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人老师
超小超大

虚无的背后......

哪怕没有那个恶毒得令人吃惊的声音的提醒,樱与生俱来的本能也非常清楚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哪怕那不详地浮游着的恶灵无法从那极致的虚无中生产出可被体认的脚步声响,樱与生俱来的本能也会歇斯底里地催促着肉体的每一个关节加速运转。

哪怕晚自习迟到或许会使自己失去在三十一中继续学习的机会,樱与生俱来的本能依然会令她心中陡生不该离开已然漏雨的家的悔意........

周遭的可感世界渐渐扭曲与抽象了起来——无序点灭的路灯在流动的时空中渐渐连成游踪不定的白蛇,南岳镇在阴影中静默的屋宇在高速旋转的视野中消散为红黑色的呆板斑块,细长的影子仿佛吞吐不定的黑色蛇信,摇曳着指示樱前方无定的噩运之路......

跑......跑......汗味、污水味、焦臭味、喘息声、胶鞋擦地声、幽绿、惨白、暗红......

骨牌相撞的脆响中混入了一声浊重的“扑通”。

樱脚下一滑,鼻腔里便灌满了浓而浊的液体——混杂着焦油味与腐尸气息的夜郎河水仿佛无数条柔腻的触手牢牢缠住了樱的四肢......白而发蓝的手臂在水中无力地摆动,而那团青蓝色的可怖火焰已然在那一点点**着樱愈发所剩无几的生命的深渊之上投射着妖冶的倒影.........

浮肿而糜烂的白月投下呕吐物一般的灰色光芒.......

红肿的手指在水下的淤泥里徒劳地抓取着什么......渐渐地,有什么庞大的怪物从那黑与铜绿染就的深渊之中浮游而来——缠绕着朽烂布条与破洞长筒丝袜的惨白胴体仿佛海沟中潜泳的魔鲸,膨胀的烂肉上似乎生长出一副人的颈部切面一般的怪脸,生满青苔的骨茬与凸起的水底岩石相撞发出令人发疯的不停歇的闷响......

樱的身体不可抑制地下沉——愈是接近那无光的渊面,浮游着的堆堆烂肉就愈发密集——垂悬着的仿佛是尚未舒展的婴孩似的肉团、肋骨近乎完全剥离的女人的上半身、只剩腐烂骨头的手仍死死握住竹篮的老人的遗骸、与樱年龄相仿的少女的仿佛是精心剥制过的张着大口的干尸.......仿佛受那渊面上方永续燃烧着的青蓝魔火的召唤一般,向着即将成为它们新同伴的少女团团而来......

“......咿......唔.......”

一串串泡沫在樱几乎无法睁开的双目前跃动,渊面的四处都流淌着那不详的青蓝光芒——求求你,求求你,让我死吧......让我死吧.....让这肮脏的水流把我终将腐朽的身体吞没吧......我无法忍受.......求求你,赶快把我溺死吧......

一条断腿死死压住了樱的胸口,她的身体几乎全然陷入了渊面的绿色淤泥之中.......

——不,求求你.....别让我死......我不想就这么死掉......我不要死.....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琳希了......求求你......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那生者的王国.......

那蓝火痉挛般地抖动起来,仿佛是嘲笑着那即将永眠于渊面之下的自由意志......

“......那,就送你离开......送你离开......到生者的国度里去.......”

樱的意志似乎在内意识的时间通路中受到了阻碍——当她渐渐发觉自己重新开始呼吸起月下的众生呼吸的空气之时,躯体已然悬浮在夜郎河无际的黑暗水面之上——或许她已然意识到了意志的短路是一件多么恐怖而荒诞的事情.......是啊,多么荒诞与恐怖,那水中倒映着的女孩之影,竟然伸展出遮蔽月光的天鹅巨翼.......

一边嘲笑自己荒诞的幻觉,一边缓缓向下坠落.......

坠落、坠落、坠落在如此柔软的大地之上——轻纱一般的和风轻抚着解冻的泥土,柔嫩的春草是天穹下织就的地毯,樱仿佛是刚苏醒一般伸展着四肢,望向黑暗中闪现的燃烧天星一般的光.......

“......琳希.....”

即使意识尚未完全恢复,她也清楚自己从未见过克琳希德如此这般的神情——她的表象能力已然完全困倦,只知道克琳希德那往常云淡风轻的绝美容颜决不会爆发出如此这般的大恐怖与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她只想握住那只死死抓紧自己的冰凉的手,轻轻倚在那柔软而温暖的怀抱里陷入永恒的睡眠之中......

