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部的情况和别的哨卡大致相同,人群如一大滩淤泥堵塞入城的车道。尽管大喇叭在不断高声通告,还是有人试图破坏规定从军用车道闯卡。军队严格按照规定格杀勿论,不过极少数由于受惊侥幸躲过子弹撞上障碍的,军人也不过多为难,只要不进一步采取攻击行为只会丢回淤泥。当然这样的淤泥和大自然中的不一样,只会吐人,不会吞人。
娜仁图亚·卡普丹中士是亚拉巴马州来援部队的一名军官,她和其他士兵在隧道的另一头负责维持道路通畅和阻止闯卡。她正指挥着一些人将一辆闯卡失败的汽车弄走,一名抱着孩子的妇女从队伍中出来径直走向她,原来她看到只有娜仁图亚一人没有干活便以为她是长官。还未走近,娜仁图亚便注意到她,后者按照程序拔出手枪指向她的胸口:“请回到队伍,女士。”
“军官女士,”女人吓得浑身抖一下,语气满是请求:“我的孩子生病了,能不能让我们母子先走——”看到娜仁图亚皱眉,女人抢着继续说:“如果我走不了,至少抱走孩子吧!”
如同将一名将孩子交给牧师洗礼的女教徒,女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小男孩,躯干尽可能向娜仁图亚靠,一副想要放弃却又舍不得的状态。娜仁图亚血红的眼睛出于职责,怜悯中混入了冷酷与不屑。娜仁图亚上下打量这个女人,大人很明显是个来自西部某州份某大城市的普通市民,看起来并没有别的家人陪同。男孩差不多八九岁的模样,却像个婴儿般紧紧蜷缩在妈妈的怀里,连胸口都看不到多少起伏。小孩的脸部藏在妈妈胸前,大致看不出有被感染的迹象。
“不行,女士。”娜仁图亚没有放下枪,眼睛死死盯着孩子:“你们谁也不能先走,回到队伍中去吧。”
“军官女士!可怜可怜孩子吧!”女人扑通一声跪下,吸引了另一些士兵的注意。娜仁图亚打手势示意他们不必掺和。
“至少带走我的儿子!”
“不行。”
“求求您!发发慈悲!”女人用膝盖向娜仁图亚走了两步。
“不行。”
“至少带走孩子吧,军官女士!不差他一个!”队伍中有人看不下去了。娜仁图亚还没来得及理他,一道枪声肃静了人群。原来是一名士兵朝天鸣枪示警。
“大家听见了吧,规定就是规定!”娜仁图亚借势大喊,“没有规定所有人都只会是死路一条!”
娜仁图亚话音未落,大家都看见女人的神情从哀求变成惊恐。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女人的惨叫和胸前的血同时喷涌而出。娜仁图亚当机立断,精准打穿小孩的后脑勺,同时打碎女人的心脏。
“感染者。哼——”娜仁图亚收起手枪,慢悠悠地走向两具尸体打算亲自挪走。那个时候世卫组织还未做出报告说必须要将感染者的头部完全破坏才能彻底杀死它,娜仁图亚刚弯腰,女人突然睁开布满蓝紫色血丝的瞳孔,暴起咬向她伸出的手。可说时迟那时快,娜仁图亚本能地一个闪身,竟躲过了女感染者最初的扑咬。
“妈呀!差点就咬到了!”娜仁图亚心跳加速,小声骂了一句。看到有感染者暴起,队伍暂时出现混乱。别的军人用枪声维持秩序,混乱中打死打伤几个人。包括娜仁图亚在内的几个人也在此时看清了那孩子的脸部已经几乎成了腐烂的红薯,身体还未来得及变化就被击毙。他的口中还叼着一大块妈妈胸前的肉。
