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世界（五）

……泪水滴在纯白色的地板上，声音在这片空间不断回荡，回荡，回荡……

“医生，我为什么在哭泣。”哽咽的声音从昔江嘴里发出，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是个可怜的人啊，明明一点都不会去信任别人，还是那样渴望着爱与被爱，你的心是空虚的啊……”医生温柔且朦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瞬间让人仿佛置身花谷。

“明明和别人交谈很开心，但是为什么，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会让我提心吊胆，我甚至不知道是为什么，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昔江大哭着，只有在梦里，只有在那个医生面前，他才会这样失控。

医生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我治好过数不清的病人，无论他们遇到了什么样的问题，只有你，唯独只有你，我没有任何办法……”

“或许是我的方法错了吧，接下来我要去专心研究了，也许你很长时间都不会见到我了，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的，一定……”

医生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离开了，昔江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啜泣着，整个白色的空间也跟着一起，颤抖。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一日星期日

10：00：01

微光照进眼底，枕头已经被泪水浸得潮湿，昔江不怕对他坏的人，无论是想杀掉他还是怎样，昔江怕的是对他好的人，无论是谁只要对他哪怕那么稍微一点点好，他就感觉对面会伸出一把刀子来。“昨天”蒂芬说他是自己的杀手时，其实昔江已经吓得要死，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也于事无补。

那对兄妹是诚心对待他的，但很抱歉，昔江无法信任他们，就像是出自内心的本能。

“铛铛铛”，有人敲门。

昔江走下床，看了看地上的手枪，犹豫了一下，把它捡起来放到了桌上，并没有带着。

——咔嚓。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位穿着运动服，扎着单马尾的少女，正是心月。

“早……早上好！”心月举起手，摆出打招呼的姿势，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礼品袋。

“有什么事么……”

“就……就是来探望你一下。”心月把礼品袋塞到了昔江手里，里面装着一些水果。

“到底有什么事？”昔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其实……是有事想要拜托你啦。”心月被盯得没辙，只好吐出实情。“能不能……教我杀人。”心月把眼睛瞪的大大得，满脸的期待。

“不能。”

“哎？为什么……”心月一下像个漏气的气球一样。

“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昔江又把礼品袋塞了回去。

“求你了！这个我无论如何都要学会！！！”心月一边苦苦哀求着，一边挤进了门，把礼品袋放在了门口。“你看，房间都这么乱！我帮你收拾收拾！”心月又指了指地上的垃圾说道。

“不是我不收拾，收拾完了每天一早都会变回来，根本没用嘛……”

“收我为徒的话我就每天都过来帮你收拾房间！”

“……不用！”

“吶……怎样你才会教我嘛？！”

“除非……你能用那把枪开一枪。”

昔江竖起食指，指向了桌子上的那把枪，虽然保险没有打开，但是那把不知道哪里生产的或者是拼凑的手枪只要有一段时间没有开枪，就要重新上膛，以一个少女的力气是很难拉动套筒的。

“好！”

心月兴致勃勃地拿起了手枪，先是把手伸出好远，头扭到一边，扣了两下板机，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接着她又把手枪上下摸索了一遍，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模有样地去拉枪的套筒，果然拉不动，使劲了浑身懈数也只是拉动了一点，不足以上膛。

“哇！拉不动！”心月大叫着。

“枪都不会用还怎么杀人？你还是免费帮我打扫屋子吧！”

昔江躺在床上翘起了二郎腿，很是悠哉。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看着心月努力地上膛，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以很快的速度躲在了床后。

“你怎么了？”

心月注意到了昔江异常的表现，一手拿着枪缓缓向昔江走来，手里还没有放弃给枪上膛。

“你……你不要过来。”

昔江躲在床后，像一只受惊的猫。心月伸出一只手，慢慢的靠近昔江，似乎是想要安抚他。

“把……把枪给我！！”

昔江突然大叫着伸出手去抢夺心月手里的枪，心月本能地没有松手，连着手枪被昔江的大力拉倒。

——咔嚓

——砰！

借着昔江的力量，枪突然上膛，也在一瞬间，板机被扣动，子弹飞射出去，把窗户打出一个大窟窿。

“对……对不起。”

心月连忙道歉，却发现此时二人的动作十分暧昧，心月压在昔江身上，胸部顶着昔江的胸膛，被挤到变形，彼此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该道歉的人是我……”

