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碎

我的笑容一定很丑很僵硬吧？林飞雪想。

在盥洗室的镜子前面站定，用手捧起冰冷的水泼到自己的脸上，好像只有那种冷意才能让他的思绪安静下来。

其实今天自己根本不应该来的吧，诺璃早就和他说过了，不过不是林飞雪不相信她，他只是需要一个让自己放下的确切事实，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理由，不再抱有幻想，不再迟疑...

本该是这样的，不过看来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容易啊。

深深地吸了口气，林飞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面色，有些深重的黑眼圈，散乱的头发，像是流走了光的瞳孔，果然和白筱笙说的一样脸色很差啊...

林飞雪从未感觉像现在这么累过，他低下头，又捧了一鞠水，盖到脸上，任清水顺着脖颈流下。

抬起头，他试着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却看不清镜子中的自己。

怎么回事，这是水汽蒸发了，把镜子糊住了？林飞雪愣了一瞬，然后伸出手去，想要把水汽抹开，却摸到了如同绸缎一样厚实的灰尘，覆盖在镜子上。

被抹开一小块的镜子中自己的脸不再是苍白，而是蜡黄，房间里的颜色也变了，原本明亮的白炽灯已经换成了颤颤巍巍摇晃着的老式电灯泡，发出昏黄的光，裸露的电线暴露在外，绝缘皮早已老化快要脱落。

低下头，林飞雪想要将手上的灰尘洗去，可是即使他再使劲转动也拧不出水来，水龙头已经变成了老式的十字拧动式，水盆里面也都布满灰尘，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

他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暗的灯光中，头顶的灯泡微微的摇曳，整个盥洗室里安静地吓人，林飞雪下意识的后退，眼前的这面镜子就像是变成了洪水猛兽。

对了，雨声？原本吵吵闹闹的雨声一下子不见了，整个房间都静悄悄的，没有雨水拍打在雨棚上的声音，没有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整个盥洗室安安静静。

透过已经破旧不堪满是窟窿的窗户望向外面，林飞雪只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外面根本没有在下雨，地面干燥平静，整个街道都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各种霓虹灯大牌挂在空中，曾经仿佛是都市繁华中心的街道此时像是废弃了很久，那些霓虹灯早已不再发光，只剩下那些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力的一排一排的树木，它们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扭曲缠绕着刺向天空，一轮满月挂在半空，不过无论林飞雪怎么都觉得这轮月亮越看越奇怪。

时间仿佛倒退了一般，林飞雪的腿在剧烈的颤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飞雪已经站不稳了，不住的往后推，直到退到了厕所隔间边上，他这才看见地面上也是厚厚的一层积灰，除了自己后退踩出来的脚印，整个房间里都是灰尘，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里。

视线因为肾上腺素的疯狂分泌而有些模糊，背靠着隔间的门微微喘息了会，林飞雪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因为恐惧而飞速运转。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像是废弃了很久，从窗户里面往外看，大街的布局还是能看出来原来的一些样貌。

这里还是之前自己吃饭的那个酒店，但是从所有东西都像是以前使用的款式来看，自己应该是回到了过去某个时间点，但是这也不可能啊，假设自己是像小说里面描写的那样穿越了，穿越回了过去，那外面也不应该是这样像是废弃了很久一样。

更像是...更像是很久没有生物活动的痕迹了，这些厚实的灰尘不是短时间内能积攒起来的，也许是平行世界？这个世界从某个时间点，人类因为某种原因一下子消失了，也有可能是逃难，政府发布了逃难命令。

如果是因为某一原因人类消失了，那么到底是像灭霸打响指那样的不可抗力性抹除，还是像生化危机那样有极具威胁力的新物种入侵。

如果是政府通告，是打仗了还是不可知的灾难？到底是这片区域是这样，还是全世界都变成了这样，这些都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确定。

林飞雪想到这里咽了口口水，这边是五楼，想从窗户跳下去明显不太明智，那么就是从门走了，在什么情况都不了解的情况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东西，不过一直困在这个小小的盥洗室里显然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如果从最坏的角度来思考的话，因为某种怪物的出现，人类被从这片区域驱逐，那么现在这种安全肯定是暂时的。