女感染者在地上打滚数圈,几乎裸露的心脏在公路上划过一片血痕。包括娜仁图亚在内的不少现场的军人是第一次和感染者实战交锋,战斗经验不丰富,个别人甚至瞄准了却不敢扣扳机。女感染者也借机扭曲着站起来,完全变了样的瞳孔直盯着刚刚开过枪的军人。
“怎么回事?非得要爆头?”娜仁图亚拔出手枪,趁感染者还未站稳瞄准她的头部,第一发打中肩部,使其几乎摔倒。又以打死打伤数名平民为代价恢复了队伍秩序。
第二发娜仁图亚走近了才命中。她狠狠踹了女感染者一脚,一边骂道:“还真跟打游戏一样!”不过就算娜仁图亚发善心答应,最后这女人肯定也躲不过被枪杀的下场。军队必定会当场射杀已经被感染的男孩,当妈的也必定会发疯袭击士兵。
处理完这对母子的尸体后,这边相安无事直到傍晚。卡利科城暴动和西部哨卡沦陷的消息先后传达到北部哨卡。指挥官下令收缩防线,同时下令娜仁图亚等人炸掉军用车道。一切布置完毕后,笨重的坦克先走,然后所有军人迅速上车驶入隧道,形成另一道淤泥。人群中不知道谁在传军队打算放弃检查,许多人随着车尾冲入隧道。人腿当然跑不过车轮,军队刚撤离隧道,淤泥的前锋触及安放炸药的区域。爆破手无情地引爆隧道。
“怎么回事?”人群中出现骚动。
“大兵炸死人了!”有人尖声回应。
“怪不得哨卡的兵越来越多!原来是要把我们都杀光!”
“放我们进去!”
“你们还是不是自由的捍卫者?”
人群开始往哨卡挤,检查工作相应停止,并及时将通路堵严实。不过还是有一名军人不幸被愤怒的人拉入淤泥并撕碎。淤泥没了本就缓慢的疏导管道,现在又被完全堵塞,最前面的人就贴在填满沙子的集装箱上,比那对母女的模样还惨。
检查口刚关闭,哨卡长官立刻向上级请示:“指挥部!北部哨卡队伍发生严重骚乱,我们已经无法阻挡,请指示!”
“尽可能想办法安抚人群恢复秩序,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别的地方的情况。若形势失控可允许自由开火。”
“我们刚刚炸毁了隧道——怎么回事?”隧道方向传来活剥皮般的惨叫。
“他们人挤人,已经挤出一个人肉坡道!他们马上就要爬上来了!”斯克兰登中士,负责在集装箱顶部守卫的班组的长官,慌忙下来报告,“而且人群中已经出现感染者!”
“什么!感染者!”哨卡长官几乎要把野战电话捏碎,“真tmd屋漏偏逢连夜雨——斯克兰登中士,开枪!朝那群暴民开枪!”
“不是说若非陷入绝境不朝美国公民开火吗?”
“现在难道不是绝境了吗?”长官几乎是将电话砸回去,“给我滚回去!这是指挥部的命令!”
“操!”斯克兰登几乎想要将头盔砸在地上,但还是咬紧牙关离开了。
“打!朝人群打!”中士刚爬上去,就朝上面的军人大声命令。虽然集装箱堆了三层,但还是有个别人的手已经能够到高台边缘,士兵只能不停用脚踩,枪口指向人群,不敢说一句话。不过人群中出现了比枪口更可怕的东西,人肉坡道滑腻非常人们难以攀登。
“什么意思?要朝人群开枪吗?”一等兵查尔敏一边拉长官上来一边问。
“那不然呢。要么他们死光,要么我们跟着他们一起死光。”斯克兰登浑身恍惚。
“混蛋!”一个人抓住了一个士兵的脚踝,他自个踢不掉。在即将被拉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发子弹将那个手腕打断。原来是斯克兰登中士精确的枪口。
“打啊!你们还愣着干嘛!”中士歇斯底里地大喊,才勉强盖过人群血淋淋的惨叫。然后他恶狠狠地看向一名拿火神机枪的军人:“二等兵道尔顿!你怎么还不服从命令?想死吗?”
