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54-人心狡诈

落日熔金，不远处的山峦披上琉璃彩衣，夕阳透过云层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林中叶落风升，明舒和李莲花你来我往，攻势愈发激烈。明舒轻巧自若地挥动着手中的树枝，将半空中袭来的剑势化解，极快的旋身反攻过去，银丝提花的裙角与微扬的青衫衣摆在一招一式中不停纠缠。

半个时辰之后，李莲花率先扔了树枝，“我认输我认输，明舒你这刀法太厉害了，真应该让老笛过来好好看看。”

“你可是天下第一，什么时候这么轻言认输了？”

李莲花蹭了蹭额上的汗，“我可真没想到你刀法竟然如此刚猛，再不认输明天我这胳膊可就抬不起来了。更何况，我早就不是天下第一了，”

明舒挥手召来一阵轻柔的风，吹散了李莲花身上的热气，“你退隐十年，这江湖上再也没有出现如你当年一般惊艳的少年郎。”

李莲花垂眸笑道：“只是少时心性，做事情太夸张了些。”

“年少轻狂并不是错，你唯独错在低估了人性的恶。” 明舒走近两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爹从小就告诉我人心狡诈，你永远想象不到，那些生活中看似跟你亲密的人，会在背后对你抱有多大的恶意。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里，那些阴沟里的脏东西会觉得这束光是有罪的。人性的恶意更深不见底，你以为你是行差踏错，殊不知是有人在引你入深渊。”

李莲花指尖一僵，思忖着明舒的话，半晌后他乌墨般的双眸对上明舒清莹的眼睛，“所以挑起四顾门和金鸳盟争斗的是单孤刀对吗？”

“是。”

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李莲花只觉得两眼发黑，胸口一阵闷痛，他单手撑着膝盖弯下了腰。

明舒扶住他，又搭上他的脉搏，“你怎么样？”

李莲花摇摇头，此时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明舒怕他情绪起伏过大诱发碧茶之毒，旋即勾住他的腰，足下轻点，闪身回了莲花楼。将人安置在榻上后，明舒坐在他身边，本想给他输些灵力，被李莲花察觉后按住她的手，“我没事。”

明舒叹了口气道：“之前你内力所剩无几，我你知道真相后身子承受不住，所以才在你有了心里准备之后才告诉你。”

李莲花手背握拳贴在额头上，没有睁开双眼，他现在思绪太混乱了，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自己从小到大和单孤刀相处的一点一滴。

“为什么？我自问与他并无仇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舒缓缓说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单孤刀筹谋这一切除了有他自已野心，还有就是出于对你的嫉妒。至于你问为什么，我只能说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分、碌碌无为，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善良幸福和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原罪。”

李莲花眼角划过一滴泪，“就因为恨我就可以害死那么多人吗？”

明舒心中微酸，“单孤刀图谋甚大，倘若你一味沉浸在过去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我若是你，定要将过往种种全部讨回来，才能为枉死之人报仇。”

李莲花睁开猩红的双眼，眼底涌动着晦暗，“他果然还活着。”

“嗯，他就是近些年江湖上崛起的新门派万圣道幕后的主人。还有角丽谯，她早已将金鸳盟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架空了笛飞声。十年前东海之战也正是单孤刀与角丽暗中勾结谋划的一场阴谋。原本他们计划用雷火弹重伤四顾门和金鸳盟，被我的侍女发现后提前催毁了火药，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李莲花压着怒气道：“人命在他眼中竟如同草芥，真是丧心病狂。”

“单孤刀的账自然是要一笔一笔好好清算。” 明舒眉头蹙起，“只是方多病到底是他亲子，我觉得小宝应该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我相信方多病，他心性坚毅，明辨是非。更何况何堂主和方尚书皆是心怀大义之人，他们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会差。” 说完李莲花脸色也有些凝重，他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如此说来，咸日辇就一定是单孤刀的手笔，就是不知他是怎么得来追云车图纸的。”

明舒也不会因为单孤刀是个恶人就草率地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他头上，“这件事我可以让紫叶去查。还有，宗政明珠极有可能已经把李相夷可能还活着的事情告诉了角丽谯。这个女人虽然疯狠毒辣，但确实够聪明，她很可能怀疑到你身上。”

李莲花神色不变，“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如他们二人所想，角丽谯那边已经开始怀疑笛飞声已经知道李相夷活在世上的事情，在她看完尊上的表情后，甚至猜测对方已经见过李相夷，所以才表现出了一副毫不吃惊的模样。

