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沥的时候,我乘上出租车,在距离据点还有1公里左右的距离时下了车。
刚一踏上街道,雨水便像来了劲儿似的下得大了起来。
没带伞的我被沉重凶猛的雨水砸得挺不直身子,大风吹斜了雨幕,使它撩起我的裤腿和上衣,冰冷的水浸透我的鞋子、袜子、裤子和大衣,寒冷窜进我的鼻孔、眼眶、指甲缝和耳朵眼。我小跑着躲进一家亮着暖灯的便利店。
柜台前的年轻女收银员看到我,小声说了句“欢迎光临”。由于对自己落汤鸡似的模样感到尴尬,我更深地坨起肩膀,然后快步躲身于货架之间。
在这个时间,这个天气状况下,街边的便利店里除我以外再没有其他顾客,这是让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在店里停留的原因之一,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女收银员时不时抛来的尖锐目光:她一直在偷偷瞟我。
按照经验来看,我打量起店内,没发现除那个女孩儿以外的任何一个其他工作人员,这很奇怪,我暗自思考,像这样大的店里不会有一个单独值班的情况,况且,我按亮手机,还是在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段。
我向收银台的后方望去,心想着那所谓“另一个工作人员”很可能正在员工室里休息,但如此的安静氛围……除非他正在睡觉,而且还同时得是个呼吸声很轻的人。
我随意选取了一瓶果汁,来到了收银台前。女孩儿飞也似的挪正视线,装作一副一直在注意别处的样子。
“您好。”她熟练地为商品扫了码,然后才佯装刚注意到我那浑身透湿的衣服,道:“您需要买些雨具吗?”
“啊。”我以为她会说些更令人吃惊的话,“雨伞,您这儿有雨伞吗?”
“有的。”女孩儿向前探身,为我指出贩卖雨伞的区域。
“那我买一把吧。”想到距离恶徒据点还有一段路程要走,而如此这般强猛的大雨还在街上肆虐,我向装着各式各样雨伞的购物筐走去,没注意到身后女孩儿发出的奇怪响动。
我挑了一把朴实的单人用黑伞。
“呜。”
我急忙回身。
“别动。”另一个女孩儿——身穿麻布帽衫,手持匕首的戴口罩的女孩儿一手勾着收银女孩儿的脖子,一手用匕首的刃比着她的喉咙。
“别,别激动。”我慌忙举起双手。
“快滚,不然我就杀了她,这可是个无辜的人!”她大声说,语气里透着不安,看起来极不像个富有经验的惯犯。
我惊讶于自己并没有感到惊慌。
“你别激动。”我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不是坏人。”
“你他妈的废话!”说实话,我都怕她的高喊引来真正的敌人,不管她的敌人究竟是谁,“快走!不要让我发现你们还在这周围徘徊!”
我很想知道她所说的“你们”是谁,还有,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一家便利店做出挟持人质这种狗急跳墙般的事,而她所面对的对象还是我——一个具有普通人所有一切特征的人。
女收银员圆瞪的双眼里透着恐惧。
“听着,”我用尽可能缓慢而亲切的语气说,“不管你的敌人是谁,我都不是,好吗?你冷静一些,我只是个路过的学生,进这儿来躲个雨。”
她转瞬间的停顿展露出动摇,我继续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你不像是来打劫的坏人。别做出错事,好吗?”
戴口罩的女孩儿想了想,又用那种怒不可遏的声音说:“你放屁!鸵鸟就是被你这样的家伙抓走的!”
鸵鸟?我大吃一惊,继而敏锐地想到:鸵鸟不是被夜蜥蜴抓走的吗?
“你认识……”不行,我飞快地瞟了一眼房间右上角的摄像头,然后意识到就算没有东西拍着,这里也还有其他人在。
她一定是个恶徒,还是协会里的恶徒。
我该怎么让她认清我的身份?
头脑出乎意料地清晰起来,我绞尽脑汁地想,回忆起过往的一切。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刚才发生的情况来说,她从一开始就躲在这里?
我与被挟持的女孩儿四目相对,她的视线似乎肯定了我的想法。
我懂了,因为有恶徒躲在收银台下面,所以那女孩儿才不断地用目光向我寻求帮助,还不惜用购买雨具为由设法将我留下。
恶徒——那个手持匕首的女孩儿藏身于此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说有人在这周围徘徊,我很想知道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
难道恶徒协会的据点已经暴露了?
“你……”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就在我还在迟疑,而两个女孩儿也依旧保持着一动不动姿势的时候……
“啪嚓!”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外,忽地冲进一道黑影。
玻璃碎片、被撕碎的商品海报和那道黑影都冲向身份在一瞬间从挟持者转为受害者的女孩儿,她大吃一惊,吓得放开了手中的收银姑娘,下意识地往后迈了一步。
看到他——那道黑影,那个我每一次想到都会感到怒火中烧的男人的身影,我想都没想便冲上前去。就在这短短的数秒里,心底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大声质疑:你在干什么?
我可能被拍到了,我可能被看到了,我可能会彻底暴露了。
去他妈的!