南岳镇今晚太平无事,听哪,夜郎河的水流依旧是那么无声无息.......

“......她没事吧?”

云雀一脚踢开几个暗红色的方便面桶,闷闷地瞥了一眼坐在床沿一语不发的克琳希德——她那件长风衣已经脱下来挂在了摇摇欲坠的木衣架上,白色的毛衣和牛仔裤上依然残留着水渍——裹着粉红色浴巾的樱静静地睡在她的怀里,二人的右手十指相扣,染满污泥的校服和袜子被粗暴地丢弃在地板上,尸臭与炼油的刺鼻气息依然在屋内弥散开来。

仿佛屋内并没有云雀的存在痕迹一般——克琳希德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出细微鼾声的樱;环着樱的腰部的左手搂得更紧了些。

“......听以前学校的老教师说,夜郎河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说那条河只是因为污水排放变得又臭又脏倒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唉.....想要男孩又生了女孩的人家,就把婴儿套在塑料袋里,往河水里一丢.......要是杀了人,就在河岸边无光的角落里悄悄把尸体肢解了,也往河里抛......不少上了年纪被家里人扫地出门的老人,往往就在夜郎河一带拾荒度日,夜里倘若是不小心,跌到水里就再也回不来了......这条夜郎河的水底,不知漂流着多少枉死的冤魂啊.......”

克琳希德猛然抬起头。

“.....你看到的吧?”

注目细察着发霉书架上一尊生锈的狰狞哥布林塑像的云雀不禁一愣。

“......我?我看到了什么......”

“嘘!翅膀!她背后那对翅膀.......你看到的吧......看到的吧.......”

克琳希德的神色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与令人讶异的歇斯底里。

“......唔......没错......翅膀.....那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追踪对象正在追赶她......等我们赶到河边的时候......唔,虚无僧似乎已经消失了,她.....没错,仿佛是生长着洁白天鹅翼的天使一般悬浮在月光与黑水之间.......”

云雀犹疑而惊惧地望着克琳希德那阴晴不定的苍白面庞。

“......你大概不清楚,虚无僧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被它所感触的活物的......一切生活着的存在者,在这个时代都难逃虚无的天命......但是,当我们冒着被虚无吞噬的风险赶到那里的时候,虚无僧已经离开了.......云雀,这显然只能说明两件事......”

“.......两件......两件事?.......”

克琳希德有些红肿的丹凤眼流动着缕缕疯狂的赤芒。

“.......没有特定的极其恶毒的祭典与魔术的配合呼唤,虚无僧怎么会忽然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呢?倘若如此,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打赌.......那个隐匿在不可见的死角以最肮脏血腥的魔术使役虚无僧的鼠辈就藏在南岳镇的某处......一旦它们离开了隐伏起来的魔术回路过远,它们就会肆无忌惮地活动起来......”

“你的意思是......‘暗行御史’?”

“.......现在还无法作出准确的判断呢......‘暗行御史’未必会是孤身一人前往南岳镇巡行的......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事情似乎已经有了眉目.......不过......”

克琳希德的嗓音忽然颤抖了起来。

“......不过.....不过......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还是发生了呢......”

云雀小心翼翼地走到熟睡的樱身边,蹲下来检视着她那只残留着粉红色擦痕的手,眉头紧皱。

“那对翅膀.......究竟是什么?”

克琳希德似乎又一次将云雀的存在视作全然的绝对的无,虚空中悬浮的宇宙里仿佛只有那个低沉的女声正喃喃自语.......

“........月魔......月魔......是啊,勇敢而富有精力的诺斯替人对数万个冰川期之前的地球的妖异荒诞之事都能给出一份详实可信的记述........月魔,他们只知道极北之地的寒冰悬崖上间或掠起的向月球翱翔而去的天鹅巨翼......太古的天文历中以最恐怖的口吻记录的无数次遮蔽苍穹的雷暴运和吞没一切内陆的海啸......一想到如此这般的魔鬼居然实实在在地存活过,人类自诩历经的漫长时光又算得了什么呢.......”

“......抱歉打断一下......唔,你是说......樱已经能够实际地操纵月魔的力量了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或许她只是在濒死的状态下和休眠的月魔暂时产生了共鸣而已......或许她从未意识到自己能暂时地把体内的魔力短暂地对象化吧......”

