝低头沉思，望着篷车外裂谷对面的悬崖石壁，又问道：“可是，既然盾牌没有碎裂，那它去哪了？”

啊？兰多姆被问倒了，他确实从来没有从任何史料里找到过那些传说武器下落的信息，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也许编这些神话的人，压根就没想过那些问题。

“哈哈，圣女小姐，你总是能在关键的地方给我出难题呢。”兰多姆苦笑道。

“嗯，大概我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家伙吧。”菲尔丝淡然地承认了，“即便在下是圣女，也曾怀疑过神话传说的真实性，虽然我从未对信众们表示过这种怀疑。”她补充道

渐渐的，二人能听到轰鸣的水声－－兰多姆很熟悉这个声音，那意味着，诺夏大陆上最壮观的自然景象－－艾米伊大瀑布，以诺夏神话中的农耕与希望女神来命名。

兰多姆兴奋起来，每次目睹瀑布的壮观，他都会心潮澎湃，更不用说，他已经三年没见过了。“菲尔丝，你听到激流的声音了吗？”

“是，在下听到了。”

“是艾米伊大瀑布！”

“嗯，有所耳闻。”

与兰多姆的兴奋不同，菲尔丝依旧显得很淡定，这让兰多姆有些失落，“你该下马车去看一看，走吧，我带你去！停车！”兰多姆大喊道。

马车停了下来，兰多姆拉着菲尔丝下了马车，此地离瀑布最终坠入乌塔利奥盆地还有一段距离，因此兰多姆拉着菲尔丝向瀑布的方向奔跑起来。终于，他们来到了专门为观赏瀑布而特意修建的观景台前，那壮观的景象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一条宽阔的白色长绢从河谷的较高处落下，在下方的盆地中央形成了一个湖泊，升腾起来的水雾弥漫在湖泊中央，一道彩虹在阳光的照耀下跨过河谷，伴随着轰鸣的水声，以及盆地里的乌塔利奥城，兰多姆有种一览天下的豪迈感，让他禁不住想要大声喊出来。

“啊！蓝翎！我回来了！伟大的鲜花河谷！噢～～～”他拉长了声音，整个河谷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菲尔丝不难理解兰多姆的兴奋，因为这眼前的美景也震撼了她，作为一个从没出过远门的乡下女孩，第一次亲临只有在画册上才能看到的壮观景象，她的内心也相当的激动。

“确……确实名不虚传呢……大人。”菲尔丝少有地张大了嘴巴，眼睛里放出了惊诧的目光。

兰多姆总算能察觉到这个圣女脸上露出不一样的表情了，虽然这个表情没有持续多久。

这时候，伊芙娜和萨芙蕾也来到观景台。

“哈哈，你还和以前一样呢，大人。”伊芙娜显然知道兰多姆的秉性，每当他来到此地，便会变成一个热血青年，这与他在雪翼城时的孤僻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哼，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这瀑布晚上吵的人家睡不着觉啦。”一旁的萨芙蕾抱怨道。

“你懂什么，这可是蓝翎自治领的标志景观。哈，我回鲜花堡后，该下令把瀑布印在自治领金币的反面，让所有人民都以此为傲。”兰多姆继续观赏着眼前的美景。

“是是是！公爵大人……还没到家呢，就想着发号施令啦！”

过了许久，兰多姆才总算心满意足了，“走吧，我们进城吧。”

沿着和瀑布平行的道路再往前行进半王国哩，进入盆地的狭长坡道将他们引向盆地中的乌塔利奥城。这条坡道在很久以前并不存在，是为了修建这条出城道路，大约在五百年前，由数以万计的工人，生生从岩壁上凿出来的。到达盆地后向右转一个急弯，便能直接进入市区，此时，越来越多的马车和旅行者汇集在石板铺成的道路上，乌塔利奥毕竟是边境大都市，来往的客商，冒险者，游客汇集于此，热闹非凡。

“大人，乌塔利奥城没有城墙吗？”菲尔丝的好奇心促使她提问。

“啊，这个嘛，你看，城市位于盆地中央，修城墙也没有用处。乌塔利奥是不设防城市，幸好上次战争中，乌加诺魔族没有从河谷发动进攻，否则乌塔利奥就不复存在了。”

“为什么不从这里进攻？”

“唔，等你见到鲜花堡的构造就明白了，从河谷进攻的话，他们上不去的，鲜花堡建在南部河谷中的狭长台地上，落差有三十王国米，他们不可能飞上来对吧？”

“大人，直接去精灵塔吗？”兰多姆刚解释完，驾着马车的伊芙娜就问起来。

“呃……”兰多姆有些心存疑虑，他刚刚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和布丽梅尔重逢了，这让他心底的内疚再一次涌了上来。可是都这种时候了，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萨芙蕾撩开篷车的帘子，一脸怨气地看着犹豫不决的兰多姆，说道：“我说你，能不能干脆一点，你难道还想逃跑吗？布丽梅尔可是一直等着你去见她诶！”

“好吧，那就去精灵塔吧。”兰多姆下定了决心。

“是，大人。”

精灵塔位于城市中部偏东的位置，被从鲜花堡精灵区驱逐到此地的精灵们，至少有三万人，他们独自占据了一个街区作为自己的新家，这里的建筑样式和周围有些显著不同，显得富丽堂皇。然而，这么些年过去，留在以精灵女王艾莉莫拉命名的街区的精灵越来越少，由于受到排挤，他们中很多人开始返回丰沛之域，或离开乌塔利奥另谋生路。

