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商队越来越走近,镝视野中英雄城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晰:由一条长线展开成的高大宏伟的城墙,由几根短柱放大成的拱卫着英雄城的八城堡之四。旷野向前延伸,越来越宽的路处在中央。道路上行人和车马渐渐多了起来,但道路的加宽缓解了这一问题,甚至还能容纳路边摆摊的小贩。
“英雄城面积有金羽城的十倍。”羽赤赞叹地说道,“这城墙无论什么时候看都震撼得不得了。”
站在城下,镝抬头望向城墙顶,垂直的石砖墙的宏伟与压迫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城墙极其高大,甚至比三个金羽城内的塔楼住宅都要高,上面的不同高度不规则地排列着孔洞,应该是在守城时弩机架设的位置。在旷野上向平行于城墙的远方眺望,极难看到尽头。
“镝,走啦,一会要被队伍落下了。”羽赤催促道。镝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最后一辆木板车走进城门洞中。
城门洞内光线很暗,镝眯起眼睛过了一会才看清楚洞内的情况:行人毫无阻碍地从左侧出入城门,商队走在右侧,尽头有一队骑士正在检查路过车辆内的物品。受检查的车马很多,商队前面有好几个。
首先过去的是一辆挂着华贵帘幕的马车,为首的骑士上前只是看了一眼车内就鞠着躬向后退开示意放行。第二个过去的是一辆亲自拉着身后平板车的人,车上堆了布匹毛皮小麦等货物。为首骑士打量了一眼拉车人破烂不堪的衣衫,然后摆摆手示意手下人来帮忙。他的铁手抓起一把小麦,装模做样地闻了闻气味,又用另一只手费劲地将几粒麦粒扔到嘴里尝了起来。他愣了一下,脸上随即露出难看的表情,一口将嘴里嚼了一半的麦粒吐在旁边的地上,然后随手将那把小麦扔在一边。
手下们把每一叠仔细叠好的布匹拆开,看看里面是否藏了什么违禁品,然后随手将它们团成一团扔在旁边的地上。拉车人赶忙上前抱起布匹然后缩到一边不敢出声。当翻查到皮毛时他们摊开来,对着啧啧称奇,但由于距离较远而且光线很暗,镝看不清他们到底为什么欣赏那些毛皮。
“喂,老头,你的货倒是没问题了。”为首骑士回过神来,抬起头冲着拉车人吼道,“交‘货物过门通关税’了没?凭证拿出来一下!”
“我……我出门的时候再交钱……出发前村长说这样没问题……”拉车人抱着布料往后退。
“你们村长就可以不遵守十领主的决议而镌刻在铁壁上的法令了?”为首骑士怒斥道,随即表情又缓和了下来,“这些毛皮倒不错,你个乡巴佬哪里偷的?”
“不……不是偷的……”拉车人声音都在发颤,“我儿子……是猎户,偶然打到的……”
“那这些就当作通关税了。”为首骑士抱起那堆毛皮,催促拉车人赶紧走。
“不行,那是这次进城要卖了给我儿子治伤……没钱医师不给治疗,再拖下去……”
“你儿子关我们的工作什么事?”为首骑士退了拉车人一把,他的影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滚吧,老头,再纠缠我们正义骑士团我们只能用罪名把你交给裁判所了!”
拉车人啜泣的声音传来,但他还是拉着载着一团糟货物的车子远去了。
“人渣……”镝从牙缝中低声吼出这个词,略吵的洞内除了他谁也听不见。
“愚蠢……”羽赤嘀咕道,“原文说的是‘携带车辆货物进入英雄城门的人,需缴纳货物利润百分之一以上的货物过门通关税’,并没说要什么时候缴纳。这人也是倒霉,进城遇上了神圣骑士团执勤,这帮家伙听说讲理都没用的……镝,你帮我个忙。”
镝一惊:“好。”
羽赤摸出一袋东西递给镝,袋子沉甸甸的,听声音是钱币:“你到另一边去先过门,找到那个老人送给他这些钱让他治好他儿子。”
镝呆在原地盯着羽赤。
“怎么啦?”羽赤问道,“快点去吧,不然一会找不到了。”
“我是惊奇商人也能做出如此善举……”镝说道,“原本我以为商人都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吸血鬼……”
“别忘了跟他说我们是金羽商会哦。”羽赤轻推了镝一把催促他快点过去,这一推让镝的心略微发痒,在呆了一瞬后敏捷地翻过拦开行人和车队的木栏杆,连腿上伤口的疼痛也毫不在意。
“镝,你的印象没错。”望着镝远去的背影,羽赤低声说道。
拉车人就在城门口的一角,一边啜泣着一边收拾着被糟蹋的不像样子的货物。
“老爷子……”镝走上前,犹疑地说道。
拉车人一惊,回过头来:“唔……什么事?”