云雀缓缓站了起来。

“......虽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不合适,但是为了樱的安全,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克琳希德有些涣散的瞳仁警觉地回缩。

“.......你想说什么?”

“......说句心里话,如果你从未参与过与圣女会、太古恶魔有关的危险事务,我大概是不会关心你和樱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不过,现状已经真真切切地摆在你的面前了......因为你的出现,樱已经两度陷入了死亡的漩涡.....一开始是身体被肢解和吞食,这次又几乎淹死在河里......说句不中听的实话,这一切厄运的根源不都是你么?你介入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让她一次又一次因为你惹出的麻烦受难.......如果你真的像你对我宣称的那样那么爱她,那就离开她,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云雀忽然缄口不言,深邃的漆黑瞳仁中映照出克琳希德那无悲无喜的僵硬面庞——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樱缓缓起伏的脊背,血红的嘴唇难以察觉地病态地蠕动着。

“话就说到这里......我还得继续追踪虚无僧的踪迹,直至发现魔术回路的设置地点为止......你继续看着樱吧,如果她没事了,那就迅速重启任务执行......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仿佛是从遥远的异质时空之中传来铁门砸上的声响。

克琳希德忽觉右手中那柔软的触感如一团火焰般轻颤,转过头去,正是樱眨动的点漆双目。

“......琳希......”

“小樱?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云雀那个混账东西,关门也不知道小心些,瞧我下次不扒了他的皮.....怎么样,小樱?你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克琳希德爱怜横溢地把樱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颇有些凌乱的柔发。

“......不是因为云雀老师呢.....我一直都醒着呢,你给我裹浴巾的时候我就醒了.....嗯......琳希,你......你给我洗的澡么?”

樱的脸因温热而荡漾出一层绯红。

“......是呀,目前看来只有我能服侍我的小公主洗澡呢......既然你已经醒了,为什么还要缩在我的怀里装睡?狡猾的小东西......”

克琳希德轻轻刮着樱的鼻子。

“.....因为我不想打扰你和云雀老师说话......而且,有些话,也只有在云雀老师不在的时候我才方便问琳希......”

“......啊......哈哈,我大概猜到你要问什么......刚才我和云雀老师在谈工作的事情啊,哈哈......如果是追赶你的那个家伙的话,那可是个在南岳镇抢劫杀人的惯犯,现下云雀老师已经报警去了,相信他们不久就会抓住凶手的.......”

克琳希德正想再打几个哈哈遮掩过去,却发觉自己似乎无法躲避樱的双眸——仿佛那浑黑的河水正在澄澈的剪水秋瞳中弥散开来,将在孤屿之上呼救的纯真没入深绿的淤泥之中;微微发青的唇吻也缓缓脱离克琳希德丰满的胸乳,以平静得令人畏惧的口气猝然发问:

“......琳希,我也不愿意隐瞒你......你和云雀老师的对话我听的一清二楚......追赶我的那个......那个怪物,还有.....还有你们说的那个附身在我身上的东西.....那个暴风雨之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每个月你给我服用的那种草药.....就算琳希对我一句话也不说,我也能感觉到最近发生的一切恐怕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释清楚的......所以,我希望琳希可以亲口把实情告诉我呢......”

克琳希德轻轻扳过樱已然开始挣脱自己的小手,让那蜷缩着的细嫩春葱搁置在自己的大腿上。

“......等......等一段时间吧,我会把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小......”

樱忽然异常执拗地将手从克琳希德的怀中抽了出来,直直盯着克琳希德那双渐渐黯淡下来的碧蓝瞳仁。

“.......我知道琳希在担心什么......说实话,我.....我对你感到很失望......”

克琳希德发出几声干涩的笑声。

“......是啊,我的确令人失望......非常失望,甚至是可鄙可耻的自私鬼......明明心里想着要保护小樱,最后......最后就是这样的结局......云雀说的没错......我根本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守护我和你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错了......全都错了......”

