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

东海之东又三百里，有无劫山。山阴弱水出焉。

一个少年立在弱水边上，后面是数百丈直通东海的断崖。少年素色衣衫，猎猎海风吹乱鬓角那几缕青丝，青丝拂在如同白玉的脸颊上。少年似乎对一切都是很冷淡的样子，厌世的目光从眸子中传出。一双丹凤眼很是俊雅，薄唇高鼻，眉飞入鬓如墨画。最具有特征的是，少年的天生重瞳的眸子和眉心的梅花印记。那是多年过后的水清浅。

某年某月某日，水清浅沿着闪烁着夕阳的金沙走进弱水。水清浅慢慢没入弱水，随后看见一道白色的长影在弱水中蜿蜒盘旋。

三年，水清浅在琉璃道观住了三年。三年如一日，打坐修炼，诵读道藏，仙法修行，诵读道藏。三年的日子里他每日只做这些事情，三年偌大华美的琉璃道观只能看到自己和师傅两个人。

当代行走是他，于是今天他终于可以踏出这座仙山！

那条白影顺着弱水的方向，飞下瀑布到达东海。它穿梭得极快，比起剑仙的飞剑也不逞多让。半个时辰，它便到达了东海海岸。白影渐渐停息，优雅修长的身子盘旋着靠了岸，原来是一条白龙。靠岸的过程中，白龙又化作了人形。

阔别故土多年，心中也是有着些许感慨。水清浅打算从东南沿江再过沙漠，走到昆仑山禁地观摩雷法，完善道行。然后一举入地仙之境，使琉璃道观扬名天下！然后自然不愁没有好弟子送上门来，这样当代行走的任务就完成了。事实上，各派当代行走们一般会有一场道战来定下各派气运，而无劫山则完全不需要。这便是无劫山之所以叫无劫山的缘故。但是，终究是远离中原啊。

既然沿江而走，他打算回家一趟。虽然有些陌生，可不去见一见也是说不过去。

还是不如师父啊，一切都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冷淡的眼神简直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看来修行还不到家。

面前在东海的缺口，那是白江的入海口。从这里进江，就要去拜会江龙了。毕竟是他的堂口，不打招呼也说不过去，然后江龙好受点过路费什么的。那没办法，都要恰饭的嘛！而水清浅身上什么都不缺，就缺财。。。

水清浅沉吟三秒，双手一锤：哈哈，天纵之才！（脑补三国杀司马懿。）

既然江龙要问修士要过路费，他自己不走，坐民间的江船不就好了！

嗯，但问题是，他连银子也没有。

这就尴尬了。

本来嘛，在琉璃道观里师父和自己辟谷修行，在吃上不要花钱。琉璃道观那么大，住也不要钱。十二年了，师父和自己都宅在山上，行也不要钱。衣服因为道门清心寡欲，只有三件衣服换着穿。所以，钱根本就不需要好不好！

水清浅沉吟三秒，决定去算命。道士出身，不算命赚钱干嘛？抓鬼？抓鬼累不说，钱说不定还没给达官贵人算一命多！

说干就干，水清浅在备用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蒙住眼睛，一副瞎半仙的派头。然后有模有样地捡起一根树枝，把它变成了大杆子，挂上仙人指路的布条，信步向前走去。

三天后，水清浅深刻地体会了为什么师父当初灌顶也要让他能辟谷的原因。

他弹指一算，即使他不会驾云术，到宁江城三天也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了。而为了筹措经费他此刻却停留在了一个东海的小镇里。穷困潦倒，穷困潦倒啊！

他打算今天再赚不到钱，就徒步去往宁江城。

水清浅又架好长杆，在小巷里面幽深再幽深处摆了摊。科班出身的道士，当然要保持神秘感，怎么能和大街上那些连修士都不是的道士一样呢？

好吧，纯属是他不好意思吆喝。

巷口传来莺莺燕燕的娇笑，看来巷口左边那家青楼又要富了。

那天是下午，艳阳天里欢声笑语，俗世红尘的平和安宁让水清浅感到十分舒心。他抽出一段树枝变成摇椅，躺在上面摇着，浅浅地睡着了。

午时三刻的时候，忽而云墨墨将至，滴滴答答的雨声敲在青黛瓦当上面，惊飞一树燕雀，打走一池红鲤。

一点雨滴打在水清浅的鼻尖上凉凉的触感与嘈杂的降雨声闹醒了他。水清浅伸手捻着鼻尖的水滴，十分诧异。

“不对啊，不可能啊！”他屈指盘算 ，越算越不对劲。水清浅突然站起来，来回踱步。

“今日明明应该是艳阳天，到子时才会降雨。”水清浅抬首望天，扯开丝带，运起重瞳，试图看透天机。本来天机在他眼中便是一张白纸，哪里有黑点，什么样的，有什么意义他一看便知。如今天机像一盆墨水，认他怎么努力也看不清一点东西。

水清浅记得师父对他说，他有重瞳子，是天生的棋手。而看不清天机之时，便代表他已经入了棋局。

“什么棋局？”

师父的声音依旧那么清冷。

她说：“名为“劫”的局。”

“谁在下？”

“你，我，这天下人都在下。”

水清浅开始兴奋起来了，冷冰冰的脸上开始浮现了一丝笑容。“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哈哈哈哈哈”水清浅从来没想到还有他的眼睛看不透的那一天。他右手捂面对天狂笑。

终于……希望这天下能精彩一些吧，他等不及要去参与了，这场天下的棋局！

乌云轰隆隆作响，雷电划破长空，暴雨洗涤尘世。水清浅看见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在云海中穿梭，在一闪一闪的光线里露出神秘的颜色。有多座大碑仿佛立在云端。

“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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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的一座寺庙，梵音阵阵，沙弥们用心在完成今日的功课。他们排成方形，颂念佛经。

“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是大明咒，是无上咒……”

月白僧袍的小和尚捻着佛串，一张一翕。俊美近乎妖异的笑脸低垂。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抬头。

被上面的大和尚看到了。大和尚喝道：“了妙！”

小和尚又低下头耸念佛经。

这一天，北都空林寺的优昙花最后一夜开放。

宁江城翠霞河岸边，一位身份尊贵的少女在与一位落拓不羁的中年落魄侠士对弈。虽然此刻夕阳西坠，灯笼却早已亮起。河那边的画舫传来靡靡之音，琵琶乐语沉醉了王孙公子。金柳拂过河岸，柳叶落下尚有余温的热茶上。

少女鹤氅披肩，标致可人。看起来瘦弱姿态犹如西子，夏日和煦的晚风似乎都能将她吹倒。她执白子封住黑子最后的退路，于是笑道：“先生，承让了。”

“还差的远呢。”落拓男子一袭青衫迎着夏日凉风，缓缓落下一子斩下白子的大龙。

少女惊讶地看着棋局，紧锁眉头。思索了有一柱香的时间。

“哈哈，输了。不愧是先生。”少女扔下手中握着的白子。

“知道那座桥吗？”落拓男子指向前方的拱桥。花魁醉诗的画舫就停靠在那里。

“先生是说，文德桥？告诫欢儿莫要如同国子监士子？”

“不。你应该只把它看做是一座桥。这桥没有为谁而造 ，任何人都去得，它接纳任何人。你也要明白，你该有这种气量。刚才的棋也是一样，你逼的太紧了。”

少女起身回礼。“欢儿受教。”

忽然，中年人望向东海的方向摩挲着下巴在想着什么。少女也看向东海的天边，若有所思。

西荒大漠，北原冰海，南域群山，各大势力都留意到了大雍东南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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