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独对双强

这一切都被梅若雪看在眼里。

那是她第一次仔细地观察文修远。在那之前，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人，淡雅沉稳又并非憨实，聪颖机敏又并非狡猾，狠决果断又并非无情。作为明法殿的大弟子，梅若雪每天面对的不是恶贯满盈的罪犯，便是困苦可怜的小民，即使遇到一些江湖中人，也大多庸俗市侩。

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梅若雪起了兴致。

“文修远！你竟敢在天理宫杀人，真是胆大妄为！”楚君慎没想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少年，竟然敢这么果断地下杀手。

定势殿作为“法、术、势”三殿之一，最看重的就是“势”，也就是权威。

楚君慎认为权威是法律的前提条件，天理宫要想成为武林公法所，就要获得至高的权威，任何人不得干预。

文修远私自行刑，此举显然损害了天理宫的权威，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文修远答道：“他已亲口供述了罪行，我替天行道，除去这个孽障，又有何妨？”

楚君慎沉声道：“陆独魁纵使有罪，也应当由定势殿定罪惩处，你私自杀人，是不把我天理宫放在眼里了？”

莫如笑怒道：“你杀我鹤霄门的人，今天别想活下来！”

十年前敖山大会上文修远与鹤霄门已经结下梁子，这回又来一个陆独魁，这仇怨这辈子是化解不了了。

“我若要走，天理宫困不住我，鹤霄门也不行。”

气似平岗静流，语露豪峦激浪，文修远简单一语，却让在场众人为之侧目。

“放肆！”

话音刚落，莫如笑三步并两步，已挥掌逼来。文修远脚尖一垫，身体向后滑去。两人身形一晃，已移至定势殿前的广场上，而殿中众人也连忙赶出来。

莫如笑出手凌厉，不留余地，一心要取文修远性命。

文修远心知莫如笑作为鹤霄门的掌门，修为数一数二，不敢大意，以守代攻，想先摸清莫如笑的门路。

定势殿广场上，一者暴似猛虎，双掌运动间侵略如火，一者迅若游龙，身形变幻间难知如阴。

两人拳掌交错，不过眨眼之间，数招已过，平分秋色。

霍清商赞叹道：“这个年轻人好俊的身手，只是招式我从未见过。”

梅若雪注视着文修远，目光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殷不害道：“八趾神饕亦正亦邪，武学独树一帜，他作为八趾神饕的弟子，想必也是如此。”

莫如笑右手向弟子的方向一伸，一名弟子手中宝剑脱出剑鞘，飞入莫如笑手中。莫如笑掌剑齐攻，剑锋凛，掌劲烈。

只见文修远沉声纳气，身后青色光芒闪动，正则宝剑飞出，文修远持剑再上。

双方剑锋相碰，剑气相冲，每每撞击之刻，迸出的冲劲便掀翻地上的石砖，漫天尘土飞扬。

“风雷掌！”莫如笑再出鹤霄门名招，汇元功于掌心，一掌发出，刚猛气劲直冲文修远。

“玄灵一指破乾坤！”文修远不甘示弱，再现自创绝学，凝天地极阳之气于指尖，指气射出，以点破面，如同尖锥破甲，贯穿力道无比惊人，他曾在仙云东海以此招击穿了妖兽黑天灵鼋的不破之壳。

双方招式对接，文修远挥动正则剑迎上掌气，剑锋青光洗练，一下便将掌气全部劈开。

反观莫如笑持剑一挡，然而手中长剑只是普通宝剑，怎能与正则神剑相比，迎上指气，“咣”的一下，应声而断。莫如笑慌忙躲闪，指气擦着下巴而过。

看着空中飘着的胡须缓缓落下，众人或惊或笑，莫如笑这个老江湖竟然吃瘪了。

莫如笑又恼又惊，他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小少年竟然成长得这么快。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加入战局，不是别人，正是楚君慎。

楚君慎不能容忍文修远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了陆独魁，辱了自己权威。他本想坐观莫如笑击败文修远，可如今见莫如笑一人难以取胜，不得不出手相助。

文修远见状，再凝神定气，身后红色光芒耀动，灵均神剑飞出。

正则、灵均对剑齐出，文修远能为成倍上涨，手持神剑，青红剑光闪耀，身姿飘逸优雅。

霍清商不禁赞叹道：“这就是传说中由‘千手神锻’冶天锋打造的天问对剑吗？真是名不虚传！”

据说冶天锋从紫渊玄藏取得七蕴寒铁造出正则神剑，并封入月光，又在仙云东海击杀焚天炎帝蛟，抽其脊骨和鳞片造出灵均神剑，并封入日光。正则至阴，灵均至阳，双剑阴阳调和，纳日月灵能，正气浩然，克邪灭灾。

“难怪那一届敖山大会的新人榜比往届多了一倍人参加，如此神剑作为奖品，谁不心动，”殷不害笑道，“只可惜那些人争来争去，却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赢去了。”