镝走到车子的另一边,伸手帮拉车人整理货物:“老大爷,您不用难过,我们金羽商会决定帮您救您的儿子。”镝手里不停,另一只手将钱袋递给拉车人。看着拉车人怀疑而震惊的眼神,他只好补充说道:“这些钱来买您的这车货物。”
“真……真的吗?”拉车人问道,他的声音又在发颤:“但这……这也太多了……”
“算上那些被流氓骑士们抢去的毛皮,值这个价。”镝试图笑笑以缓解对方的紧张,但面部肌肉一活动面具的触感便加强了,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算上毛皮也不会指值这么多钱啊……即便你说金羽商会要帮助我……”拉车人迟迟没接钱袋,“俗话说‘不露真容的人多半是骗子’,况且你身后背着一柄长剑……把面具摘下来,不然我不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镝愣了一下:“老爷子,您真要看吗?我害怕会让您更不相信我。”
拉车人点点头,镝扶住面具深吸了一口气。
面具抬起,镝的面部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接触过流通的空气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让镝神清气爽,他闭着的眼睛始终不愿睁开。当他终于睁开眼睛,面前的拉车人并无恐惧与恶意,眼睛里流露出的,只有悲伤而已。
“孩子,戴上面具吧。”拉车人接过钱,“我感觉更应该是我帮助你才对……从你的脸就看得出来你经历了些什么。”
镝愣住了,他的手缓缓再度将面具扣上。
这是第三次。
“好啦,这些货物就是你和你的金羽商会的了,车子也扔在这里吧,已经很陈旧了不久就要坏掉。那有可能的话再见吧,孩子。”拉车人转身向城门走去,留下仍未回过神来的镝。他的手,依然扶在面具上。
镝坐在车子上,一边看嚣张跋扈的那队神圣骑士搜查过往车辆,一边等着商队从城门洞过关出来。
他不能离开货物,尽管他很想趁着等待过门的这段时间里和羽赤多聊一会天,聊聊刚才发生的事情。城门洞内略吵的环境正适合两个人低声说话而不用怕被其他人发现,等出了城门洞,再找到独处的时间聊天就难了。
说是聊天,倒不如说是讲述……或倾诉。一直都是镝一个人在讲,讲他所想到的事情,讲他所看到的事情,讲令他欣喜的事情,讲令他难受的事情,讲述他的一切。而羽赤只是坐或者站在一边默默地听着,讲完时会微笑着给出一个评价或答复。这个评价或答复总能让他心安,让他获得动力,心里暖和了起来。每当因为羽赤的工作或其他原因而结束聊天的时候,他的心虽然暖融融的,但仍有一丝失落。
“违禁品,真大胆,啊?”骑士的声音传来,镝和其他人一样都集中了注意看热闹。
骑士的手甲上沾着白色的粉末,旁边的车子车板被掀开,夹层露了出来,里面全是这种粉末。
“这是止痛药,按止痛药算。”车主拉着为首骑士,把一个钱袋塞到他的手里
“止痛药也过量了啊!”骑士的声音小了不少,他朝看热闹的人群一瞪,众人慌忙移开视线,“法令规定个人通过城门时携带的止痛药不得超过一包,这么多你是要让他一辈子都感觉不到疼了?”
“您看,骑士老爷……我从这边走而没分批次在另一面偷偷带进去还不是为了缴税?”第二个钱袋塞给了为首骑士,“大远道过来不容易,从这边走正常缴税我运的多,你收的多,不是互利嘛。”第三个钱袋塞给了为首骑士。
“你这东西暴利,法令规定的税款不止这些……”这回没等为首骑士说完,第四袋钱和一包白色粉末塞到了骑士手里。
“过去!”他吼道。
可惜了这么好的城墙,金羽城城墙远不及它的城这种事情都绝无可能发生。镝恼怒地想着。
马上就到商队了,在这之前还有两辆待检查的车辆。第一辆载着工匠的大马车顺利通过,为了快点过门马夫塞了不少钱给骑士。第二辆车上面载了几十箱酒,玻璃瓶互相撞击的声音悦耳而动听。
“过门税我交了!”车主拿出凭证。骑士只看了一眼,然后走上前从木箱中取出一瓶酒打开来闻了闻气味。车主递上杯子,骑士没管他直接用瓶子灌下去,“如何?”