怒火烧干我的理智,暴躁的炽热的疯狂滚动在我的肌肉和血管里。
打烂他,打爆他,打死他!尖锐而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亮的像天边的震雷,我的身体像一具任由这道声音摆控的金属傀儡。
“乓!”比枪火震彻枪膛的声音更响,我一拳将夜蜥蜴从他冲进来的地方打飞回去,不可一世的漆黑英雄像颗炮弹一样在空中滞留许久,最终跌在马路对面商铺的橱窗里。
我高举四只、五只、六只、数不清数量的巨大的拳头,“啪嚓”一声撞碎便利店的整面墙壁,“咣、咣”地跑跳着横穿过马路,看都没看又一拳打进那家店的窗户里。
“啪嚓、啪啦啦!”玻璃不断地碎裂。
“乓!”我挥拳,不断击打,将所有的东西——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打成齑粉,打成碎沫,我疯狂地打。
我……我失去了我,因此没法告诉你接下来都发生了什么。
在这个时候,理智和弱小都已经被我所抛弃。
***
他是碎灭者。我终于意识到,电视上播出的,拳手所说的,坷垃蕾所向我描述的他都没有眼前的这个人凶暴、残忍、强大。他比卡车更高大,比钢铁更坚硬,比我能想到的任何一种动物的力气都大,最可怕的是,他的心中毫无怜悯。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即便亲眼看到那个面对我的被迫之举还能保持理智的年轻人忽地长出毛发、隆起肌肉,我还是无法将他同眼前的这个怪物联系起来。他就是那个即将来拜访我的恶徒,他就是那个差一点就会与我在据点共进晚餐的那个“很天真、很单纯的一个孩子”。我的老天,坷垃蕾,我亲爱的前辈,你的眼睛是瞎了吗?
碎灭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力道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夜蜥蜴(是的,我完全没看清,因此就连他的身份都只是推测出来的)从这里打到了街的对面。我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以迅捷著称的英雄在空中飞跃的轨迹,那是一条完美的直线。根本无法想象什么样的拳头能把人以那样的轨迹击打了如此之远的距离,我不敢相信,接着便定睛去看,率先抓住了我的注意的是碎灭者的背,天哪!我再次大吃一惊,他的背上长着如此之多的强壮臂膀,它们闪着金属的光泽,同他原本就有的两只胳膊一同疯狂地挥舞,接着如暴雨一般,哦,现在暴雨的威猛已经完全无法用来形容这个了,我想不到能确切形容碎灭者拳头的词汇或比喻了,他暴打夜蜥蜴,尽管无法确定夜蜥蜴是否还在那里。
身旁的被我挟持过的女孩儿已经没有心思去逃跑、求救或者报警了,她和我一样跪坐在收银台旁,怀着惊讶和恐惧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们都不得不忘记自己曾经所代表的一方,不管是夜蜥蜴、我还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儿,因为我们的眼前有一个灾难。
碎灭者从旁边抄起一辆小轿车,他用背后的一只手把它举起来,然后“咣”地狠狠砸在眼前的那个商店里,那是张哥开的音像店,虽然最近由于生意不景气已经准备将店铺转让了,可那还是他的店。我衷心希望他现在没在里头。
爆炸掀起的火光照亮视野,夜蜥蜴从旁边不远处的另一个橱窗里飞跃出来,碎灭者像风一样接近了他。
“乓!”虽然接受冲击的是交错的刀锋,但碎灭者还是把夜蜥蜴狠狠地打飞了出去。他又一次以极其悲惨,极其不堪的姿势摔到了很远的地方。接着,直升机和警车的响动很快出现了。
漆黑的英雄躺在马路上,来往的汽车为避开他乱作一团,行人在雨幕中尖叫、四处逃窜,大雨浇灭了火焰,盖住了乱闪的车灯,却掩藏不住碎灭者那高大的身姿。
他是我们的同伴,我不自觉思考,他和我是一类人。
不,我连忙在心里否决这个想法,他不是,我想,他是个真正的恶徒,甚至远比被我们拒之门外的马里斯还要恐怖。这家伙可是个真正的怪物。
我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是如何出现在这个世界当中的,也许暴雨侠和飓风等人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把超能力当成了平常之事,但我还是无法相信,在我们的群体里竟还存在着像这样只有在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
碎灭者暴躁地大吼起来,他的声音震耳欲聋,还像金属摩擦那般让人感觉心脏在被狠狠地抓挠。耐不住这恐怖的声音,我和旁边的女孩儿都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货架旁、冰箱上和卖熟食的柜子上的玻璃都在一番震动后“噼噼啪啪”地碎了一地。车鸣、尖叫、雨声和火焰的爆响混成一团。我捉摸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碎灭者仍旧企图对夜蜥蜴进行追击,但他却在一阵古怪的抽搐中停止了行动。
我静静地看着他,远处的警车也不敢靠近,警察们只是下了车,在车门后面举起了渺小的手枪。
许久之后,我才在变轻、变小了的雨幕中识别出了刚刚赶来的全副武装的部队:火箭筒、装甲车、重机枪和许多我叫不上名来的武器随着一大队人马开始靠近,他们缓缓前行,像是在畏惧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碎灭者冲他们号鸣,接着忽然背身猛跑,车辆、人和飞机都跟不上他的速度。不过一瞬,他便消失在了看不见的远方。
我回身拾起匕首,狠狠地揪起身边女孩儿的衣领,威胁她处理掉店内的监控数据。在急匆匆地做了些善后处理工作以后,我提起碎灭者的行李箱,直冲出被他撞烂的墙壁,一边沿着军队来时的方向狂奔,一边拨起了坷垃蕾的号码。
路上,在人群和车辆中间,我隐约瞥见了处于层层包围之中,仰躺在地、毫无声息,流满了一地鲜血的漆黑的人影。我不敢去想,不敢停留,因此只是继续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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