意识到笛飞声还将所有事情瞒着自己的时候，角丽谯气恼又哀伤，她放在心尖的尊上竟然根本不信任自己了。

血婆在调查一番后，从百川院的暗探那里得知那位白小姐似乎就是李相夷当年的心上人，而她也对李相夷诸多维护，肖紫衿的事也正是白小姐的手笔。

之后她又道出了莲花楼楼主李莲花相貌和年纪，跟李相夷有些相似。白小姐与李莲花目前也是结伴同行。更重要的是，此前在一品坟中，笛飞声也跟对方打过照面。

血婆说完之后提议角丽谯直接除掉这个李莲花，以绝后患。

角丽谯却制止了她，直言先不要打草惊蛇，她自有引蛇出洞的办法。

另一边，方多病已经回到了天机山庄，不想还没与他娘叙上几句话，就先被何晓慧扔进了后山悬崖处的千仞万刀阵里试炼。

然而此刻的方多病还是怀疑自己身世的事情，所以有意无意地试探着他娘。不料何晓慧听到他那句“不是亲生的”后突然恼羞成怒，拂袖而去，只留他一人在悬崖上吹风。

方多病见状快速地闯过阵，溜到他娘门前趴墙角，果然听到了母亲跟小姨的谈话，顿时清楚了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二姨何晓兰和名义上的舅舅单孤刀。

何晓慧察觉有人在外偷听，见到是方小宝后便知道这事情瞒不住了，在孩子的坚持下她也只得道出了当年的往事。

那时的单孤刀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江湖地位事业成就，何晓兰只得心灰意冷地回去独自将儿子方多病生了下来，可惜最后难产而亡。

道出这些旧事之后，他并没有纠结太久，这些与他都是旧事，反正亲爹亲娘都不在了，在他心里何晓慧和方尚书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亲人。

本以为接下来会是温情时刻，何晓慧却警告他不许趁机装可怜、耍性子，方小宝乖乖待在家里，安心等着跟长公主成亲。

方多病听他娘就要开始唠叨赶紧说起正事，“娘，我这次回来是有一件要紧事跟你说。”

何晓慧看他难得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少不得紧张起来，“怎么了？你在外面惹什么事儿了？”

方多病“啧”了一声，“娘你说什么呢？我能惹什么事儿？我是想告诉你，我那日见到了金鸳盟的咸日辇，那东西竟然和我们家的追云车十分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啊？”

何晓慧闻言脸上表情凝重，“你看得真切？”

“自然！”

何晓凤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咱们家的规矩，追云车的图纸都是记在脑子里，根本没有留存的书稿，但这金鸳盟是怎么知道的？”

何晓慧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圈，“除了咱们三人，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晓兰了。”

“二姐？这怎么可能，她那个人最是正直，绝不会和魔教的人有瓜葛。”何晓凤立即否认道。

何晓慧双眼微眯，“晓兰自然不是那种人，但她心思单纯，只怕是当年独自闯荡江湖时，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套了她的话。”

方多病眉头微皱，心里有了些什么异样的情绪。

追云车算是天机堂最高的机密，就连庄中弟子都知之甚少。若非嫡系的亲近之人根本不会得知此事，那能毫无破绽的做到此事的就只有……

何晓慧执掌天机堂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方多病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多年前她就看出单孤刀人品不佳不堪托付，不成想竟然此人还是如此阴险狡诈之辈，活该他死的早。

金鸳盟若是安分也就罢了，若是想用什么咸日辇惹事生非，为祸江湖，他们天机堂也有的是办法攻克这个此物。

何晓凤心思单纯，不知道他们娘俩为何突然沉默，于是出言打破这个氛围，“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一时半会也无从查起。我倒是还没问你啊小宝，上次在玉城李神医身边那个美人是谁啊？” 明舒来给方多病治病那一年何晓兰尚在女学读书不在庄内，所以并没有见过明舒，也不知明舒的来历。

“美人？多美？方多病我可告诉你，你是要做驸马的人，外面的姑娘再漂亮也跟你没关系，听到没有？！”

方多病的思绪被他娘的大嗓门扰了个干净，“哎呀娘你想哪去了？小姨说的就是小时候你给我请来治病的明舒姐姐啊。” 说着他从胸口掏出玉容膏的方子掏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姐姐给我的美容养颜的方子，让我带回来送给你们。”

何晓慧猛然双手抓住方多病的肩膀，瞪大眼睛，“谁？！你说谁？！”

“娘你不要一惊一乍的好不好，就是明舒姐姐嘛！那李神医也是她的病人。”

何晓兰本来正在喜滋滋的研究方子，听到李莲花中毒也激动起来，“李神医生病了？什么病啊严不严重？”

方多病一脸鄙夷地看着她，“小姨，你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你这死孩子胡说什么呢？我看你……”

“行了！都消停会儿。” 何晓慧作为家中一霸，气势起来还是很能震慑两个大龄孩童的，“小宝，所以你这一路不仅和李神医同行，还一直跟在上…咳白小姐身边？”

方多病一边和何晓凤用眼神交锋一边回答，“算是吧，李莲花之前是个不太听话的病人，所以姐姐才出来盯着他治病的。”

何晓慧面色古怪，心想这李神医到底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还是单纯的不识好歹？

“小宝啊，你能入了白小姐的眼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你可不许任性惹她生气。”

方多病来了兴趣，“娘，姐姐到底什么来头？就连京城的人就对她恭敬有加。”

何晓慧故作高深，“隐世高人，隐世高人你懂吗？” 说着她走到何晓凤身边，看了眼方子，“快去让人按方子把这个制出来，白小姐给的那定然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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