“扣下!”骑士打了个嗝。
“等等……为什么……”
“自己去看!”骑士指了指身后的告示,“这回真的不是我刁难你们,昨天临时来到城里的十领主之四:泣意盫 次冗大人颁布告示,宣布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酒是过门时的违禁品,抱歉了,你的酒不错。”
听了这话的车主冲上前疯狂地读着每一行告示,最后伸手抓住微微掀起的边角想要撕掉,但他似乎用余光看到了围上来的几个神圣骑士只好作罢。
“代我跟次冗大人说一声,这酒是酊依家酿制,如果大人喜欢的话请多照顾。“
下面轮到赤羽,为首骑士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羽赤帽子上的羽毛,立刻恭敬了许多。羽赤从口袋中摸出一枚徽章给骑士们看,结果骑士们连检查都免了,直接放行。
“这就是金羽商会的力量吗?“镝轻声念叨道。
通过了门的赤羽四面看看,然后向镝这边小跑过来,城门那边保镖们还在驱赶着拉车的马缓慢通过。
“镝,你怎么没过来……诶?这车子……“
“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收钱,只好说把他的货物买下来了。“镝挠挠头。
“那快把这些货物整理好,拉上这辆车吧,这些也能值一些钱呢。“羽赤说着,已经开始动手整理,在几次折叠布匹失败之后只好去把骑士们弄散的小麦堆起来,结果麦芒穿过薄手套刺到了她未经磨炼的白嫩的双手。她只得罢手。
镝笑了一声,但看到羽赤的目光又立刻收敛,他比起羽赤干起活来飞快,最终在所有木板车通过城门洞的同时整理好了货物。此时,镝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对了,羽赤,你刚才说:‘拉上这辆车’,难道是……“
“没错,是你。“羽赤笑道。
镝叹了口起,抓住车子的把手向前拉动。他力气并不很大,那次压过长刀打败恶徒首领已经超过他臂部肌肉耐受的极限,只能四肢的力气都用上。但腿上还有伤,只要一动就疼得厉害,但他还是坚持着走了几步。他小时候拉过车,但那是空车,而且才刚刚上过油。而这辆车已经很老旧了,轮轴的金属部件都已经生锈,加上上面压着沉重的货物……
“镝,快停下来!“羽赤突然惊叫道,”你腿上的伤口渗出血了!糟糕,我忘了你还有伤!“
镝长出一口气放下车子的把手,相较于腿上的伤口两条胳膊的酸痛更让人难以忍受,羽赤向继续行进的车队招呼道:“菟寺!糁梯!你们过来把这辆车拉走!“
镝躺在床上,上次能享受到床的柔软还是在他肩膀受伤昏迷的时候。现在,伤口因为某些原因已经完全愈合了,连疤痕也没有留下来。但又添了新伤。
满载货物的车停在旅馆的后院里由四名一组的保镖轮流看守,羽赤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以不用跟那群保镖们共处一室而使所有人都不开心。
这时已经是晚上了,镝自下午到达这里一直在睡觉,连衣服也没有换。此时他才刚刚醒来,舟车劳顿让他一点也不想动,只是茫然地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也不去点灯。窗外满月从阴云的影子中脱出,将月光撒进镝的房间,他的脸,他的眼睛也一下子被照亮了。万籁俱寂,只有房间角落里奢侈的机械钟的声响。
敲门声传来,镝抓起身旁的长剑一下子从床上滚了下来。他打开门,羽赤站在门口,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再是旅行的时候穿的旅人装扮,而是换上了在金羽城内一贯的裙子。
“镝,能陪我到城里走走吗?“
“好……好啊。”镝忙不迭地回答道,“但是……明天凌晨的交货……”
“没问题的,我们快走吧。”羽赤紧跟在地的话后面答道。她伸手拉上镝身后的房门,然后轻轻推了镝一下催他快点。
两人并排走在旅馆的廊道里。灯火摇曳着,在木地板上映射下两个人的影子。羽赤来的如此突然,镝脑海中无数疑问纷纷涌现:“那个……羽赤……”当他注意到羽赤兴高采烈的神情时赶紧闭嘴。他不想让追问影响羽赤现在难得兴奋的好心情。
“怎么了?”听见镝的声音,羽赤扭头问道。
“没……没什么……”镝摇摇头。
“对了,我之前什么也没说现在这么突然过来……我猜你大概会疑惑吧?”羽赤似乎敏锐镝察觉到了他的疑问,但脸上的灿烂笑容丝毫未减:“我真的很抱歉打扰到你的养伤和休息,但是这回只有你跟我来我才比较放心。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没事的,我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镝急忙回答,他想了想,“那个……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英雄城的夜市。”羽赤答道,“哦……英雄城上城在夜里也会开市的,在联盟国的其他城里这种大胆的制度也是鲜少有的……”
羽赤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英雄城夜市的发展历史,但镝听得并不怎么用心。他心中的喜悦渐渐升起,甚至让他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了。终于有了两个人可以长时间相处的机会,他已经开始在心中构想一会要向羽赤讲述些什么了。