樱猝不及防地扯下浴巾,如暴风骤雨般给了克琳希德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倏忽间珠泪如断线般滚滚而下。

“......从一开始就是我向你表白,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和你交往,想和你结婚......但是你从来没有把我真正当成你生命的一部分,不是吗?你只知道无原则地保护我,就像把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关在金丝笼里一样,你从来不让我真正踏足你的生活,你从来.....从来都不会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你的痛苦,你的悲伤......既然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陪伴你一辈子,为你忍受伤害和抵御危险就是我的义务,而你......你从来都让我躲着藏着,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把我看成是属于你的,克琳希德.....对,你就是一个可鄙可耻的自私鬼......既然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那我遭什么灾受什么难和你有什么关系?别......别觉得你保护了我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我是死....是死.....是活,跟你....跟你又有什么....什么相干?”

樱控制不住地抽噎起来——克琳希德却只是怔怔地抚着自己由红转紫的右脸颊,恍如对近乎歇斯底里的落泪的樱不闻不见。

“......小樱.....你还那么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

“......不懂就不懂,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相信你?只要.....只要你心里还有我这个人.....我凭什么不能相信你?”

许久的缄默。

克琳希德这才缓缓转过头来,小心谨慎地打量着面前那个双唇紧抿、柳眉紧锁的少女——这还是自己从十八岁起就认识的小樱吗?这还是那个寡言少语、黏在自己怀里的十七岁的少女吗?不是的......不是的.....或许虚无僧拥有连师父也无法侦知的邪毒魔术,能隐伏在尚未僵硬的尸体中活动起来......不......樱的躯体还是柔软而温热的......不,这不是她.....这一切对于十七岁的少女来说都未免显得早熟因而滑稽可笑......她还太小了,她不明白这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一定是那些不着边际的恋爱和传奇故事使她的神志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紊乱.......

“......小樱.....我.....所以我就说.....就说现在告诉你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等你.....等你十八岁,嗯,成年的那个生日我再把事情.......”

樱傲然地瞪了克琳希德一眼。

“.......好啊,那在我十八岁的生日之前,我不会允许你抱我,亲我,连牵手也不行......我能明白你的意思,在我十八岁以前,你的心里是没有我这个人的。”

克琳希德忍不住咯咯轻笑起来。

“......订立契约的时候是不准耍赖皮的......但是,小樱......我心里怎么会没有你呢?我是因为担心你、爱你,才不想让你那么早就知道这些的......唉,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才让你遭受那么多无妄之灾,小樱.....你.....唉,你要怨我,打我,哪怕杀了我也不过分......我.....”

樱缓缓蹲下来,轻轻托住克琳希德的脸庞,温柔地吻着她脸颊红肿的那一侧。

“......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于事无补.....何况我现在面临的危险难道是琳希蓄意设计的阴谋的产物吗?这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保护我才不愿意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可是就算我不愿意同你一起承受痛苦,它已经成为事实了......是啊,我或许因为年纪小,不明白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但是我会相信你,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

克琳希德忽然起身,一把将樱拦腰抱起,轻巧地放在了那张窄而乱的小床上。

“......小樱你好好躺着,这些事情说起来......嗯,有点复杂,我尽力让你明白吧......”

“......你也知道它们?”

云雀伸脚踢翻了一个被弃置的生锈的白铁油桶,眯着眼睛打量着月球四周愈发密集的赭红色云层。

“......这种言论有亵渎影之国亲王的智慧大能的嫌疑......我不是之前就告诉过你,圣女会的一应事务我都一清二楚吗?”

飞蛾环绕的路灯下,一个身着红裙、面色惨绿的女子正往血肉模糊的左颊扑粉。

“.......月魔呢?你了解它的底细吗?”

“......我劝你最好别向我探听这种对你毫无价值的信息......地外的深不可测的魔物,你这一辈子恐怕都难明其中奥妙......还是把你的工作重心放在应付虚无僧上面吧,那个女孩或许能逃离虚无之渊,而你可就未必了.......”

云雀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你这话可叫人莫测高深了......难道月魔居然拥有抵御虚无之渊的魔术?”

女子啪地一声合上手中生锈的黄铜妆奁,大张的裂口露出满是蛀洞的颌骨。

“.......不是同你说了,别跟我打听任何有关月魔的秘密吗......不过嘛,我希望你多注意那个女孩而不是你一心想着占有的女性.....给你一个小小的提示,她身上隐藏的秘密恐怕不止那温养在处女之血里的月魔之力,我认为她的某些重要特质对我们的共同利益来说显然是十分重要的......毕竟你也很清楚,现在你的每一步行动都关系到我们为你精心设计的未来能否如愿实现......圣女会内部的派系斗争已经用牺牲者的鲜血为你上了生动的一课,现在....成败在此一举,但愿那浮浪的时运女神(fortune)能为恶魔的德性(virtue)所征服......”

