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冬元年

第十节

作者:地狱制造 字数:3021 时间:2019-08-02 08:57

  

水渠里躺着一条死狗。

它裸露的肠胃已经腐烂,尸体躺在堆满了拉圾的小坡上。

垃圾堆蜿蜒曲折,沿着水渠的底部一路向上衍升,那些作呕的刺鼻味道吞没了周围的一切活物,它们爬上了冰冷的街道,让马路的一头看上去宛如废墟。

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散去,破旧的广告牌发散着魅影般的红光,大幅度的广告牌都立在路面,铺展着泥泞的道路,上面积攒着水坑看上去好像一个贫民窟。

在城市,人们根本无法对于传统的安贫乐道称赞,社会变化似乎也就是从发现贫穷产生的,因为没人再认为贫穷是一种神圣了。

自从人离开荒野,集群起来开放了自己的小天地的第一天开始,贫穷就这样产生了,就在一夜之间突然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不论是看中道德节俭的农垦文明,还是一个只有物质化为精神的工业时代,感受到贫穷几乎都是人们的普遍心理,及时是现在,一个充斥着未知,暴力多样化的末世社会,大多数人依然觉自己的贫穷。

有趣的一点在于,这似乎成了一个悖论,因为真正的贫穷不会感觉贫穷,而富裕和拥有却让了感觉到了贫穷。贫穷和富裕,已经逐渐演化成了一场物质资源上的竞赛了。

莫哲看见一些黄皮肤站街女勾搭着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从餐厅前窗走过,一个胡子浓密的黑人门岗则同样看着他们,向他们问好。

他发现那些较为低矮的建筑物被涂得色彩斑斑,而四周到处都是电线,电缆,水泥杆。空地上堆积着少数货物,还有稀稀拉拉的乱停车辆,地摊饮食的残留物随处可见。

这也许是类似20世纪发展中国家的写照。

“你能帮我个忙吗?”罗迪问。

莫哲有些诧异,他正准备拿出本子和笔,但见状又收回了手上的动作:

“我以为...这是个会面采访。”

罗迪说:“这就是个会面采访。”

莫哲有些莫名其妙,他不太喜欢罗迪的说话方式,这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傻子。

“雪白冰。”罗迪突然转头,对服务员说。

服务员点头,端着托盘,消失在了柜台后方。

莫哲不知道什么是雪白冰,他问罗迪。

罗迪告诉他,那是一种咖啡的名字,叫法起源于意大利,具体的原因不明,也许是本地方言直译后的语法错误,但大家都这么叫,于是久而久之便成了民间说法。

罗迪告诉莫哲,在这种饭店吃饭的时候千万不要说菜谱的官方名,不然会被当做外地人拉入宰客名单里。

“这地方哪里来的什么外地人?”莫哲诧异的问。

“拾荒者。”罗迪解释“他们不喜欢拾荒者。”

莫哲见过拾荒者,就在几年前政府对于D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人口普查时,他那是还没在报社干多久,还是实习生,期待着能遇见一个让自己转正的机会。

他目睹了一群穿的脏兮兮的人被集合在一起,被警察赶到了地下城的电梯井方向,他知道这些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政府的目的是防治超生的黑户——人口控制是地下城自关重要的一环。

莫哲在人群中望见一个女孩穿着低胸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高耸的白色乳罩

女孩边走边说:“有点热。”

接着汗珠便从她的脸上滑落。

一些人手里拿着各种瓶瓶罐罐,可能是水,可能是伏特加,更可能是龙舌兰。私藏酒精已经无可厚非了,但莫哲立刻感觉这种想法不太理智。对于这种现象,最好还是不要多问问题比较好。

回过神来,服务员已经送来了食物,一些猪排,一些酒水。

莫哲打算继续和罗迪谈论起了之前在采访中还未谈完的话题。

莫哲提到了他认识的另一个政客,D2区的一个管理物流信息的办公室主任。那是他的一个远亲,莫哲说那个亲戚知道很多些关于A区高层内部的事情,虽然他也不知道内部具体指的是什么。但所谓的内部,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个亲戚,他不管见到谁都是一副笑脸,在知道莫哲是记者身份后,连走路都离自己远远的,可依然会对自己笑,那种笑。莫哲反而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玩儿的一种叫走马灯的玩具。

“走马灯?”罗迪皱眉。

走马灯是一个魔盘,结构就是一张薄纸片,两根笔和一只线。如果有这些材料的话自己都可以做一个。

魔盘里画着两幅画,一面画着一个小人,另一面画着一个监狱,转动魔盘,你就会看见两幅画从合在一起,利用运动形象停留在视网膜上的短暂错觉引起的现象,魔盘越转越快,一个关在监狱里的小人便会出现。

“我们会给小人画上笑脸,大孩子告诉我们这是做魔盘时的一个传统。”莫哲说。

“一直都是这样,每一个魔盘的小人都是一副笑着的表情,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画。他们告诉我,他们也不知道,因为他们也是从比他们更大的孩子那里学来的。”

小人的面部是空空的,包括头发,牙齿,脸颊,皱纹,都是空空的。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魔盘旋转着,吃惊的以光速倒空,孩子们则围成一圈,唱着歌....但这并不是笑的理由啊。

50年代的笑容,60年代的笑容,70年代,80年代,一直如此。大家都有笑容,黑人永远也有笑容,白人也有笑容,亚洲人有笑容,拉丁美洲人也有笑容。

这个社会无人不笑,也许是笑容后藏着可怕敌人,或是因为我们本身就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更或许是我们早就已经疯了。

“直到有一天,我弄明白了。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找到了小时候做的那个魔盘。”莫哲的声音很低沉,声线像是经历了一场暴雨。

“小人笑,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自由的,但从我们这边看,他实际是在监狱里,我们笑,是因为笑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监狱里。那个玩具最有趣的一点也在这里:监狱画在魔盘的一侧,对他来说像是画在另一面,可小人不在那里啊!实际情况是,他是在嘲笑我们,因为从他的角度,我们才是被关在监狱里的那个啊!”

....

在采访后,罗迪提出想把莫哲送回家,莫哲拒绝了。

这时,罗迪突然从口袋里有些犹豫的拿出了一个文件袋。然后塞给莫哲。

“算我赊个人情账,先替我保管好这个东西。别拆开,之后我会联系你交给谁。”

莫哲有些诧异,他不解的看着罗迪。但对方已经离去了。

莫哲在街道上散着步,一个和他差不多岁数的人把一辆车停到了人行道的旁边。

那个年轻人下了车,和一个面部骚姿的站街女勾搭上了,两人显然是认识的。

他们聊上了几句,女人便坐上了车。

昏暗的灯光下,莫哲站在街道口目送着二人,轿车奔驰着一路向前,只留下难闻的尾气味道,还有荒凉的街道。

【全体注意,B区宵禁即将在23点后实行,重复,23点后实行,未经允许的出户者将被相关人员处理,这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

宵禁的预警广播传来,他不敢久留。

如果徒步的话,他可能在凌晨才能到达自己家。

他有些后悔应该让罗迪送自己一程的。

【全体注意,B区宵禁即将在23点后实行,重复,23点后实行,未经允许的出户者将被相关人员处理,这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

既然回去不了....他掏出一根烟。

一股强烈的欲望袭来,莫哲望了望黑暗的小巷。

他想喝可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