“其实……父亲不让我在市井这些地方逛游。”羽赤不知何时话题转向了自己,“尽管对经验的积累和能力的提升都有帮助,但在那种地方的安全时很难保证的。上次来到英雄城,我偷偷跑出去在夜市中逛了一晚上。那回我不仅是头一次见识到了商贩在如此忙碌的境况下营业,更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当然,后来回去的时候因此被训斥了一顿……”
“父亲他给我讲了之前金羽商会有一代会长就在巡视金羽城市场的时候遇刺身亡的惨状,连刀子拔出溅出的血花也描述的十分详尽。现在想想,肯定是他添油加醋的描写……但那时是真的把我吓坏了。做了一夜噩梦之后,我再也没敢单独去市场之类的地方。夜市知道从英雄城回到金羽城也没再去过……直到这回。”羽赤转过来看着镝,微微歪着头,“一定要保护好我哦,我相信你。”
“一定!”镝背好长剑不假思索地答道。
镝走在前面推开旅馆的侧门,光亮让他眯起眼睛,差点以为已经到了白天。
“我就说外面怎么这么亮……满月也不可能这么亮……”镝咕哝着睁大眼睛。甚至金羽城最繁华的街市都赶不上现在的街道。人头攒动,石砖砌成的精致路面上无数人走过。道路两旁商铺中的商人亮起万千盏灯火,正是这一团团在玻璃罩中跃动的火光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巡逻的骑士排着队走过,以他们为轴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空地,钢靴踏着石砖的声音散乱而美妙。
“镝,怎么了?”羽赤在后面推了推镝,他这才回过神来走开让开门口,羽赤随即也从门里走了出来。
“下面跟我走,我还记得去夜市的路。”说完,羽赤领头向一个方向走去,但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转过头提醒镝,“这里人比较多,别跟丢了。”
好吵啊……镝在心里默默抱怨着,旁边行人的说笑声偶尔有三言两语能清晰地飘进耳朵。更多的就好似嗡鸣着的雾气笼罩在这街道上空,听起来只是嗡嗡的一片混杂音。根本无从分辨说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想要两人低声说话,声音只会和这如烟云一般的背景音混作一处。
镝跟在羽赤的后面左顾右盼,这里的人们穿着虽不奢华,但至少没有眼中的无损缺漏。乐音传来,镝向乐音的源头看起,一个身着整洁白布衣的男子正弹奏着一把鲁特琴。他面前放着一只木箱,钱币已经堆到从他这里可以看到的程度。路过的人们有的向里扔两枚铁币,有的斟酌着投进一枚铜币甚至银币。偶有穿着华服的富人或贵族驻足聆听,不多时他们便会伸出手把一小袋钱币放进去。沉甸甸的钱袋撞到底下堆积的金属币发出哗啦的令人愉悦的轻响。但卖艺者始终无动于衷,笔者眼睛依旧在忘我地演奏,连一个表示感谢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别被我甩下啊……”羽赤的声音由远及近,镝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羽赤快步走到镝面前,“如果不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你就真就被落下了……”
“羽赤……那个卖艺者……”
“哦,那是街头艺术家,和一般的卖艺者不一样。卖艺者不会集中在英雄城的上城的,在门口就会被守卫骑士拦下。”
“但我没听出这个……街头艺术家的曲子和卖艺者弹得有什么不同啊……”
“只不过多了一身整洁的衣服而已。”羽赤叹了口气,“用商人举例就是有钱的商人和没钱的商人。没钱的商人只能在家门口摆摊,一生只能攒下可怜的一点钱。而有钱的商人可以买下商铺,雇佣店员甚至派发商队,一瞬间的收入就可以赶上前者一生的积蓄……”
“哦……”镝似懂非懂地回应着。
“唉……”羽赤叹了口气,“难得来了趟英雄城,我们慢慢过去吧,有什么没见过的东西就指给我。”
接下来的这段路,两个人走走停停。这条繁华拥挤的街道对于镝来说新奇的事物太多了,看到什么都需要羽赤来解释。
“这是赌场,和金羽城那里玩牌的地方不一样,父亲禁止城里开这种赌场。因为只要人一进去,不管带多少箱纸币,进去基本都得空手出来。”
“这是酒馆,是专门给富人享受酒的地方,禁止吵闹。”
“这是剧院,里面在表演……就是很多人在扮演故事中的人物给观众看。”
……
终于,他们走到了一个街口,人们都分散向不同的道路,中间也就留出了人群密度比较稀疏的一块空地。
“前面就是夜市了,人会更多,这回可别被没见识过的东西分神了。”羽赤对镝说道,镝点点头。
羽赤率先一步走入夜市中,转眼便消失在似乎永不停息的人流中。市场嘈杂的声音传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说笑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嘈杂的背景音。镝愣在原地,过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该跟着羽赤的。
镝跑着冲入人群,随即便躲闪不及撞到了一个人。他急忙连说了好几声抱歉然后焦急地一边前进一边四周张望。
人们行进缓慢如蜗牛,镝想在里面穿梭自如就如同在满是冰块的粘稠的水中游泳。终于,他惊喜地发现羽赤正站在左前方的一个摊位旁边,她正拿着某种小玩意儿和摊主交谈。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模样似乎早就忘了他这份应该在后面跟着的可怜的护卫。
这回绝对不能跟丢了!