昔江用一只手挽住心月的肩膀，稍微侧身，把她扶了起来。此时的心月身体滚烫，脖子都红了起来。

“@*#&¥^$！”心月捂着脸，说了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

“铛铛铛。”

突然又有人敲门，心月连忙跑过去开门，可能是太害羞一时间不敢面对昔江。

“刚……刚才听到这里传来响声，是出什么事了吗？”

敲门的是邻居家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扎着双马尾，长相十分可爱动人，手里拿着一个盛有蛋糕的盘子。

“没……没什么！刚刚做饭不小心摔碎了碗。”心月连忙解释。

“那就好……”小女孩把手指伸到了嘴边，“这家的哥哥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姐姐你是他的女朋友？”小女孩一直盯着昔江看，眼里似乎有些恐惧。

“不是啦……你快回家吧，现在外面很不安全……”

“今天是我的生日，这块蛋糕送给你！哦……稍等，我回家再拿一块出来。”

“祝你生日快乐！”

小女孩跑回家又拿了一份蛋糕出来，此时昔江已经站到了门口。

“祝你生日快乐……”昔江接过蛋糕，轻声说道。

“谢谢你们！”小女孩笑着跑回了家。

“真可怜啊……”心月叹了口气。

“是啊……”

或许昨天昔江还不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心里都清楚，能与轮回者对话的，只有轮回者。还没有被十二月一日这一天所束缚住的人会呈现出「半完全轮回」的状态，还是重复每天的动作，会被轮回者的行为所影响，但不会与之产生交集，更不可能对话……

———

转眼间就来到了下午，整个房间被心月打扫得非常干净。

“终于弄完了……话说你在轮回之前有打扫过房间吗？！”心月责备似的说道。

“有啊……”

“呐呐……你上午是不是说过，我只要用那把枪开一枪你就教我当杀手？”

“那样也算吗……”

“当然算啦！你可不能食言哦！”心月叉着腰，理直气壮。

“行吧，我答应你。”

昔江内心也很愧疚，对她总是莫名地提起防备。

“太好了！还有这个，你不打算拆开看嘛？”心月拿出了那个会标注目标的信封。

“不看……”

“那我帮你看看。”说着心月就自行拆开了信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是我哎！”

她晃了晃手中的照片，上面印着的女孩正是心月。杀手和目标很容易相遇，这也是目前已知的规则之一。

“我又不会杀你……”

“我知道，所以，相对应的，我也不会杀你……”心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印着的赫然正是昔江，“更何况，我现在还不会杀人呢！杀只鸡都不会！”

昔江一看到那张照片，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再次涌上心头，在原地颤抖了起来，一个人对他越好，他就会越恐惧。

“所以……昔江，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

心月把桌上的手枪上膛塞到了昔江手里，掰着昔江的指头让他握住，或许是情绪导致，这时的心月很轻松就上好了膛，她拖着昔江的手把枪口移到了自己的脑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昔江的面庞。

“相信我……”心月的眼里有泪花闪过。

昔江扔掉了手枪，一把抱住了心月，“谢谢你……谢谢……”

屋外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阳光透过窗户，被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少女的体香不断从昔江的鼻腔涌入，心月则不断地抽泣着。

一个人敢把枪塞到另一个人的手里，并且让枪口指着自己，需要莫大的勇气和对那人信任。即使是在这样崩坏的世界里，子弹贯穿大脑的疼痛也是无法想象的。

“好了，我先回家了，“明天”我再来，要教我哦！”心月推开了昔江，低着头说道。

“嗯，我送你……”

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昔江感觉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独自一人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蒂芬看到妹妹哼着小曲跑到自家楼上的时候就觉得不简单，一直到现在她还在傻笑。

“要你管！”心月吐了吐舌头。

“哦……难道……！”蒂芬还没说完就被威胁着把话咽了下去。

———

“砰砰砰”

昔江刚出电梯就听到邻居家传来几声枪响，他连忙跑到邻居家门口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

昔江皱紧眉头，试着撞了几下门，奈何防盗门实在太过坚硬，撞了几下仍纹丝不动，昔江只好放弃。

几缕黑烟从门缝钻出，夜里是那样的寂静，这家一定发生了什么。

直到睡着之前，他都一直在想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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