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间心结 ,羽琼花开,如云絮坠落凡世……曾记否,那玄衣少年为你种过满地的羽琼,只为博你一笑。
方夜扶起慕容离,脚下似有千斤玄铁,明明是轻很轻的,如羽翼停在掌心一般无感,可就是举步维艰。
软烟罗帐内,那清冷的脸庞如覆上一层月光寂寂如雪,眉尖微蹙,呼吸浅浅。太医把着脉,无奈晃头叹息。
萧然安顿好军中事务,进殿见此景,又看方夜,双眼无主。不由内心一紧,忙询问病情。
“国主所中之毒,极为罕见,老臣……呜呼呼……”那太医话未言尽,自顾怜而泪潸潸了。瑶光初复,连遭两次战役,今国主又遇此劫,这难道是天要亡我瑶光。
言至此,萧然扑通跪在慕容离榻前,一脸绝望。清风穿透琉璃珠帘,琅琅作响。
“咳咳……咳咳……”慕容轻离咳几声 ,蝶翼般的眼睫微微翕张,如折扇倏而展开。剔透一般的手指掀开水色垂帘,看了一眼太医,再看看萧然。
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如冰雪初融,“起来吧!”
“国主所笑为何?”萧然用颤抖的声音问到。
“我笑,与天权一战,可免……”慕容离说道,孱弱如斯,撑出的笑容却总是能让人倍觉心安。
没人见过他落寞的样子,或许说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亦或许只在没有人的时光夹层中他才会向人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
看着榻上之人,萧然竟显得有几分隐忍哽咽!
“何以见得?”虽说不战对天下黎民百姓乃是件幸事,可怎么可能避免,那天权恨不得将瑶光上下挫骨扬灰。
“我说可免,必定不会打起来”慕容离温婉一笑。“这几日,你们去张贴王榜,重金让城中百姓像过节一样热闹一番,准备一些好看的杂耍之技,限期十天。”
“国主要看戏?”方夜问到。他不解,明明拥三国之地,因为执明,把开阳给让出去,换来的却是猜疑与妒恨。他不明白,明明可以与遖宿联手举灭天权,一向杀伐果断的国主却迟疑了。这次难道是国主的缓兵之计?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连身边跟随你许久的人难懂你,还怎么敢奢求一萍水相逢的他乡之人能理解你。
“你且去准备,到时候会告诉你的!”慕容离说到。
“是!”方夜领命退下。
萧然却不愿离开。慕容离倒没让他走,反而与他攀谈起来。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可还有些事情,终归还是要交代。
慕容离身后从不缺乏挡剑之人,可这些人大多都在他的棋局之中!公孙钤是,齐之侃是……毓骁亦不列外。可偏偏不在棋局中的人与他反目了,且恰好是他费尽心思保全之人。
天权国
执明率兵回朝之后,一直内心不定。珞珉给阿离喝的毒药究竟毒几分,会不会伤其身,会不会,……想到此处,执明掀翻桌上奏折,一通乱砸,像是在生自己的气。慕容离可是害死太傅和子煜的罪魁祸首,自己为什么还要在意这个无情人,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瑶光,只有他的子民,从来都没有自己。
“王上!”珞珉站在殿外说道。
“进来!”执明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平静的说道。
看来人是珞珉,不知为何,又凭添几分火气。
“原来是先生,有何要事?”执明说道。眸底浮现出几分凉薄之意,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未降低几分。
珞珉拿出一个瓶子递给执明“这是解药……,其实今日给慕容国主的毒药不过是寻常之毒,没有多大伤害,现下,他们可能已经寻得解药,可为让王上心宽,珞珉这才来打搅您”
珞珉耐心的解释道,这一来让执明笃定自己的内心,二来,执明明显对他还不够信任,此举正好,既可探得执明的心思,又可展现自己贤能。
“且那慕容离是在鬼门关闯过的人,九死一生,毒性几分,应该是分辨得出的”珞珉补充道。确实,慕容离分辨得出,只是已经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执明没有拿解药。当初把慕容离放在心尖上,百般讨好,却换不来一丝的温情。所以他乏了,慕容离的事,不再相关。
接下来这几天,执明都是在探子口中了解慕容离的日常。
报:王上,近日,瑶光国境内,百姓夜夜笙歌,歌舞升平,并无兴兵迹象。
报:启禀王上,瑶光国新封郡王。
报:启禀王上,瑶光,一切如常。
听到这些情报,执明猜测,慕容离确实没事。可他按兵不动,又在使什么障眼法。
直到第九日,执明始终按耐不住了,挥军往瑶光驶去。
行至离城五里处停下,见城门上立满白旗,士兵哀默,并无准备迎战之迹象。看上去颓靡不堪,城下一白练随风飘荡。心生疑惑,一时不解。这慕容离今日又要耍什么花招……
四日前——夜
凉凉的月光跌落在慕容离苍白的脸上,修长的手指握着白绢缓缓擦过燕支的剑身。满地的残花,芳香却在殿中弥留。
顿感胸中一股气流往上抵,血腥之味充斥口腔,修长如玉的手指抚上心口。
“噗……”一口鲜血喷出,伸手擦拭着嘴角残留的血渍,无奈的笑了笑。死生有命,修短随化,不必强求……!但求家国安好,心念之人安好,无甚遗恨留世。
萧然问他,既然降书已写 ,当时为何不降,何苦平白遭受这锥心这痛。