镝刚想走上前,一队巡逻的骑士从他面前整齐缓慢地走过,他只好止步。灯火的光芒映射在银亮的甲面和长戟上,每个骑士之间即便有一定距离也被反射闪亮得看不清对面的情况。当钢靴踏地声渐远,他的目光从缓慢移动的人群中间穿过时,羽赤早已消失不见。
焦躁的火焰从镝的胸中攀升,无来由的怒火让他想拔出身后的长剑砍杀出一片空地。即便微寒的秋风也不能让他的内心冷却下来半分。
羽赤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她现在时同样在人群中寻找自己,还是在某个摊位边上与另一位摊主聊得火热?抑或是……遇到了危险……如果镝再不过去……
明明接受过在人群中保护别人的训练,但他此时茫然的像一个找不到母亲的幼童。行走的人们汇聚成人流,人流又幻化为石墙。嘈杂声中,这街道成为了满是浓雾的迷宫。这迷宫无法逃离,他就在这中央颤抖着。
高墙越来越高,压迫感也越来越强,镝的心中也越发的恐慌。迷宫的尽头,是羽赤的身旁。是路标,是灯塔,但如今层层浓雾竟将那光芒掩盖。没了羽赤那温暖的陪伴,这密集的人群是如此的可怖。
镝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梭巡,希图找到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背影。他扎在街道的中央,没注意到的行人只是轻轻一撞便足以使他枯瘦的身体东倒西歪。他踉跄着后退,终于考上了街道两边房子的壁墙。坚实的触感传来,他惊慌而迷茫的心安定了一些。但面前说笑缓步走过的行人的压力又渐渐迫近,他只得努力将后背更深镝埋进壁墙中。
……
他的脑海中升起迷茫无措而恐慌的雾气。迷雾中,镝眼前的景象逐渐和头脑当中升起的图景碎裂开然后又糅在一起……
……那人群……他在人群中惊惶地逃跑,好几个路人见状死死抓住他挣扎着扭动的臂膀。身后追赶的骑士停下脚步,抡起带着剑鞘的剑狠狠砸向他的脑袋。疼痛,眩晕,但比这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一股恶寒……背叛的恶寒。
……这光……是那跳动的绝望的光焰。不顾受难者歇斯底里的吼叫跃动着,舔舐着他被死死按着的抖动的身躯。
……嘈杂的人声……他站在人声鼎沸的圆场上,手中的长剑滴着猩红的血,他肩上沉重的,仍然温热的尸体也在滴血,两股血汇为一处,在沙地上洇出一片血红色的胜利者的领域。但比起胜利和剥夺生命,此刻占据他的内心的仍然是那股背叛的恶寒……
混沌中,一双手出现在虚无之中,将蜷缩着的镝轻轻拉起。周围渐渐亮起,他又回到了拥挤而吵闹的夜市上。
“如果直到你怕人多怕成这个样子就拉着你走好了。”尽管羽赤的声音在杂音中只能听得见些许,但镝被恶寒充满的内心依然似有暖泉流淌,瞬间那将要冻结的心融化开来。
羽赤半拉着他在人群中穿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逐渐远去,他的呼吸渐渐顺畅了。
“羽赤……”镝低声说道,愧疚之感涌上他的心头。羽赤向前走着,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似乎没听见镝的声音。
不仅是我在保护镝,羽赤同时也在庇护着我。
他们离开夜市,走上回旅馆的路。羽赤两手空空,似乎什么也没买到。镝瞥见了街道边上栏杆另一边下面黯淡的中城和无光的下城,暗暗叹了口气。
旅馆的后院里,正是菟寺和糁梯在轮值护卫,看到羽赤和镝走进来两人本能地想在尽可能远的地方躲一躲。两周前的冲突让他们在这段时间里多吃了不少守夜拉车之类的劳苦。
“菟寺,糁梯,你们回去休息吧,这里现在我和镝来守着。”羽赤对两人说。两名保镖听完对视了一下,转过身朝羽赤举了个躬然后提着兵器急急忙忙回了旅馆内。
羽赤走到一辆平板车的旁边坐下,然后招招手示意镝也过来。镝正在愣神,月光下后院外这条白日里车水马龙的平整石板路只偶尔有一两个行人经过。
“宵禁。”羽赤对刚刚坐下来的镝说道,“到了日落英雄城各层的关口就会关闭,只有有十领主签发的证件的民众才能通过……像这样通往其他层的路英雄城内还有七条,现在都锁上了。”
“其他层吗……”镝向远方眺望。天空中流云顺随着夜风的方向飘过,淡淡的微影掠过中城和下城,那些暗淡的房子眠在明亮的月华中。
“很美吧,”羽赤也跟着镝向远方望去,“可惜生活在那里的人们的生活就不那么美好了。”
几个钟头之前,伤口再度裂开的镝坐在木板车上看着高大的城墙在视野中渐小。商队进入的澄迈人呢处在下城。直到看到那条笔直的上坡石板路,镝才一时到下城的脏乱:吵闹的背景音中夹杂着粗俗的骂音,排泄物与腐烂的恶臭混在一起也飘了过来。
穿着破旧布衣的民兵们列着队举着长枪——已经不能称之为长枪了,生锈的枪尖在杆子上晃晃悠悠,甚至有的人只是拿着一根削尖的竹竿。他们从看上去马上要倒下的危险的木楼前经过,高声喝令着十领主的法令禁止从楼上倒便桶。可惜并没有多大作用,甚至有一桶秽物不知从第几层直接浇在他们头上。
莫名熟悉的感觉从镝的胸中升起,他的耳畔仿佛又回响起了恶棍们在脏乱的小巷中斗殴的声音。但那如同家一般的温暖渐渐凉了下来,变成了那背叛的恶寒。
镝不禁浑身一抖,他转头去看上面的英雄城,试图忘记这股寒冷。
……
“我想起了一些……之前的事情。”镝说道。这里相比街上相当静谧,小声说话也能听的很清晰。不知不觉中,镝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再度能跟羽赤独处。
“之前的事情……”羽赤轻声重复道,声音渐渐低沉。
“没想到在高处看下城是这种景象!”看着羽赤似乎情绪逐渐低迷,镝赶紧说道。
“金羽城可没有上下城之分。”羽赤说着,抬起头,手指轻点着下巴,“说来我最初是想说什么来着……对了,你刚才在夜市的时候是……”