云雀接过女子递来的雕饰着三头犬纹样的金属火机,向着那橘黄色的光点深深啜了一口。

“......你上次跟我提到的那位......最近同你可有联系?”

“......怎么,你想见他?”

女子懒洋洋地将一只斑斓的飞蛾拍落在地。

“......啊,不不......我只是好奇,我总以为你这位尊贵的亲王总在遍布老鼠尸骨的下水道里寻找你的合作对象......比如几具下颚腐烂的残尸......”

“......啧啧,啧啧,现在我的跟前不就站着一位愿意同我合作的公子哥儿吗?......你们地球人里有个叫勃鲁盖尔的,画了一幅画,叫什么《行往受难地》,对吧?.......那幅画明明画的是背负着十字架的耶稣基督前往各各他代人类受难,可这个勃鲁盖尔偏偏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做生意的小贩、牵马的客商、凑热闹的看客......耶稣基督没有光环、没有天使环绕和圣灵充满,就这样被掩埋在纷繁的日常人事之中......可是那悬崖上却偏偏有一座风车,从那座风车上望下去,狼狈不堪的耶稣基督不就在人群之中显现了么?......是啊,我们这些地球的太古诸民族就在那座危崖上,把你们的日常琐事像无用的稿纸一般揉碎丢弃,直至能使你们的基督在崎岖而肮脏的大地之上显现——我们就是在这里才遇见你们的耶稣,你们的生命,那就是你们的痛苦......在你们之间,那些愈是出类拔萃、愈是掌握着更多权力和金钱的人,便愈发地享有丰富的生命,可这愈发丰富的生命无非是愈发极限的痛苦,这痛苦又驱使他们去追逐更加充实的生命......在灾难般的历史循环中度日的人们希望享有永恒完整的生命,因此往往会求助于我......因此,我的口袋里也往往会被那些夹着名贵雪茄的手指塞满钞票.....”

“......我听过关于他的一些无趣的故事......他大概不会是你的理想对象......”

“......日常琐事所构成的历史正是如此荒诞的笑剧,无足轻重的丑角——就像你们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一个可鄙的皇帝路易·波拿巴一样——总是被乌合之众推到前台......你说的不错,或许他就是下一个戴着生锈皇冠的路易·波拿巴,不过现在这个一心竞逐权力的他依然拥有成为我的合作对象的资格.......不过我不得不说一句不甚公正的断语.....无论是野心、明智亦或是决断的能力,他都远远比不上你,不过他时常受到时运女神这个**的眷顾,而你却缺少与征服魅惑女性的德性......老狄米特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的老伙计们也正是垂暮之年,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接替光党中央总书记的职位......”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想要见他。”

云雀的皮鞋尖处堆起了一小堆烟头,仿佛月光朗照下的金字塔。

女子似乎正忙于遮掩自己肩上一处显眼的腐烂伤口。

“.....啊....我想是的......他一定很想见你,毕竟你.....你在无意中帮助他扫清了上位的一个重要障碍嘛.....啊,说实话,我真的很讨厌操纵女人的身体......啊哈!云雀,他们已经耐不住性子活动起来了.......我想,这可是你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啊......”

云雀低低地哼了一声。

“......圣女会.....无疑又走了一步臭棋。”

“......嗯.....所以......小樱......到目前为止的全部情况就是这样......你要是恨我的话,做什么都可以......我......唉.....我知道我彻底毁了你的一生,像我这样的人只能.....只能.....唉,任何人力所能及的死刑都无法让我偿清我全部的罪恶,除非是天主专为魔鬼准备的永恒的硫磺的火地狱.......小樱.....我.....”

克琳希德内心的某物似乎土崩瓦解,她再也无法控制嚎啕痛苦的欲望——当她以最克制的语气从吗哪的袭击事件开始叙事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便再也不敢与樱对视。她甚至不知道当她颤抖着以最简洁的词句描述樱的死状与那必定刻下不可饶恕的诅咒的复活仪式之时,樱究竟是忽然陷入昏厥,还是会歇斯底里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一段又一段染血的、狰狞的、常在克琳希德独自一人煎熬着度过的一个又一个无星的渎神夜晚中闪回浮现的噩梦,夹杂着幻想中的樱的怨恨,编织成浸透了毒液的绞索,叫克琳希德那被无声宣判死刑的灵魂在那里迎接第二次的死亡.......

