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躺在屋顶上,翘着二郎腿,右手拿着一个酒葫芦往嘴里灌酒,剑眉星目,挺鼻厚唇,拉碴短须,身边一把裹着破布的剑,破布已经无法完全裹住剑身,看上去又黑又旧。
那中年男子突然起身,背起剑,如苍龙挺跃,眨眼间便落到文修远身边,双脚踏在地上迸出的雄劲,将周围的门徒全部震倒。
梁修竹看着中年男子,抱拳问道:“敢问阁下大名?”
“某姓叶。”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连抬也懒得抬起来。
梁修竹冷声问道:“阁下为何出言冒犯我鹤霄门?”
“哼,你还太年轻了,让你们那个莫老头来,他才有资格跟我说话。”叶侠客摆了摆手,看都不看梁修竹一眼。
“小伙子,修为很不错嘛。”叶侠客豪爽地拍了拍文修远的肩膀。
文修远点了点回道:“前辈过奖了,文某只是会一点寻常本领,见笑了。”
叶侠客笑道:“你明明就做得很好,何必这么谦逊,该承认的大方承认。你要是处处如此,免不得被人说虚伪了。”
文修远愣了一下,拱手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初入江湖不久,确实过于拘谨了。”
叶侠客摆了摆手道:“嗨,什么前辈晚辈驼背龟背的,叶某不好那个,你叫我叶大叔就可以了。”
文修远却拜了一拜,敬道:“前辈早已是剑界一代传奇,我等小辈又怎敢逾礼。”
文修远这番话令在场众人惊讶不已。
叶侠客大笑道:“你知道我是谁?”
文修远道:“前辈气度不凡,话语、步伐都暗含浑厚功力。身后那柄剑通体黑色,隐约有暗淡的锈红流光,看似平凡无奇,实有极阳罡气萦绕,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由神璜流铁配合天曜赤晶打造而成的神剑‘超然物外’。手持这等神剑,又有如此修为之人,天下间只有一位,‘倚剑踏醉’叶超然。”
百年前名震九州的传奇剑者,如今再入江湖,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一片沸腾。
梁修竹脸色铁青,他当然听说过叶超然的大名,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今天自己恐怕要踢到铁板了。
文修远惊人一语,令叶超然欣赏不已,叹道:“哈哈哈,我早已淡出江湖数十年,你年纪轻轻竟能有如此见识,倒显得我叶某人眼拙了。不知文小侠在何处修行?”
“晚辈师从环龙山半图峰八趾神饕,两个月前结束修行,正式出师下山。”
叶超然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文修远一眼,赞叹道:“原来是八趾神饕的高徒,难怪有此眼界。”
此时梁修竹惊道:“十年前在敖山大会上,八趾神饕的一位徒弟得了武林新侠榜榜首,还夺下天问双剑,莫非就是你?”
文修远淡淡回道:“是其他人承让了。”
这一答,更是引动全场惊呼。
当年在敖山大会上出尽风头的少年,在之后的十年间再也没有任何音讯,有的说他已经得道升仙了,有的说他跟某个魔头同归于尽了,还有的说他跟着一个姑娘殉情去了。
他的名字渐渐地被人淡忘,再到后来,谁也不关心是否存在过这个人,谁曾想他竟然还活着,竟然重出江湖了。
今日的通达镇,注定热闹得不平凡。
眼前一个是天才少侠,一个是顶尖剑者,梁修竹自知继续纠缠下去多是无益。
“今日之事鹤霄门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来日方长!”梁修竹冷哼一声,转身欲离开。
“不能走!你们得把我师娘交出来!”金贵急忙喊道。
“我什么时候藏了你的师娘?”梁修竹不解地问道。
文修远也对“师娘”一词丈二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看向金贵。
“就是他藏在药铺里的。”金贵指着陆独魁。
“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藏人了?谁……谁看见了?给老子站出来。”陆独魁环视四周吼道。
周围看客慑于陆家势力,都不敢出来作证。
“哼,明明就是你来我的药铺偷东西,被我发现了,还敢贼喊捉贼?”陆独魁颠倒黑白,反把错推到金贵头上。
金贵气得大喊道:“你血口喷人!小先生,我看见他把梅姑娘藏进去了。”
文修远道:“既然巧哥说有,你说没有,那就让我们进后院一搜便知。”
陆独魁一看他们要闯进去,脸色一变,假装哭了起来。既然打不过对手,自然应该开始讲道理。
“后院是私宅,凭什么你们说进就进。偷我东西,打伤我,现在还强闯我私宅,还有天理吗?”