“啊……呃……”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能一边挠头一边支支吾吾:“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正在……”
“是因为之前的那些事吗?”羽赤问道。
“可能是……”镝犹豫着回答,“我那时不知为何害怕得很,那些人吗似乎化作潮水向我涌来……好像要将我溺死在里头……”他转头看看羽赤,“这么讲可能会有些矫情,但我当时的感觉……的确是那样……”
“我明白的,”羽赤和以往这种时候一样,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她微笑着,眼神中月亮的光华略带着点安慰。着或许是镝能讲自己的一切倾之相诉的原因吧,“如果我有那样的过去,我也一定会留下阴影吧……或许,不,肯定会比你要严重。”
微风轻拂,月影渐移。两个人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过镝的心中已经相当满足了,羽赤理解并接纳了这个他。但他并不能原谅自己,让羽赤身陷危险的人群而自己却在梦魇中无法动弹,还让羽赤担心地寻找自己导致在她多年期盼的也是上一无所获。
身为护卫,还是被主人救过的护卫,这种事情和背叛相差无几。
但是现在,还是享受这美妙的月景吧。
镝看向旁边的羽赤,她已然放心地睡去了。她的头微微歪着靠在木箱上,披散着的长长的金发遮住了半边脸。皎洁的月华明亮镝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睡脸仿佛笼罩起了一层淡淡的洁白的光晕。
如此信任……能在外面睡着……又一股愧疚涌上镝的心头。
以后,绝对要保护好羽赤。在我流尽最后一滴血前,我绝不会让羽赤受到一点伤害。
镝在心中默念着,他轻轻站起身一面经醒羽赤。他在月光下抽出背后的长剑,双手端举着发誓。他面具上露出的瞳孔盈盈闪烁着纯白的一点微光,不知是月亮直接洒下来的光还是剑锋反射的光芒。
在镝什么,羽赤将微眯着的右眼轻轻闭上,静默地轻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听见。
月亮在空中缓缓移动着,羽赤也渐渐真的沉入了梦乡。
一声响亮的喷嚏从镝背后传来,在这万籁俱寂的秋夜有如一声炸雷。镝举着剑转过身,羽赤正抱着双臂蜷缩在车板上发抖。
“几……几点了?”羽赤问道,她的声音和她的身体一齐在发抖。但她又突然笑了,笑声也是颤抖着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两次吸鼻子的声音。
“不知道,我进去看看。”镝回答道,他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对了,刚才羽赤你在笑什么?”
“笑你的头发和眉毛啊……都上霜了。”羽赤伸出颤抖的手臂指向镝,笑靥又更加灿烂……似乎并不只是笑,镝看到她咬着的牙齿还在不断打架。
镝摸摸头发和眉毛,尽管冻僵的手已经对冷热没什么感知,但是湿漉漉的感觉证实了羽赤的话。他随即赶忙拔腿冲进旅馆内,出来时手里拿了一件刚刚在炉火边烤的温热的大衣。
“离约定的交货时间还有两个钟头。”镝说道,伸手把大衣给羽赤披上。镝每说出一句话,深秋凌晨的寒冷都会让气息化作白雾。
羽赤用大衣把自己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她的语气中略带嗔怪:“要是早点把这东西披上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冷了,先回旅馆里暖和一下。你先上去叫菟寺和糁梯来替我们,他们的轮值还没结束呢。”
“抱歉,羽赤,我没注意道。”镝真诚地道歉道。说完,他转身又度回到旅馆里去叫醒菟寺和糁梯来替他们看守车子。
菟寺和糁梯镝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叫醒他们,已经醒了也仍然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出来。最终镝只好压低声音告诉他们是羽赤的命令,他们这才气呼呼地缓慢地起床,但每一个动作都粗暴的很,似乎要将这些怒火撒到镝身上。
两人提着各自的兵刃出了门,刚接触到外面的空气便打了个寒战——在野地时的营地还有轮值的守夜人保持着营火不熄灭,故而能保证保镖们能在拂晓时分温暖地醒来。但这时候除了看守车子的,其他的保镖全部都睡去了,房间里的壁炉中只剩下微微闪着火光的余烬。
室内已经很冷,室外和室内的温度又差了一个梯度。
等到两名保镖站定,羽赤从车板上跳下向旅馆的门小跑过来,但脚步因为被冻得僵硬的关节而显得踉踉跄跄。镝再度出门伸手把她迎进来,另一只手重重地关上仍然在向室内输送冷气的木门。
“轻点关门,这门可不结实。”头发花白的旅馆老板没有睡觉,而正坐在壁炉旁边的摇椅上看书,听到关门声从眼镜边框上方向镝看过去。镝赶忙道歉,一边道歉着一边和羽赤坐在了离壁炉最近的木桌旁。
“吃点什么暖暖身子?”老板放下书,从摇椅上站起身。
“好……好……”镝想了想,“一大碗热粥就好。”
“暖身子的吗……给我一碗肉汤和四个圆面包。”羽赤说道。老板向旁边的门里走去,经过羽赤的身边,羽赤连忙补充,“麻烦您了。”
“客人嘛,给钱就行。”老板说道,他的笑声在黢黑的后厨中响起,又渐渐淡去。羽赤把手伸到壁炉的火焰边上,搓着手试图让其不再僵硬,变得灵巧起来。壁炉燃烧正旺,火焰摇曳着,但只照亮了这偌大厅内的一隅,其他地方还都笼罩在暗影当中。