“.....这么说,是琳希.....是琳希给了我复活的机会?”

温软的小手轻轻擦拭着克琳希德近乎洪水泛滥般的脸颊。

“.....可是.....可是那不都是因为我......我骗了你......小樱,我向来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始终在为潜藏在都市中的.......中的武装势力工作.....”

止不住抽泣的克琳希德不禁有些愕然。

“......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你’就是你认为的那个样子呢?”

如同樱从未目睹痛哭流涕的克琳希德一般,克琳希德也从未见过樱以那般温柔的方式淡淡地微笑着——这似乎使克琳希德再度坚定了那个缥缈不真的猜测——这正温柔地擦拭着自己的眼泪的女孩怎么可能只有十七岁呢?——只有那在诸造物中分有无限者的恩典最多的诸光明天使方能永葆如此这般的青春......是啊,樱是降落在属地之城中的光明天使......诸被造之善中最高的等级.......

“.....我被那个叫玛什么的怪物袭击,这和琳希有什么关系呢?怪物又不是琳希派来袭击我的,何况最后救我的人难道不是琳希吗?......哪怕我的身体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躯体了,但我依然很喜欢现在的样子,至少它让我拥有了更多和琳希在一起的时光.....”

两人再度十指相扣。

“......魔术和咒语什么的,我似乎就没有感到有什么稀奇......我现在只要能活下去,能和你一起活下去,我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但是......琳希,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可能这对你来说有点勉强......”

克琳希德的嘴角总算生发了一丝上扬的弧度。

“......现在我什么都听你的。”

樱显出为难的神色。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以后.....嗯,以后能不能退出你现在服务的那个.....那个圣女会?怎么说呢......因为琳希会遇到危险,会被迫去杀害无辜的人......我.....这大概又是我自己幼稚的想法.....”

克琳希德缓缓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是幼稚的想法呢?说实话,我真的......真的受够了这种刀尖上舐血的日子,特别是自从你成为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以后......我本来就有的想法就愈发强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但......但现在恐怕......”

樱将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克琳希德颤抖的嘴唇上。

“......我知道......所以是以后.....以后.....我不希望琳希为了你和我之间的承诺受到伤害......有些事情,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商量呐......”

克琳希德轻轻托住樱柔嫩的脸蛋儿——仿佛苍白的天穹中闪烁淡粉的虹彩;泪水盈盈的双目闪动着微弱的欲望之火,濡湿的嘴唇胆怯地内缩——她却主动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樱羞涩地靠近克琳希德那往日深不可测如今却颇散乱的海蓝色瞳仁;闪耀着淡淡光泽的金色发丝恶作剧般地挠着樱的柔软的耳垂;令人颓靡的口红与清酒的混合香气开始在樱的口唇之中传导开来.......

——尽管她的意志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了然克琳希德的行动,她的肉体反应却比意志的电流来得还要快......克琳希德那出乎意料柔软的舌头侵入她的那一刹那,她便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唇齿之欢的天国之中......两条舌头仿佛交配中的毒蛇一般绞缠相接,产生了某种与身处禁忌之林的二人的身体节律相合的特殊舞蹈.......

门铃忽然响了。

两人忙不迭地松开对方的身体——克琳希德急急忙忙地拉扯着近乎完**露的肩带,涨红了脸的樱用那床薄被紧紧裹着身子——一个破锣一般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喂!喂!克琳希德老师,你在家吗?是我啊.....我有事情找你!”

克琳希德烦躁地用梳子胡乱捋着散乱的金发。

“.......语文老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好像是她值我们晚自习的班.....她还说晚自习要给我讲评作文呢.....”

“......可是我忘记通知她你遇到意外.....啊不是,生病的事情了......该死......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找到家里来......小樱,你好好躺着,我去跟她说明一声......”

“......还是我自己同她说吧,这.....这怎么说都是我自己的问题......”

克琳希德轻轻把樱搂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你能去说什么啊......你身上现在就穿着衬衫和内裤,跑来跑去的会感冒的.....何况,她看到你躺在床上,才会相信你是真病而不是假装.....”

“啊哟哟,克琳希德老师啊,樱同学有没有在你家里啊?我先跑到她家里去问的,她妈妈说她快七点钟的时候才出的门......可是我一直没见她来啊......”