加害者反装受害者,陆独魁大喊冤枉,现场一片尴尬。
突然从远方传来一句话:“你若要天理,我们给你。”
众人一看,一群人正往这儿走了过来。
来人都穿着白衫,外套黑色大氅,镶着金边,手持黑色剑鞘。
“是天理宫定势殿的人!”人群中一阵惊呼。
为首之人走到几人面前,拱手道:“在下天理宫定势殿张凌霄,听闻这里发生冲突,特来此调查,请各位配合。”
张凌霄走到梁修竹面前,又看了看陆独魁,问道:“原来是鹤霄门梁司礼,这里发生何事?”
“那个小子出手打伤了晚韶谷的陆二公子。”梁修竹指了指金贵。
梁修竹此话说得颇有技巧。一来他不提鹤霄门,只提晚韶谷。二来他不提文修远,只提金贵。
然而金贵和陆独魁各执一词,互相指责。
张凌霄听了两人的说辞,摇了摇头道:“这位金小哥指责陆公子藏了姑娘,却又拿不出人证物证,单凭一句话就要闯入私宅搜查,实在不符合法度。”
金贵怒道:“果然是这样,你们天理宫跟鹤霄门狼狈为奸!”
“我天理宫执掌武林公法,断案向来公平公正,从不偏私。你若拿不出证据,又怎么能让人相信你?”张凌霄皱着眉头。
金贵还想开口辩驳,却被文修远按了下来。
文修远上前说道:“张少侠说得对,我等无凭无据,确实不能令人信服,如果梅若雪姑娘确实不在里面,那我等认错也无妨。”
“你说什么?梅师姐?”张凌霄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文修远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陆独魁道:“被陆独魁带进去的姑娘正是天理宫的梅若雪。”
“陆独魁,这是怎么回事?”张凌霄连忙回头问道。
“我哪知道她是……”陆独魁随口一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赶紧闭上了嘴。
金贵大笑道:“哈哈,大家都听到了吧,你承认了,你就是藏了姑娘。”
张凌霄为求表态看向梁修竹,梁修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陆独魁,陆独魁恼羞成怒地盯着金贵,金贵崇拜地看着文修远,文修远则淡淡地看着张凌霄。
张凌霄环视了众人一周,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等便进去搜查。”
金贵冷哼一声,小声地讽刺道:“还什么公平公正,哼,一听到是自己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众人进了后院,四下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梅若雪。
这一下不仅金贵懵了,连陆独魁都懵了。
然而陆独魁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得意地笑道:“怎么?不是说我藏了梅姑娘吗?在哪里呀?你倒是找出来给我看看。”
金贵在房间的墙壁上到处摸着,急忙说道:“一定是你把她藏在什么密室里了!”
陆独魁靠在门边,一脸得意地说道:“你搜嘛,尽管搜嘛,我放开了让你们搜。小爷我不需要密室,只要你能找到一间,小爷我当场给你磕三个响头。”
张凌霄看向文修远问道:“阁下口口声声说陆独魁藏了梅师姐,如今要作何解释?”