“我以为男人都是用烧酒来暖身子的。”羽赤烤着火,把手放到脸上试试温度,然后又把手和脸贴的离火焰更近。
在镝的视角看羽赤垂着的头发似乎正在火焰中被灼烧,但他没有说这一点:“酒确实比粥汤之类的更有作用,温暖的感觉也会持续更久一点……我现在不喝酒的原因时为了避免像小巷中的醉汉一样:呕吐,言语不清或者向路过的行人挑衅甚至直接一拳揍在对方脸上。”
“是啊……”羽赤附和道,听声音她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火光跃动的温暖当中了。
轻微的噼啪声伴随着火焰跃动的节律,镝才注意到火焰中燃烧的是果木,香气在厅内氤氲着。他看看摇椅上放着的那本书,心中默默羡慕这种惬意舒适的生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啊!”羽赤把手缩了回来,看来是靠得太近碰到了火焰,“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应该是挤满了人的啊……昨天下午我就感觉奇怪,连拉车的马都是我们自己照料的……”
“挤满了人?”镝环视四周,除了以他和羽赤旁边的壁炉为中心的一个圆内,其他地方都被黑暗笼罩。
“是的……那时记得经常有商队在这里歇息,那么大的后院就是为了让商人们放置货物的……”
“来了。”旅馆老板走过来,将他们点的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饭食放在桌上。
“对了,老板,几年前我也来过这里。”羽赤转过头,老板刚想再度拿起书,听到这句话他停下了动作,转过身来,原本浑浊的瞳孔在火光的映射下似乎清澈了些许。
“哦,你是那个……羽赤小姐对吧?”老板回忆道,“看到你帽子上的白羽和罕见的金发就该想起来的……那个月你在忙碌的旅馆里到处跑来跑去……”
“记得那时这里有不少伙计帮忙,也有不少客人在这里休息住宿……现在……”
“哦,这个啊。”老板环视了一下黑暗的四周,“那些伙计们啊……我现在可没钱雇佣他们了。你们也应该看到了,现在旅馆已经很久没有整修了,根本没多少客人来。”
“那不是我记错了……”羽赤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汤,“英雄城经过的商队应该非常多才对,不可能都不进城住宿的吧?”
老板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走几步凑近低声说道:“自从十领主开始规定进出城违禁品后商队就越来越少了,因为他们规定的违禁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货物,一旦被没收他们的全部身家就要搭进去了。所以现在也就你们这种大商会的重要上对能拉货进来休息了……旅人还是有一些的,但这里这种专门给商队设置的旅馆显然对于他们不是个好选择。”
三个人都不说话了,羽赤一口一口就着热汤吃面包,镝微微滑开面具也跟着一口一口喝着热粥。
“这座房子连同院子都是我买下来的,所以不用担心住处,在我老死之前我的积蓄应该是用不完的。”老板回到摇椅上,重新举起书,“干了半辈子的辛苦的旅馆工作,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接下来厅内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角落座钟指针移动的声响,两个人吃东西的声音和偶尔的翻页声。
镝慢慢喝完了最后一口热粥,他抬头看看座钟:“快到时间了,得把那些保镖叫起来了。”说完,他站起身准备上楼。羽赤也把最后一块面包塞到嘴里,跟着把最后一口热汤咽了下去,然后她摆了摆手示意镝回来:“我去吧,你的话可能会让他们心里不太爽快。”
镝点点头,他伸手重新把面具滑下遮盖住自己的所有脸。想起自己之前叫菟寺和糁梯时两个人那因旅途的劳累而露出的如孩童般的睡颜和叫他们起床时他们那如同孩童一样的反应,他面具下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但面部皮肤的奇怪感觉又让他的心情低落了下来。
该死!
不多时,保镖们揉着眼睛一个个从楼上走下来呼喝着要吃早饭。旅馆老板还在后厨中忙活,镝有点想进去帮忙但随后又打消了念头。厅里随着人的增多逐渐吵闹了起来,桌子上的油灯也被一盏盏点亮。羽赤随后又派了两个人去替换菟寺和糁梯以让他们进来吃早饭。
吃过早饭,保镖们走出门去,把院子马厩中的马牵出套上木板车,以每三个人为一组负责一辆木板车。除了羽赤和镝,还有四名在明处配着兵刃的保镖中的精锐。车子在后院中排好,等待一声下令就可以按次序出发。
“各位!”羽赤站在队伍的前面大声说道,“不要以为这里是英雄城就能够掉以轻心了。即使现在这个时间,也说不定又居心不良的歹徒在暗处觊觎着这些车子里的货物。城里地形较为狭窄,对于埋伏来说甚至比野外还要危险。你们的任务一旦失败,不仅拿不到剩下九成的报酬,更会得罪到我们要送去的地方的人。听到了吗?”
“哦——”即便羽赤已经接力让自己的语调和银亮显得有利而令人振奋,但保镖们的声音却已经无精打采。
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亮起,但这座城依旧在睡眠中没有苏醒。队伍顶着寒风按次序出了旅馆后院的门,上到向上延伸的石板路。石板路则笔直通向英雄城上城的最上端。
“得罪到……”镝走到羽赤的身边,“这些货是要送到……?”