攥了攥拳头，林飞雪现在真的是赤手空拳，别人穿越都是什么系统超能力，自己却连把小刀都没有，还是来到这么一个连人都看不见的诡异世界。

一步一步地小心的挪到门的边上，林飞雪尽力轻的转动门把手，可是开门的时候，还是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把门拉开了，一时间房间里灰尘四散。

“咳咳...”林飞雪飞速的后退，用衣袖掩住口鼻，双眼紧盯着门口，灰尘不一会就平静下来，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余下那个黑洞洞的门口像是深渊一样噬人。

透过昏黄的灯光，能隐隐约约看到外面的走廊。外面一丝光都没有。

黑暗对于现在的林飞雪来说是非常不利的，因为不知道黑暗中会有什么东西，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也完全没有办法防范。

林飞雪突然有些后悔之前为什么把手机放在了饭桌上没有带过来。

现在林飞雪周身的光源只有头顶上的这个老式电灯泡。

林飞雪爬到了盥洗台上，这个老式灯泡和现在的那种电线埋在墙里的白炽灯不一样，它的电线是通过一个一个塑料卡锁钉在墙上的，而现在，经过积年累月的侵蚀，墙皮很多都已经老化脱落，那些塑料卡锁都是很容易就拽断了。

真是不知道它是如何亮这么久的，无论从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的水龙头和这腐化严重的墙皮来看，这灯都不可能再继续亮着，林飞雪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在给它供电，可是它就如同是传说中古代帝王坟墓里面的长明灯，永远不灭，即使再微弱，它依然散发出蒙蒙的光辉。

灯泡的表面并不烫，有些暖意，就像打开没多久一样，不过电线给林飞雪的感觉实在是一不小心就会弄断，他只好轻轻地抓住灯泡，把它取了下来。

电线倒不是很长，不过已经能把灯泡拿到房间外面，照亮不少的一片区域。

踏入走廊，布局和之前林飞雪看到的那个饭店走廊差不多，不过墙纸已经不是暖色的苏格兰调，只是很简单的白色墙壁，看起来倒更像是普通的居民住宅。

不过本来离厕所不算很远的的楼梯口即使在线已经拉到了极限的位置依然看不到，也就是说饭店的格局是已经变动过的，以前的楼梯口不在这个位置。

林飞雪只能把灯泡放在地上，让走廊的前方尽量多的被光明笼罩，可是也仅仅是这样了，不过幸运的是，在光明的尽头，林飞雪看到了一个房间，和自己吃饭的地方的门位置倒是一样的。

手放在门把手上，看了眼，远处的微弱灯光，像是随时会熄灭似的，如果不是错觉，那个灯其实一直在变暗，或许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灭掉。

深吸了一口气，林飞雪多么希望打开房间他能回到之前那个明媚的饭店包间。

“咔哒...”门开了，还是扑面而来的灰尘，林飞雪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已，布局很小，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一个像是地下室的那种铁橱窗，这个房间与这个像是宾馆客房的门有些格格不入，与其说是客房，它更像是一个小巧的禁闭室。

这才是让林飞雪感觉到奇怪的地方，这明明是五楼，但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地下室才会有的很高的窗户设计？

苍白的月光透过小小的铁窗洒进来，林飞雪进入了房间，这个房间真的很简单，林飞雪翻找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他最想要的，能用来当武器的东西，床头柜里面除了一些枯萎的花瓣以外，空空如也，唯一的一个东西是放在其上面的一个相片，也被灰尘盖住了，林飞雪轻轻把它拾起来，拭掉上面的灰尘。

这是一张合照，一帮孩子和几个成年人在一起的合照，几个成年人有的看起来像是亚洲人，有的像是北美人。

照片里的孩子都穿着统一的衣服，年纪都很小，大概在上小学的年纪，孩子们几乎都是笑着的，很开心的咧着嘴，除了三个人，他们站在最角落，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的眼神很忧伤又很倔强，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关在笼子里的鸟，向往着自由，但是却有毫无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孩子让林飞雪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那几个成年人....他们的笑容让他浑身发冷，那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笑，但是这种笑容和孩子们纯真的笑容绝对不是一种东西，那是一种商人把货物卖出了一个好价钱的欣喜。

