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恍惚之中,他睁开眼睛,略有些诧异,他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还能够回到这个地方。他看向窗外——什么都没有,只有刺眼的白色。
这里他曾经很熟悉,而如今却很陌生,不过,虽然到处都存在着违和感,他依旧如此怀念,这是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景象,也是一直在束缚着他的安详之地。他听着心电图仪“滴答滴答”的声音,轻轻握住女孩的手,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
而这令人安心的触感究竟是女孩的手,还是自己的眼泪,他已经分不清了,也不在乎了。
或许感觉到了什么,女孩慢慢从梦中转醒,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眨了几下,直到确认了来者,才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啊,样子煞是可爱。
“唔姆……嗯,欸?你为什么哭了呀?有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眼里进沙子了。”
女孩没有相信,撅了撅嘴,眼里满是怀疑。
“那估计是绿豆一般大的沙子。”
“你想喝绿豆汤了?我回去给你煮。”
“啊,哦,嗯……谢谢?”
“不客气。”
“你还真就不客气呗!”
他早就习惯了女孩这般吵闹,下意识的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苹果,为她削去外皮,动作行云流水了熟于心,过往的记忆中,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你的身体怎么样?”他问道。
“还行,凑合。你呢?在学校里还好吗?”
“还行,凑合。”
“不准学我说话。”
“语言又不是你发明的。”
“哼哼……能把电视打开吗?我够不着遥控器。”
“行。”
他拿过遥控器,打开了挂在墙面上的旧电视机,正巧赶上一则新闻报道,而播报的内容两个人听的十分清楚。
(……根据警方的现场调查,14名受害者的遗体先后在一家废弃的制药工厂中被找到,凶手目前已被警方擒获,男,19岁,学生,就读于……)
他立刻更换了一个频道,很巧,上面正播放着《花生先生》。他记得这是女孩最喜欢的喜剧节目,主演是一个尤其喜欢吃花生的中年邋遢大叔,在各种无厘头的搞怪中惹人开怀大笑。
可是,当他回过头,女孩的视线却不在电视节目上,而是他自己,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澈澄明,让他无法直视。
因为他心中有愧。
“呐,如果我被这个坏蛋抓走了,你会骑着马扛着抢来救我吗?会保护我吗?”
骑着马扛着抢?在拍什么二流电视剧吗?那未免也太滑稽可笑了,可是,他却无法做出回答。
谁都有可能遭遇这个杀人犯,而女孩绝不可能,如果要问为什么……
……
“怎么了?”
“……没事。”
女孩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眉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再说话。微风穿过窗户,闯进屋内,吹动她柔软的长发,配合着她可爱的脸蛋,一切都显得如此梦幻。
这是他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抛开现实的残酷,梦中的风景。
没错,这里不是现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台老旧的电视机是他与女孩小时候的宝物,《花生先生》早就在他们上初中的时候停播,在杀人犯出现之前,女孩便已经早早离开了人世……这些,他都记得。
“对不起。”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到头来,他只是一个自怨自艾、懦弱至极的废物,面对结局无能为力。
对不起,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对她的承诺,一个都没能实现。
他知道,面前的少女并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人,他不过是在欺骗自己罢了。
“我原谅你!”
“所以,能实现我最后的愿望吗?”
女孩笑的很甜,很美,可惜对他来说这只是一场幻觉。
他知道女孩最后的愿望是什么,那个时候女孩不能说话,就连呼吸都很困难,病痛折磨了她太久,久到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却无论如何都攥不紧他的手,连哽咽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女孩的笔记翻到了最后一页,内心的世界也随之崩塌。
她希望能停止她的痛苦。
这个很简单,将原本的药剂替换为吗啡,然后拔掉输液管,关掉维生装置的电源,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人生中最绝望的一天莫过如此,痛苦又无助,想要将自己扯碎碾烂,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实现她那个卑微的愿望。从那个时候开始,在这间昏暗的病房里一只可怕的怪物诞生了。
一只充满了怒火,烈焰焚身的怪物。
……
难道即使在梦里,也要他再经历一次吗?
“等一下!”
女孩想了想,似乎感觉哪里不太对,于是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有一些别扭,于是又更换了另外姿势,握住双手放在小腹平躺,可还是感觉很奇怪,于是之后又尝试了好几种姿势,折腾了很久。
他一脸疑惑,没能搞懂女孩在做什么。
“临别的仪式不应该庄重一点吗?”
“平常就好。”
“那好吧!还有,我希望你之后可以把我的骨灰撒到海里,或者从山顶抛下去,以前就听过感觉很有意思!”
“八百米外有个水沟,很合适。”
“……我咬死你!”
女孩突然扑过来,把他吓了一跳,但是她并没有真的咬他,而是将他紧紧抱住,那一瞬间薰衣草的清香让他短暂的失神。
平静而安心的感觉。
“找到想要好好保护的人了吗?”
“……嗯。”
“真好,我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小恐龙,还挺高兴的,大家不喜欢我,我知道,也不在乎,因为还有另外一只小恐龙陪着我。”
“我……是恐龙?”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不好吗?我们都是小恐龙,一起浪迹天涯,就算最后火山喷发,咱俩也一定会在同一个展馆里遇见,死了都在一起。”
女孩笑的有些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想跟着笑,可是有什么卡在喉咙里,笑不出来。
真的有那么一刻,他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你……是真的?还是我想象出来的?”
“……”
她还是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一直以来……谢谢你,再见。”
这是最后的道别。
房间消失了,女孩也消失,白色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果然,一切还是他自己的幻觉。
真残忍,事到如今,还让他经历如此怀念的梦境,将他的遗憾血淋淋的展现在他的面前。
该道谢的人,是他才对啊。
谢谢她,能够陪伴这个傻瓜十九年的时光。
谢谢,让他等到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原本白色的世界消失不见,破碎的钟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站在金色的池塘里,到处都是不明的建筑废墟,仿佛一个被抛弃的城镇。这个地方她记得,毕竟她打算回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能与艾莉尔最早发生交集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曾经两个人都出现过的禁区——“深谷”。
这里会模糊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令人永远的迷失于此,成为被“深谷”所奴役的生灵之一,误入或者被流放于此的人死不掉,也活不下去,遭受永恒的折磨。
虹曾经就被“禁忌魔女”昂碧丝囚禁于此,对于那个女人而言这只是对自己宠物的小小惩罚,一次所谓“母亲的教育”,对虹反复进行虐待并从中取乐。
不过现在,这种枷锁已经不复存在,她不会惧怕昂碧丝,她了解这个变态魔女的手段,也不担心“深谷”会对她造成影响,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住体内的黑匣不乱来,甚至就连“深谷”都不能违抗她的意志。
她记得曾经的艾莉尔遭人背叛而误入“深谷”,既然这里会扭曲时间,就不必知道她进入的确切时间,只要虹想要找到艾莉尔,“深谷”就会听从她的意愿将她带到那个时间点。
“……”
看来没有错,喉咙里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虹看了看自己已经消失的左臂,还残留着强烈的幻肢痛,不过这也让她安心了,她与恶魔的交易切实确立了。
(艾莉尔……你在哪……)
“深谷”的生灵们哀嚎着,它们本能地察觉到了恐怖的存在,飞奔逃离,只希望离那燃烧着的怪物远些。似乎是察觉到了虹的存在,池塘开始沸腾翻涌,蒸汽将虹的视线染成金色,突然,她在那光尘中看到了一抹醒目的淡紫色,至于前方有什么,虹已经很清楚了。
“深谷”已经为她指出了道路。
(这次,换我保护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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