“十领主之四,泣意盫 次冗处。”羽赤回答道,“再迟一天送到她该不耐烦了。”
“再迟一天?!羽赤你难道都提前算好时间了吗?”镝略有些吃惊。
“别那么惊奇嘛,我之前一直在细算着路程和日期。”羽赤笑了笑,“身为商人这些东西是基础啦,不然遇上着急的顾客或者是运一些农作物之类会腐烂的情况可就不好处理了。”
镝一边向上走着,一边看着东边的天空渐翻鱼肚白,温度似乎比起羽赤刚醒的时候要暖和不少。拂晓的风依旧冰的刺骨,可镝已经习惯了。这座城市正在慢慢苏醒,从高处越过中城和下城还能看到零星从各个城门出去的车马。神清气爽的感觉让镝有点忍不住摘下面具感受一下新鲜空气。
“别分神了,小心突然有歹徒袭击过来!”羽赤对镝说道,他只好转回头,警惕地扫视四周。
……
“无论看起来多么平静的环境中,险境也随时有可能出现。”护卫老师如是说道,“镝,你能做到在护卫中一直保持着警惕,永不懈怠吗?”
“我一定做到!”镝坚定地大声说道。
……
想到这里,镝有些惭愧,他现在也只是看上去警惕而已,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给羽赤看而已。在这两个月的商队之旅中,他们遇到过好几次险境。除了一次睡梦中流氓骑士的突袭之外镝总能提前发现异常并且让羽赤化险为夷,同时那些时候他也没有多么警惕精神……
他早就懈怠了,在第一次单独和羽赤到金羽城外的村庄里行商的那天浑身疲累的他为了时刻警惕也只能靠在羽赤的房间门外轻睡。没到一周他整个人就差点从身体和精神上垮掉了,自此之后他也开始渐渐放松下来……
侥幸心理!但始终警惕……这没人做得到吧……
抱歉……老师……
当朝阳的第一丝光芒从视线尽头的群山中射出,普照大地之时,他们已经来到处在英雄城最上端的城堡的石板路的门口。一路上并没碰到任何危险,也许是羽赤有点杞人忧天了。
两名和步行骑士一样穿着特制超重型甲的骑士的长戟交织,阻挡住车队的去路,他们身边两队穿着骑士甲的骑士手持长矛严阵以待,上面的堡墙上站着一排长弓手。
“来迎接我们的。”羽赤说完,向前走去,出示在入城的时候拿出过一次的徽章。两名骑士相视一下点点头,其中一人朝后面挥手示意,另一人的长戟仍然没有放下。铁链的哗啦声和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来,正门左边的铁栅门被一点点拉起。羽赤朝两名骑士稍微欠了欠身,骑士似乎也向羽赤回礼,但由于他们身上的甲镝也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
她向前走去,镝随即跟上,但羽赤转过头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原因,镝只好失落地站回原处。
羽赤走进铁栅门后面的洞里,那里有楼梯通向堡墙的上方。过了一会,一名骑士带领着她走向一边的塔楼中。羽赤的身影在高大城垛的间隙间偶尔能看见。又过了半天,骑士走了回来,对上面操纵绳轴的两名骑士说了什么,两名骑士点点头,他们扳动一根拉杆,然后放下可以让平板车通过的堡门。一名没带头盔的骑士上前示意车队进入。
两名重甲长戟骑士在队伍末尾架着长戟对着空气严阵以待,无头盔骑士引着他们穿过门洞。门的另一边是一个很大的圆场,无头盔骑士指挥着保镖们把车子停好,随即便离开了。
镝环视四周,只有他们进来的一个方向是高大的堡墙,相比于堡墙其他的墙都仅仅算是矮墙,而且堡墙一直越过矮墙向两侧延伸。相对于堡门的另一侧,是圆场的另一座门,矮墙的另一边,高大的主堡耸立着。在主堡的侧面有许多侧堡,镝估计是对应十领主的十个。
朝阳逐渐升起,主堡的影子也开始偏移,保镖们等的有些不耐烦开始到处逛游,但圆场出口处的骑士让他们不敢靠近。镝靠在木板车上,始终看着羽赤进去的那个塔楼。过了好一阵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不久之后,羽赤小跑着从侧面的楼梯下到了圆场。保镖们早已分散开来,有的靠在墙上擦武器,有的三五成群打牌或者喝酒——镝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带上这些东西的,还有的在围观两个脱下上衣的保镖摔跤。
“各位!我回来了!”羽赤朝保镖们喊道。听到声音,他们才又聚集回来。
“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就从原路返回。报酬现在所有人来我这里排队领取剩下的九成。”羽赤一边指挥着保镖们排好,一边说道,“现在到两天的这个时候所有人可以在英雄城里自由活动,两天之后行程再做决定,如果不想再在队伍里呆下去的随时可以离开。”
“我们怎么可能离开?”第一名保镖结果羽赤手里的一小叠纸币,“羽赤小姐万岁!”
“羽赤小姐万岁!”第二名保镖也接过纸币,他深深鞠了个躬,头几乎都要碰到地上了。
“别……各位别这样……你们护送我和货物也都付出了辛苦这点报酬是应该的……”羽赤不好意思地笑着,脸微微红起。
镝看着很多骑士也从羽赤刚才下来的楼梯走下,搬起木箱走向堡门另一边圆场的出口。
“镝,你不要吗?”当最后一名保镖接到报酬兴高采烈地去追他的同伴们去了,羽赤转过身来走向镝问道。
“我要这些也没什么用。”镝试图挤出一个微笑,但他立刻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只好作罢,“那接下来任务就算完成了吧……昨天晚上因为我的关系导致你没在夜市……那这段时间再去一趟夜市吧?”
“不,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但你还没有。”羽赤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今天晚上,在下城,我们得去取这次运送任务最重要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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