慑于双剑神威，莫如笑、楚君慎不敢正面硬抗，转而游走缠斗，意图耗尽文修远的精力。

文修远腾挪躲闪，左右招架，以一己之力独对当世两大高手。

“师尊，我们为何不出手？”梅若雪见到文修远独战两人，不禁问霍清商。

“出手？你打算帮谁？楚殿主还是文修远？”霍清商看向梅若雪。

“这……”梅若雪一愣，不知该怎么回答。

殷不害说道：“那两个老家伙挺会算计的，只是文修远似乎未尽全力，要是这么斗下去，他八成得败。”

文修远确实未尽全力，因为他无法尽全力。不仅因为体内阴尸毒未解，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天问对剑的解封。

当初他的师尊一反常态，要他去敖山大会取得天问对剑，都是因为他体内的一股特殊的气息。

那是一股魔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他的体内，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断变强。他的修为开始慢慢压制不住魔气的逸散，因此需要靠天问对剑封印在体内辅助压制。

如今双剑齐出，文修远已渐渐有压制不住魔气的迹象。

眼见久战文修远不下，楚君慎冷声喝道：“就只有你有神兵不成？”

只见楚君慎右手一横，一股灼热的雄浑地气从地下爆窜而出，汇聚到楚君慎手中，逐渐形成剑形，此时再见天空中太阳光芒四射，照到剑身上，整柄剑发出耀眼的金光。这正是楚君慎名闻天下的神兵“千阳剑”，此剑纳后土阳气为剑身，苍穹日光为剑刃，一剑抹过，所触之物皆为灰烬。

莫如笑见状，腾空而起，浮至半空，右手向上一指，白云中的水滴逐渐凝结成数十枝小冰箭。莫如笑把手一挥，冰箭如雨点般泼向文修远。

与此同时，楚君慎也运用“千阳剑法”，发出一道焦热剑气，直冲文修远。

文修远面对两面夹攻，不慌不忙，右脚用力一跺，震起地上的石板。那石板在空中连打了几个跟头，“砰”的一声，挡下千阳剑气，炸得粉碎。

此时，上方的冰箭已至。文修远双手一挥，抛出问天双剑，双剑剑柄相对，“唰唰唰”地高速旋转起来，如风车般挡在前面，将冰箭全部绞碎。

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在场众人都知道，那个曾在敖山大会上名震江湖的年轻人，在消失了十年之后，将再次引起江湖人口耳相传的话题热潮。

文修远虽然化解了来势汹汹的攻击，他体内的魔气却是越发不稳定，心中大惊，连忙收回功体压制。

楚君慎见到文修远产生异状，瞬间一掌扑上。文修远仓促之间对掌，被震退数步，口溅朱红。

这一下，他体内的阴尸毒也开始蠢蠢欲动。

外部两个强敌合攻，内部魔气奇毒不休，文修远败相已现。

文修远一抬头，莫如笑一掌瞄准着他的天灵盖纵身飞来。

围观众人都发出惊呼，这一掌下来，大家都知道，他不死也要重伤。

眼看绝掌将至，忽然文修远眼前梅花飘落，清香扑鼻，一道淡粉色的身形闪过，正是梅若雪持剑挡下杀招，退到文修远身旁。

文修远看着这个女子，穿着淡粉色的外衫，上绣黑色的树枝，枝上绽放着数朵洁白的梅花，又有几点落雪，柔顺的长发上簪着金色的蝶形步摇，上贴粉色梅花，挂着三条水晶流苏，大大的杏眼清澈如碧水，却含着一股的坚毅和倔强。有诗号来：

太阴北耀定神州，巾帼从来气自尤。

冬凛梅花洁若雪，刚如正法亦需柔。

这股清香渐渐地让他原本躁动的心神变得沉静下来，体内魔气也渐渐消退。他不禁盯着梅若雪看，直到梅若雪也看向他。

两人目光对接，梅若雪惊了一下，瞪了他一眼，便连忙扭过头去，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红晕。

文修远连忙撇开目光，假装环视了周围一圈。

一旁的余白书看在眼里，心里如同打翻了调料台，五味杂陈。

“霍殿主，这是什么意思？”楚君慎看向霍清商。

梅若雪道：“与师尊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楚君慎喝道：“放肆！梅若雪，你不过是明法殿的弟子而已，也敢插手上层之事！明法殿的人都不懂得尊重长辈吗？”

梅若雪拱手道：“弟子自然尊重两位长辈，只是两位却要联手夹攻一个晚辈，这难道不是有违道义吗？更何况，陆独魁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他杀陆独魁何错之有？”

楚君慎指着她质问道：“梅若雪，你作为天理宫门人，竟敢给杀人犯开脱，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梅若雪摇了摇头道：“我们没有关系，我只凭良心说话。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杀了人，我天理宫也不该动用私罚，三殿公开会审，人证物证列开，当庭对峙辩论，最后定罪收押，这才是天理宫该做的。”

莫如笑怒喝道：“这是你天理宫该做的，却不是我鹤霄门要做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天谁都别想保下他！”

“哈哈哈哈，莫老头好大的威风啊。”

忽然不知从何方传来一阵狂笑，气势雄厚无匹，撼天震地。在场众人顿感压力，手中宝剑竟然不受控制地振动起来，在剑鞘中跃跃欲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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