马车停了下来，兰多姆有些忐忑地走了下来。

“走吧，别胡思乱想了！”萨芙蕾催促道。

然而，正当兰多姆准备走进精灵塔的时候，他又遇到了一个“冤家”，布丽梅尔的弟弟，加铎。

加铎长高了许多，脸也变得成熟很多，挂着一种坚毅而认真的表情。他穿着精灵秘法者的长袍，腰间挂着佩剑－－虽然秘法者并不用它们战斗。

加铎看到兰多姆的第一反应，显然是惊讶，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得愤怒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三年前的事情，作为当事人布丽梅尔的弟弟，他一直视兰多姆为一个骗子和混蛋，这时候的愤怒，兰多姆不会感觉意外。

“你来做什么？如果你想见我姐姐，请你滚出去。”他用低沉而颤抖的声音，发出了逐客令。

“喂，加铎，不要这样嘛。”萨芙蕾飞到加铎身边，试图劝说加铎。

“你懂什么？萨芙蕾！是你把他们引到这儿来的吗？这可是引狼入室。”

“喂，加铎，”伊芙娜有些不满，她喝止了加铎的冒犯，“你难道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吗？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你姐姐的想法？她可一直没责怪过兰多姆。”

“伊芙娜，你为什么要帮这个滚蛋说话？你明明知道他做了什么。”

“那又怎样？难道一开始的谣言，不是从高阶精灵中流传出来的吗？没有你们胡乱造谣，又怎么会让那些军队发动叛乱？”伊芙娜针锋相对。

“够了！”兰多姆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早该知道今天会是这种情况，自己就不该来乌塔利奥。于是，他转身准备离开。

“兰迪（兰多姆的昵称－－作者注）！”

一个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个声音，让兰多姆再也迈不动脚步。是的，那个声音来自布丽梅尔，那个他无论多少歉意，也弥补不了对她的亏欠的女孩。

“姐姐，你来干什么？”加铎惊讶地望着布丽梅尔。

“加铎，请你不要赶走兰迪，拜托……”说完，布丽梅尔冲下楼梯，从背后抱住了兰多姆，“你终于回来了，你还愿意来见我真是太好了，我一直以为，你会永远离开我……”

兰多姆的心一阵悸动，他不敢回头去看这个女孩，“我……我很抱歉，关于以前的事，我欺骗了你，一切都怪我……”

“哼，你们两个，真是不可理喻！”一旁的加铎气得脸都涨红了，跑了出去。

兰多姆转过身来，看到了布丽梅尔的脸：她还是那么美丽，还是那么楚楚动人。性格温顺而又纯然的她，一点都不像是萨芙蕾所说的那种会用秘法飞弹把自己轰飞的家伙，倒不如说，任何人一个稍微有点邪念的人都有机会欺负这个女孩。是啊，如果不是她那么天真善良，又怎么会相信兰多姆那个愚蠢的，为了赌气而撒的谎言呢？

“呃，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两个叙旧了……”萨芙蕾显得有点尴尬，也有点嫉妒，同样的表情也出现在伊芙娜脸上。于是，她俩拉着一脸茫然的菲尔丝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布丽梅尔把兰多姆带到自己的魔法工坊，这是位于精灵塔中部的一间屋子，显得有些杂乱，成排的书架上，摆满了魔法书籍和卷轴；位于楼梯口的一张大型符文工作台上，正闪烁着一个法阵，用于撰写魔法卷轴的药水和笔摆在一旁。

“抱歉，这里有些乱，我刚刚在做我的工作，不知道你会来……虽然，我要有预感，但是，真的见到你了，还是很意外，兰迪……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对我弟弟刚刚那种态度，我很抱歉。”布丽梅尔一边收拾屋子，一试图边腾出地方给兰多姆坐。她把沙发上的一些杂物扔到书架边，用鸡毛掸子清理了一下灰尘。

“不用那么麻烦……布丽梅尔……”兰多姆坐在沙发上，说道。

布丽梅尔端来了一个蓝色的茶壶，给兰多姆倒了一些茶，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一脸幸福地看着兰多姆喝着茶水，久久不愿离开视线。忽然间，她轻轻笑了一下。

“呃，笑什么？”

“不……只是觉得，你比离开的时候长高了许多，也变得……更帅气了……”

“是……是吗？其实……你也是，布丽梅尔，变得……”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他的确很漂亮。

“更憔悴了是吗？”

“啊……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差不多啦，我现在在经营魔法道具和炼金具，这些都要由我一个人完成，萨芙蕾虽然帮了我许多，但具体的工作只能靠我，确实很辛苦，常常要熬夜……你呢？兰迪？你的生活如何？”

“我……我在雪翼……过得并不开心……我虽然很想念大伙，但是因为心里挥之不去的愧疚，我内心一直在挣扎。”兰多姆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又何尝不是呢……”布丽梅尔喃喃地说道，“但我早就接受了现实，与其说那是你一个人的错，不如说我自己也有过错。我会试着向前看，试图……忘掉……”

“嗯，能忘掉最好……”

可是，一旦兰多姆回来，岂不是又忘不掉了吗？他总觉得，自己就像个瘟神，明明不该去回忆的回忆，因为他的出现，又被人所回忆。这样一来，如若还要勇敢去面对往事，又怎能轻言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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