到底是...到底是在哪里，我看过这些人...林飞雪揉了揉太阳穴，那种就仿佛在眼前却完全抓不住的感觉很不好，林飞雪总感觉自己好像忘掉了些事情。

把照片揣进怀里，这个房间的确很简单，不过...那个窗户，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估计早就锈的厉害了吧，如果可以把铁窗的铁柱拆下来，即使生锈，或许也能当武器。

一边想着，林飞雪就把门带上了，这样是以防有其他东西进来，有个缓冲区自己也有反应的时间。

没有花费多大劲，林飞雪就把铁窗上的两根铁柱卸了下来，直接握在了手里，的确已经腐化的很脆，但是总比空手要好。

出了门，林飞雪的眼睛已经差不多适应了黑暗，那个灯泡的灯光已经暗的快要消失，就像是要被黑暗吞噬殆尽一样，这个灯就像是因为林飞雪的到来而亮起。

握住手中的铁柱，林飞雪感觉心中踏实了不少。

趁着还剩些许的微光，林飞雪一点点的顺着走廊往前摸索，想要找到楼梯道，他整个人贴着墙壁，小心翼翼的挪动，这个幽深的走廊里面他只能听到自己踏在灰尘上沉闷的响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在安静的时候，人仿佛能听到自己身体内所有的声音，就像是现在，林飞雪甚至能清楚的数出自己的心跳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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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不就就能看到前方有微弱的月光，从窗户外边洒进来，林飞雪没想到这条走廊会变得这么长，整个建筑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透过那苍凉的月色，林飞雪隐隐看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

这里怎么会有人？不那肯定不是活人，哪有人会站在黑暗的房间里面，连灯都不开，一动不动？

林飞雪心中一紧，他一路走过来，这走廊只有一条路，除非他能从五楼跳下去，不然只有从这里走过去，不过好消息是他现在是在暗处，主动权在他的手里，

握紧了手中的铁柱，林飞雪看了看前方，那个人影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的确是一个人形的轮廓，一动不动，隐藏在阴影里。

没办法绕行，月色横着铺满了前方一整条道路，只要林飞雪从黑暗中走出，就会很明显的暴露在那个“人”的视野里。

咬了咬牙，林飞雪下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握着铁柱飞速地从阴影中跑出，跨过了那条被照亮的通道，狠狠地向那个影子捅去，那个人影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似的直挺挺的挨了这一棍。

只是捅了这一下，林飞雪就飞速的后退，退到了月光铺洒的地方，他现在已经没有暗处的优势了，在光明处方便他更好的辨别情况，毕竟人类的夜视能力是不强的。

微微喘息着，林飞雪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自己的攻击有没有效果，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手中的手感的确是捅中了肉体的感觉，但是好像又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捅进去的感觉，更像是被密致的表层给挡住了。

林飞雪盯着那个人影，眼睛一眨不眨，但是过了很久那个人影都没有动作，可就在林飞雪以为那是一个死尸或者人物模型的时候，那个人影消失了，就在林飞雪眨眼的一瞬间，消失了。

“什...”鸡皮疙瘩一下子爬满了全身，一阵风从背后吹来，仿佛要把他割裂一般，下意识的，林飞雪向前扭转了半个身子，把铁管往后戳去，就这一下救了他的命，还是命中紧致皮层的感觉，但是这次却是那个人影的大力直接把林飞雪打了出去，撞到了墙上，铁柱直接脱手，剧烈的摩擦把林飞雪的手心皮直接磨烂，他甚至感觉整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那一瞬间，林飞雪看清了那个人影的脸，像是只留下了血管的人骨，那些血管狰狞的爬满它的面部，扭曲缠绕着，像是树根，又如同荆棘。

恐惧在林飞雪的心中疯狂的生长，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之前拥有的理智一下子崩溃，胳膊的痛苦仿佛被无数倍的放大，他想撑起来逃跑，跑的远远的，却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躯体，剧痛无比的胳膊撑了几次都没让自己从地上离开。

他想要喊，却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林飞雪就这么背靠着墙壁，前面就是那个窗户，那个人影背着光，但是林飞雪能够清晰的看清他的面庞，他才发现，这个怪物的脸并不是完全都是裸露的骨肉，有一部分还是像正常人一样，一部分只剩下纠缠的肌肉，但是还有一部分...