“啊!!!”中士的命令把他从眼前的惨状中拉回,怒吼着扣动扳机。仿佛下面不是美国公民而是来犯的外敌。
“混账玩意!”中士怒气冲冲地走到另一名迟迟不敢开枪的军人处,右手化作榔头猛锤他的肩部:“怎么不开枪?难道你怕了?你这种怂包是怎么穿上这套衣服的啊?”此时天色微暗,士兵的半张脸遮在阴影中,中士看不到他已经吓得双目无神。是呀,之前光在网上看还没什么太大感觉,现在身临其境了,才知道感染者屠杀人类能和卢旺达大屠杀一样野蛮,甚至前者有过而无不及。毕竟这是感染者饱食的盛宴。人类惨叫声、咒骂声、枪声、哭号声,感染者怪叫声,人体撕裂声和挤压声等等混杂在一起,又由隧道效应作用,人听了没有精神失常都已经能算勇士。不过景象和声音——这是互联网能够传达的——远不足以压倒有些勇气的人,但气味的——这是互联网不能传达的——恐怖却是英雄都要无法抗拒地皱眉。士兵们还能站在前线,实在是职责和枪口浓重的火药味暂且麻痹了嗅觉。
“该死的懦夫!”中士重重抡他一拳,这六尺大汉竟成了一颗瘪下的皮球,步枪滑入血肉的海洋。同时一等兵查尔敏等人在帮助包括娜仁图亚等人在内的支援兵力上来,其他人收到指挥部的命令有序后撤。
度秒如年的几分钟后,人群几乎全被感染,只有少部分人倒在士兵枪口下。士兵使用爆炸物和燃烧物能暂时阻挡,但感染者的规模太庞大了。集装箱也开始倾斜。
“撤!撤!”上面军衔最高的斯克兰登高声号令。军人暂无伤亡,一股脑丢完所有爆炸物后推搡着往下跳。大部军队已经后撤,两辆艾布拉姆斯坦克还有几辆运兵装甲车留下掩护他们。
“上车!快!”一名坦克车长催促他们。他们即将上车时,集装箱轰然倒塌。大洪水彻底决堤。
“打!”还是那名坦克车长号令道。艾布拉姆斯坦克一边启动,一边朝尸潮开炮。120mm滑膛炮一下就能炸出半径几十米的缺口。可就算如此,还是挡不住数量极其庞大的尸潮前进。
“指挥部!这里是北部哨卡!我们完全沦陷了!尸潮正在前进,请求火箭支援!请求火箭支援!”斯克兰登中士和还未坐稳就开始通讯。
“明白。3号导弹仓即将发射。斯克兰登中士,带走所有有生力量,前往鳐鱼湖宿营地(Lago Ray Lodge)。尸潮规模有多大? ”
“至少9级!”
“导弹已准备好。即将发射——等等,可能需要延迟两分钟。导弹仓出了问题。”
“搞快点!在尸潮散开前把它们都炸飞!”
到了预定时间,中士朝电话大吼:“指挥部!指挥部!tmd导弹呢?那群食人蚁已经铺满了!”
“请稍等,斯克兰登中士!导弹车正在维修!”
“到底要修多久!再等导弹的威力就无法发扬了!”
“修理班说还有十分钟。”
“tmd刚刚说还有两分钟,现在又说十分钟!是不是等我们到了主城又说还有半小时是吧?反正你们得尽快往这边投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否则加德斯登会完蛋!”
“我们将为你调集指向别的地区的导弹。”
“谢天谢地!”
又过了十分钟,车队已经能看见卡利科城的轮廓,尸潮已经远远甩在后方。后方如同火山喷发的巨响终于让紧张的车队放松下来。
“导弹已覆盖。现在情况怎么样,斯克兰登中士?”
“我们看不到现场,但看起来尸潮已经被抑制了。”
“你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卡利科城东北约5公里。”
“城内已经出现感染者,你们需要立刻前往支援。”
“现在总体情况怎么样?”
“额,你们是最后一个在坚守的哨卡。”
“什么?西南方向也没守住?”