披着黑底红牡丹纹样的丝织衬衫的语文老师一屁股坐在一大堆待洗的脏衣服上,又是一大口将桌上的苦丁茶一饮而尽,抹唇咂嘴地说个不停。

“......哦,樱同学生病了......要改的月考卷被我落在学校了,我回学校拿卷子的路上正好看到樱同学在前面走得气喘吁吁的,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还是别的什么,我就把她接到我家里来躺着,她就在卧室里面呢......”

克琳希德又为那不停絮絮叨叨的语文老师续上一杯苦丁茶。

“......啊哟,你就应该早点打电话告诉我的......你看看,现在已经九点钟了,晚自习很快就要下了,我们学校老师本来就少,又找不到人替我值班,要是给咱们教导主任发现了......哎,我对职称向来是不关心的,可是我在行政处那边要挨一顿批,下次开党组会议我又要挨一顿批.....你说说这.....唉,你看看,这烂摊子你叫我怎么好收拾.......”

“.......啊呀呀,真是非常抱歉,非常抱歉.....都是因为我处理不周才造成现在的局面......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会跟教导处说明的,云雀老师刚刚也到我家里来帮过忙,他可以作证.....毕竟学生走失可不是什么小事......唉,不过樱现在昏昏沉沉的,好像又发起高烧来了,我一直忙着照顾她.....就.....就......”

语文老师骂骂咧咧地从高仿鳄鱼皮包中摸出手机,重重地按压着掉漆的键盘。

“......就是嘛,所以你呀,还有云雀,果然还是太年轻,想事情做事情都欠妥当......这么一点小事都闹得满城风雨的......哦,你看吧,教导主任已经发短信过来批评我了,你让我怎么回复他啊?总之你,还有云雀,一定得跟教导处把我的事情同人家解释清楚,否则我可真你们两个没完......”

克琳希德暗暗地吁了一口长气。

“是,是......我明白.....今天晚上真是麻烦您了呢......改天我......小樱?你怎么了,小樱?”

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从卧室传来,仿佛锋锐的冰刃一般穿透了克琳希德最敏感的神经——目下的一切事物都在极度的恐惧之中回旋消融,奔跑的她唯一所望的不过是那几乎两度丧失的天使的全善.......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盘佳肴——万姓膏......烛泪落时——民泪落......歌声高处——怨声高......今有暗行御史开道,圣露易丝庭一级调查员克琳希德,何不快快迎接啊?”

诡异的夜气仿佛将克琳希德凝固在无时间的空间中动弹不得——当她总算攒足了转身的力气后,那位染着滑稽的橘色卷发的语文老师正眯着两只蛤蟆似的小眼睛,一枚绘着鲜红卦象纹样的象牙色罗盘正悬浮掌中,诡秘的青蓝火焰环绕着边缘上下翻腾,仿佛择机噬物的妖蛇,在那光中无声地嘲讽着面前脸色煞白的克琳希德.........

(To be continued)

(注:一、这个学期学习任务属实重,所以更新的时间看起来是愈发少了,但是有条件的话还是会做到一周一更;二、樱现在的想法和言行与长大后的她有许多不同之处,这是我们需要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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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围绕着巫女们发生的故事。在年少时不经意间与美少女缔结重要契约的,正是我。性格内向、不善交流...有着诸多缺点的我如今又丢了赖以生存的工作。‘去熟悉的神社祈祷看看吧。’,抱着这种想法的我却在神社见到了她...过去的事件?奇怪的委托?隐藏的..
19.5万字5年前
人类最强的我在当女仆 连载中
人类最强的我在当女仆
老虚虚了
为了养我可爱的吸血鬼妹妹,那么我只能穿着丝袜女仆装在女仆咖啡店打工然后买血包给我妹妹喝了。为了筹集治好我妹妹的吸血鬼病的手术费用,我只好把女装的自己卖给一个打着发明武器名义在生产各种奇怪道具的富萝莉了。..
8.6万字5年前
眞实游戏 连载中
眞实游戏
爱玩游戏的我
这是个人类与神明分道扬礁的时代曾经被视作架空的力量,只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之中的力量登上现世,超凡被视作常态,打破了世界的秩序这凭空出现的能力,无数人为之趋之若鹜,却是求而不得这是神明的驾崩?抑或神明的奖励?如今——曾经所幻想的世界,已..
新书5年前
变成女人被上了 连载中
变成女人被上了
执笔写雪天
无聊玩一下,很有趣的样子
新书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