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

接近半年的术后恢复艰难而漫长，莫秋声便因此一住就是许久，直到这年的隆冬时节，仍然不曾回莫家大宅。

以前公司的许多事他习惯亲力亲为，如今在原本的位子上退休，莫秋声终于得以全心全意地休养。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尤其是心脏受不得劳累，他一直以来都配合着医院和疗养院给自己制定好的复健方案，所以如此一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更加好了许多。

这一年的农历年来得快，姜云夏也用一场全国建筑设计大展的一等奖荣誉，迎来了她早于往年时候的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寒假。她并未回家而是推着行李箱径直赶到疗养院，推开房间大门的那一刻，却刚刚好地望见叔叔在窗边坐着，仿佛对自己的到来已是望眼欲穿。

姜云夏：“好了叔叔别往外看了，”

孩子挂好大衣和围巾几步快跑过来握住他的手娇嗔，

姜云夏：“你家云夏在这儿呢。”

刚进入腊月的A市早间下了一场小雪，温度虽然不至于让整个世界铺满雪花，却依旧带来深冬的冷冽。虽然常年手心没有温度，莫秋声仍然能够感知姜云夏小手之上的凉意，忙搓着她的手背道：

莫秋声：“云夏快暖和暖和，外面这么冷，别冻坏了。”

他的关心永远妥帖而及时，且粗犷却不失温柔，落在女孩儿内心深处仿佛猫爪一般留下轻微的瘙痒感。小姑娘一边答应着一边加了衣服，在他身边的电暖器旁边烤过手才接近于他。

只要身体允许，莫秋声每天都会在可以适应的强度之下略站一站，即便行走依然费力，他也已经可以做到凭着云夏的搀扶站上半个小时。女孩儿用心按摩着他小腿上每一寸每一毫，清澈见底的眸子闪烁出繁星一般的光芒：

姜云夏：“叔叔今天，有没有好好做复健？”

莫秋声：“当然有，”

莫秋声浅浅答话，声线一如既往地低沉悦耳，

莫秋声：“站了一刻钟吧，有点累就没有继续。”

姜云夏：“怎么？不舒服吗？”

孩子说话间将小手探向他的胸口和额头，确定心脏没有跳动过速，额头上的温度也算正常，才放心下来。莫秋声伸出手臂去将她揽在身边，他不紧不慢的性子温和无争，连彼此的亲密感都把控得恰到好处，因此无论多一分抑或少一分，都不是莫秋声的风格。

莫秋声柔中带刚的嗓音，就这样回荡在孩子耳边，撩拨着她的心绪：

莫秋声：“叔叔很好…你知道的，我只是病了太久精神差一些。”

他如今上了年纪心脏情况更加严重，平日里用着控制心衰的药物，也只能作轻微缓解，说话更是气促得厉害。小姑娘便伸过手去搭在他胸口上用心按揉，用着刚刚好的力道：

姜云夏：“云夏知道叔叔是坚强的人，但是有病痛，就不要忍着。”

莫秋声：“真的没有啦，你放心…过几天还要回家呢，叔叔不会生病的。”

他浅浅笑起来，见自家小姑娘忧心忡忡的样子愈发地心疼，便点着她的鼻尖作出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安慰，心口丝丝的痛感，因她手心里的暖意融融而减轻了大半。

他们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不曾回莫家别墅去，家中虽然有人打理，莫秋声仍旧是挂念，姜云夏有时候唠叨起来也会无意之中透露出想要回家的想法。她依在他身旁，抬起头来，一瞬间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姜云夏：“现在天气太冷，我想…叔叔开了春再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孩子对他身体的关心体贴入微，莫秋声自然明白这些好意，却不想他却反驳道：

莫秋声：“哈哈…我又不是病得动不了，哪有在疗养院过年的？”

莫秋声虽生来混血的容貌，骨子里却有些执拗的恪守传统，每个需要大家凑在一起庆祝的节日，他也从不因为自己的病痛而有所耽搁。姜云夏了解，便道：

姜云夏：“那叔叔就好好休息几天，等你精神好一点，我们就回家。”

离家好久没有回去，若说不想念，姜云夏也做不到，毕竟她已经将那个遗世独立的大别墅当做了自己的心之原乡。小姑娘兴奋地跳起来，随着步入职场并深入公司核心岗位，几乎可以作为莫秋声代言人的姜云夏，如今已经鲜少有这样尽情抒发少女心境的时刻。

莫秋声：“好啦好啦，快把我晃晕了，”

莫秋声顿了一顿道，

莫秋声：“还说呢，回去路上我们…去看看乔叔叔吧。”

乔松林因为年事已高，卸任莫秋声的主治医生已经有五年多，半年前罹患老年痴呆的他如今在养老院。老人孤身一人，海外成家立业的女儿有时也鞭长莫及，更多时候是莫秋声派人在他身边时时看顾。姜云夏明白过来点点头，顺便蹲下去，仰望着莫秋声的脸庞悠然开口。

姜云夏：“乔爷爷最近好些了吗？还在原来那家敬老院？”

莫秋声：“嗯是，我们顺便…过去一下吧。”

姜云夏：“好，都听叔叔的。”

自家叔叔基本不曾在自己面前要求什么，所以他的要求，小姑娘自是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女孩儿的嘴巴快要咧到耳根，她也将最诚挚的微笑，送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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