“尸潮已经被处理。”
“明白了。我们将前往卡利科城支援。”中士缓慢放下电话,摊在座位上:“完了,都完了。我们发明了足以把地球表面犁一遍的武器,却连个峡谷都守不住。加德斯登完了,亚利桑那完了,美国完了。”可他们实际上是幸运的,主城军管区最终还是守住了,也为两年后联盟的进驻打下基础。鳐鱼湖宿营地作为州政府指定的疏散点,前往那里的人将会面临更大的威胁。
······
晚上,位于H·G天文台的指挥部。
一名被感染者抓伤的军人被抬入医疗帐篷收治。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华盛顿州事件发生后隔天就发现了抗生素类药物对轻伤感染的临床疗效。
“好奇怪啊,怎么还在睡?而且高烧不退,呼吸也快得不正常?”医生坐在患者旁边,眉头紧锁,“你确定只是普通感染者伤害?”
“你不是检查过了吗?”送他来的军人说。
“但这不是服用抗生素后的正常副作用。”
“那你就想办法医啊。”
“我再想想。”
那军人耸了耸肩,正打算出去时,就听见医生的尖叫:“士兵!你快过来!”
“怎么回事?”除了他,还惊动了医疗帐篷外的一些人:“天哪!怎么回事!”
“随时准备处决!”医生连忙站起来,为军人让路。
众人惊恐地看见,患者浑身抽搐,嘴里发出不是活人的怪叫,唾沫从嘴角流出,血管越来越粗且逐渐变成黑紫色——这是正在被感染的典型征兆。医生看向士兵,还没来得及后悔没把他捆好。也没人来得及责怪医生,枪口冷冷指向感染者的头部。
“安息吧,兄弟。”那人心里默念道,而此时感染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他浑身肌肉突然膨胀,只消半秒就把病床压塌,士兵调整射击线的速度竟赶不上由于身体膨胀而导致的头部移动的速度。感染者的皮肤也逐渐变成如钢板一般坚硬沉闷。
“巨人!那家伙变成了巨人!”感染者刚撑破帐篷时,有人大喊着。当然军队的反应速度比声音更快,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到那里。由于是在军营内部,大家不敢轻易用爆炸物,但小小的子弹打在巨人感染者坚硬的皮肤上如同蚊虫叮咬。它只消出拳,就能砸遍挡路的一切。它只消投掷,就能扫出一片血肉。
“不惜代价打死它!让它接近导弹车就完了!”
人们惊恐地发现,就算是反坦克火箭炮也难以伤它分毫——这还不是一般的巨人。但剧痛还是激怒它,从嘴里吐出一滩病黄色的黏液,虽然没直接伤到人,但接触到的物质立马化作白烟。离黏液最近的人尚且还有五六米,却出现了腐蚀性气体中毒的迹象。中毒者无不呼吸困难,七窍流血,别人都不敢上前救助。更可怕的是,那些中毒而死的人也成了新的感染者,外形就像得了辐射病。
“亚利桑那州最高指挥部!这里是加德斯登军区,请求立刻对H·G天文台实施地毯式轰炸!请求立刻对H·G天文台实施地毯式轰炸!我们被无法用常规武器杀死的巨人感染者攻破!所有人员正在撤离!”
“长官!感染者占领了火箭车阵地!快撤离吧!”还没等到州指挥部回话,卫兵闯进房间焦急地说道。
“什么!这么快?”
“加德斯登军区,还需要地毯式轰炸吗?”话筒里的声音不紧不慢。
“我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没声音了!”指挥官朝话筒大吼。
“看起来感染者攻陷了望远镜。”卫兵往外看了一眼,“快走吧,长官!否则来不及了!”
“走!往哪走!”嘴上这么说,指挥官的行为还是由求生欲支配。两人出来时,外面已经乱作一团,辐射和毒雾已经充斥天文台。指挥官刚吸一口气就感到鼻腔里全是铁锈味。
“呕!”卫兵突然吐出一大摊夹杂内脏的血,同时跪在地上,嘴里像腹泻一般不断吐出血块。
“上帝保佑美国!”指挥官也开始头晕目眩、七窍流血。他尽最后的理智向自己的太阳穴开了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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