文修远便把从百机门开始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
张凌霄道:“兹事体大,事关梅师姐性命,我不能擅自做主,希望阁下跟我们回天理宫一趟,做个说明。”
文修远点了点头,他倒是不介意去一趟。
接着张凌霄回头看向陆独魁道:“陆独魁既然有嫌疑,也一并带走,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哪儿都不能去。”
“梁司礼,我……”陆独魁向梁修竹求助。
梁修竹刚想开口,张凌霄又道:“我想鹤霄门作为名门正派,一定不会徇私枉法,包庇弟子。梁司礼,对吧?”
“一切等莫掌门与贵宫商定后再说吧。”梁修竹转身离开。他知道要想解决此事,非得掌门莫如笑亲自出马才行。
随后天理宫众人便带着文修远和陆独魁离开了。
金贵看着文修远离去的背影,跺着脚道:“小先生!哎呀,怎么会这样嘛?”
“小兄弟别急,好人是不会被冤枉的,文小侠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叶超然拍了拍金贵的肩膀,还没等金贵反应过来,便消失不见了。
“哎哟,我怎么能不担心嘛。”金贵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到客栈,等待通达镇中央的布告栏上传来什么消息。
且说梅若雪醒来,发现自己置身在一间客栈房间内,她勉强支起身体。
此时,房门打开,进来一个年轻公子,长着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白净净的。
那公子端着一盆水,看见她醒了,笑道:“你终于醒了。”
梅若雪连忙打量了他一眼,轻声问道:“是你救的我吗?”
那公子拱手施礼道:“在下余白书,见过姑娘。”
余白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远远瞧见了陆独魁把梅若雪带进药铺,于是趁着冲突起时,偷偷潜入后堂,把梅若雪救了出来。
“唔。”梅若雪头疼得厉害。
“姑娘还是再休息一会儿为好。”
余白书将毛巾打湿了,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替梅若雪擦了擦汗。
“还是我自己来吧。”梅若雪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
“对不起,是在下失礼了,请姑娘别介意。”余白书连忙将毛巾递给梅若雪,随后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没关系。”梅若雪擦了擦脸,又看向余白书。
余白书就呆呆地杵在那儿,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梅若雪不解地问道。
“姑娘太漂亮了,像月宫的仙女。”余白书不敢看梅若雪,只好低着头轻轻说道。
“多谢夸奖。”梅若雪倒也大方地接下奉承,轻轻一笑。
那一笑,简直把余白书的心都要融化了。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余白书见到梅若雪正要下床起身,连忙问道。
“我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办,公子救命之恩,来日定当报答。”梅若雪拱了拱手,便要往外走。
“可是姑娘你现在十分虚弱,需要静养。”余白书拦在梅若雪面前。
梅若雪一脸焦急地说道:“你让开,再迟就来不及了!”
“不行,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再出危险了。”余白书坚决拦住在前面,不肯让行。
“你再不让开,别怪我不客气了!”梅若雪拔出剑指着他。
她为救师弟心急如焚,也顾不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姑娘若是执意要走,便杀了在下。”余白书微微上前一步,将剑抵在自己心口。
“你!”梅若雪看着余白书,见他不肯退让,便叹了一口气,收回剑,瘫坐在床边,低着头,落下了眼泪。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失误导致了师弟生死未卜,恨自己的无力导致如今什么也做不成。
“姑娘,你别哭呀,有事,咱们……商量,我的错。”余白书见到梅若雪落泪,紧张得话也说不全。
“与你无关,我只是在气自己。”梅若雪摇了摇头。
她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这个是你的玉佩吗?”梅若雪拿出了文修远的玉佩交给了余白书。
“怎么了?”余白书愣了一下,不置可否,收下了玉佩。
“原来之前百机门也是你救了我。”梅若雪点了点头,又连忙问道,“请问你见过跟我在一起的那个男子吗?”
“没……没有,在下只救了姑娘你一人。”
“天理宫的卓正弘,劳烦公子帮我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好吗?”
“是要打听那个男人吗?”余白书眼光黯淡了一下,又点了点头,“好,只要姑娘你愿意留在这里静养,我一定帮你打听到。”
梅若雪扭头看向窗外,思绪已飘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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