慕容离说,倘若当时这样做,执明只会认为我在算计于他,即使同意了,难免日后再生芥蒂。而只有他慕容离亡才可解这不尽之战。
慕容离封了萧然郡主,却是瑶光郡主。降书明细,瑶光甘为天权一郡。
慕容离手提两坛清酒,来到了公孙钤的墓前。 扒开酒塞,一饮而尽。墓茔已经结了青苔,碑前的供品说明时常有人来祭拜。
酒醒后,骑着白马往高处走去,古人临渊抒怀,所言非虚,看着万物尽收眼底,确实豪情万丈。雁声远去,他仍在那里,徘徊不已。山外还是山,就像惆怅的尽头还是惆怅。他已经在那里停留了很久。不知不觉,已是夕阳断肠时分,他仍在那里。远处行人归去,却与他无关。
谁也不曾想到,一支箭羽于林中飞出,慕容离被射落悬崖,踏雪负箭狂奔。所到之处,血迹斑斑。
传言,踏雪回宫之后不久就死了,方夜等人在崖底的清潭打捞三日,只捞得一件破碎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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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明见慕容离迟迟不现身,有些急了,准备出兵。
那城门才慢慢打开,里面跑出一些人,又是舞狮,又是舞龙的。锣鼓喧天,炮竹声声,像过节一般。
末了,从狮子口中吐出长副,上面写着恭迎国主之类的话。为“天赐明君临天下,护我瑶光万世平”随后,一群书生扮相的幼童站立一旁,有板有眼的念到“天赐明君临天下,护我瑶光万世平,恭迎国主驾临,国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说完便行跪拜之礼。
小孩子能懂什么叫亡国之痛,只知道今日的长辈们比昨平日严厉。
执明不解其缘,怀疑是慕容离的诡计。直到他看到城墙上红衣装束,戴着箬笠的萧然,误以为是慕容离,方才放心。
“我倒要看看这慕容国主又有什么新花样看着像办丧,做着像过节”。执明跨下马,眼神凌厉,见方夜走过来便没有再动。
“国主,此乃我瑶光的降书,烦国主过目”方夜几乎像是被逼的,说话说得很费劲,因太医曾说,若国主的毒不解,便会化为一滩血水。于是他们都认为慕容离已死!
“你们国主呢?为何不亲自递降书,这就是你们的诚意吗?还是看不起本王!”执明怒言到。现今他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了吗?想用一封降书就敷衍了事,休想!
“今日是……是少主的回魂之日,郡主实在不是有意为之,还请国主见谅”方夜悲痛的说道,今日是丧期的最后一天。
“什么回魂之日?”执明有些不明白了,慕容离明明好好的站在上面。
“回魂,人在死后的第七天亡魂会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向亲友、家人做最后的「巡礼」也算是对人生的告别,只是我家少主与常人不同,三日回魂”。方夜麻木的解释道,握住降书的双手不停地颤抖。如果不是答应少主,他绝不会苟活于世。
执明一听 ,脑袋像蒙了一层油纸,阿离,阿离……死了。他怎么可以死,怎么……可能。珞珉不是说那毒不致命吗?慕容离为了得到天下,连这种弥天大谎都编得出!试问还有什么是他慕容离想不到的。
方夜知道执明肯定不会信,不过他不关心,因为没必要。不过或许有必要……
“少主亡了,以死证清白!天权国主可还满意……,若不称意,我的命也可拿去!”方夜看着执明,暗沉的眸色终于有些变化。
执明心如刀绞,感觉周遭的事物他都看不见了,他疯狂的跑往城里。他不信,慕容离攻于心计,说不定这只是他的计策之一。慕容离,你以为这样本王就会心软吗?
“王上担心有诈!”
尽管珞珉提醒,执明也不理会,踉跄的走进城中。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了,文武百官,皆白衣冠跪地相迎,叩首拜道:“恭迎国主!”
或许早就猜到自己有去无回,所以慕容离早早得将一切嘱托好,只愿家国安好。
执明回顾四周,白练飘飘,雨雪纷纷。他不敢不信,他大声喊到“慕容离,你给本王出来!”
“国主,随我来!”一布衣老朽走到执明身旁,做了请的姿势。
执明鬼使神差地竟真的跟着他走去,来到了灵堂,满堂的羽琼花,如踏天梯而至,老人扶着棺椁,细细摸索着上面的花纹,几分眷念,几分哀怨。顺着棺椁滑坐在地上,众人对此置若罔闻,都只做自己的事情。
“我是看着少主长大的,我了解他,他聪明,睿智,心怀凌云壮志,怎么可能……呜呜呜……”他擦了擦眼泪,又说“少主之前常说,您是是我瑶光的恩人,你来,他是不攻自破的”
不知道这老人说的是真是假,反正这这一刻执明是信的。
“他没死……对不对”执明像是寻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老人不语,靠着就昏昏睡去了。
执明看着旁边还有一副棺材,走了过去,看见一匹白马安静的躺在里面,嘴角还噙着血。他认得,这是阿离的马。
“阿离,本王错了!”声音震澈云霄,执明如决河之堤,瞬间崩塌。
“阿离,本王后悔了,你回来……好不好”执明喃喃道,执明拧紧绞痛的胸口,衣襟似是要被拧碎。
…………自那日之后,执明再也没有到过瑶光,世人传言,执明那日只带走了慕容离的贴身之物——燕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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