那一部分像是被打碎的镜子一样，碎裂成一片一片，漂浮着，却又不掉落，如同是量子破碎里面形容的空间扭曲。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剧烈的痛楚通过胳膊不断的刺激着大脑，汗水在刺激下像是流水一样顺着脸颊躺下。

“起来啊！起来啊！！”整个空荡荡的走廊里面只回荡着林飞雪的怒吼，已经磨破的手掌在地上蹭出一道道血痕，可是他还是站不起来，整个身子好像已经不属于他了。

今天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瞳孔的充血让眼前的一切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那张诡异的脸在眼前越来越近。

林飞雪的呼吸早就紊乱了，感知因为恐惧强化到了极限，但是这种极限对于林飞雪来说一点也不好，他已经控制不了身体了，这种感知唯一的作用不过是让他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快要撞破胸膛的心脏跳跃的声音和血液在身体里汩汩流动的声音。

“砰！哗啦啦...”就在这时一声宛如爆炸一般的响声在林飞雪的耳畔响起。

那片窗户居然被撞破了，破裂的玻璃四散而开，一个人影猛地闯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没有了窗户的阻碍，满溢的月色一下子铺满了整个房间。

和镜子一起四散的是那个人的长发。

她背着光，不过能看到她手中提着的长杆状的东西，那是枪，不是玩具，而是闪耀着森冷光芒的真家伙。

“趴下！”几乎在听到喊声的一瞬间，林飞雪的身体就下意识的埋在了地上。那是他许久没有听到的，人的喊声，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那个闯入的人类，尽全力地匍匐到地上。

“轰”即使头埋在地上，林飞雪也能用余光瞥见那耀眼的火光，听到那爆破一般的轰鸣。撞针和子弹猛烈的碰撞，澄黄的弹壳抛飞而出，大口径的子弹凶狠地滑出枪膛，可女孩拿着枪的胳膊却只是微微后摇便稳住。

这是一柄德国产的PSG-1，虽然因为使用了加厚的重型枪管，精度和威力都有所保证，但是全枪重量比较大，这是PSG-1的弱点。枪太重，不带瞄准镜和三脚架的PSG-1就已经是8.1公斤了，可女孩抬着枪甚至不用三脚支架就能进行射击，还是在半空中！

本来这把枪因为内置消音器和特殊弹药，是几乎听不到枪声的，可是这个人手中的这把很明显经过了改装，爆炸一般的枪声更像是一把手炮而不是自动步枪。

那个怪物的身体犹如破布一样直接被撕裂成了两半，没有血液流出，只有骨肉碎片在空中飞舞，耀眼的火光中，女孩的眼睛犹如蓝宝石般澄澈，不过其中只有彻骨的冷意。

抬起头，林飞雪的脸上已经脏兮兮的了，积灰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黏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及其狼狈。

眼前的是一个他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白...筱笙？”林飞雪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还好赶上了”眼前的女孩露出一个微笑，蓝色的瞳孔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林飞雪的错觉，总觉得她的瞳孔比以前更澄澈一些。

“没事了没事了”白筱笙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蹲下来轻轻抱住了林飞雪，现在的他需要这样一个这样的拥抱。

从生死线走了一遭，林飞雪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即使他努力控制，死死咬住下唇，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一下子流了出来，无论怎么说，他还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男孩。

她的怀抱很温柔，还有股好闻的味道。

全身的疼痛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了这个拥抱。

就好像...找到了归宿。

这个走廊依然静谧，却不再可怕。

林飞雪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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