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80-旧账

停云霭霭，微雨濛濛。微风乍起，清芬酝藉，不减酴醿。

流霜殿，明舒坐在廊下抚琴，李莲花在院中执剑而舞，雨水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每一个音符应和着每一次出剑，每一次旋身，每一次点地，似乎一切都是浑然天成，就像琴与剑本为一体一般。

明舒玉指行云流水般奏出的琴音清如天籁，又旷若远山，缭绕不绝。

李莲花虽是长剑如芒，气顶长虹的势态，却是丝毫无损他温润如修竹的气质。就像是最安谧的一湖水，清风拂过的刹那，却只是愈发的清姿卓然，风月静好。

而方多病…安逸地躺在明舒不远处的摇椅上，吃着仙娥给他准备的水果，时不时欣赏一下李莲花的剑，时不时又闭眼聆听明舒的琴，时不时再投喂一下眼巴巴盯着他手里葡萄的狐狸精，好一个闲散自在的富贵小少爷。

随着少师归鞘，海月清辉的余音仍然回荡在耳边。

“啪啪啪啪…” 方多病一顿鼓掌，从椅子上起身甩了甩头发，“此情此景本少爷只想赋诗一首，咳咳听好了：

满室天香仙子家，一琴一剑一杯茶。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惹人间桃李花。”

明舒还算捧场地夸了句，“不错”， 李莲花却无语地翻个白眼，似是不满明舒的注意力被这臭小子分走，他故意走到明舒身边弯下腰，指了指头上的汗水。

明舒也欣然掏出帕子帮他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方多病嘴角一歪，冷笑一声，“李莲花，上次女宅的事情你跟姐姐交代了吗？”

“什么女宅？” 明舒来了兴趣，确实没听李莲花说过。

李莲花虽然问心无愧，却也架不住这小子胡乱给他扣帽子，“喂方小宝，你不要乱给我泼脏水啊，我可是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

“你清白你紧张什么啊？” 方多病反问道。

明舒看了他一眼，“是啊，你紧张什么？”

方多病嘚瑟地从怀里掏出两张纸，很狗腿地递到明舒手上，“姐姐你不知道，这女宅就是南胤富商玉楼春的寝宅，是个很不正经的地方。” 一边说他还一边挤眉弄眼，“我当时说不进去，他非拽着我进，于是我就把他的罪行都记下来了，你看你看。”

李莲花气急败坏，“咱们要是不进去能拿到冰片吗？能救出昭翎吗？”

明舒手一顿，“昭翎？是那位长公主？那不就是小宝的未婚妻吗？”

李莲花提起这事还挺来劲，“这不就是吗！昭翎那小丫头因为驸马逃婚赌气一个人偷溜出皇宫，青天白日被人给拐卖进了女宅。”

“竟然有这种事？方小宝那你这次罪过可就大了。”

方多病挠了挠头，怎么都讨伐起他来了呢？“姐姐，我跟长公主都道过歉了，她也说不计较我逃婚的事情了。哎呀我们现在是在说李莲花的事儿，那西妃姑娘看他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是吗？” 明舒看着手中方多病满满一页纸的记录。

李莲花也不知道那纸上写了什么，刚想伸头看看却被明舒挡住，“进门就沐浴，你还有这个好习惯呢？”

李莲花怒瞪着方多病，“我一早便发现女宅的姑娘们是拐卖来的，一旦有不合规矩的事情出现他们立即就会受罚。我们本就是去找线索的，如何能连累她们，于是我才选择客随主便的。但我发誓啊，除了洗澡我什么也没干，屋子里的姑娘也早早被我支到外面去了。”

明舒听完点了点头，也没说信还是不信。李莲花见状还想分辨两句，却被方多病抢了先，“好，就算沐浴的事是我冤枉你，但你怎么解释你中了姑娘们唇红上的麻沸散？你可别说你也是误用了西妃姑娘的杯子才中招的。”

李莲花彻底没了脾气，认真解释着当时的情况，“她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除掉玉楼春，让宾客们昏睡是很重要的一环。但我一早就拒接了西妃，所以她便用手沾了口脂抹在我嘴上，我晕可都是晕在外间的！方小宝你要是在污蔑我，你小心我现在就把你抓回京城当驸马。”

“嚯！你公报私仇！” 方多病立即闪到明舒身后躲在。

谁知明舒也不站在他这边，“小宝你这婚事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你还想让人家长公主一直等你不成？我看你现在也不排斥这婚事了，不如早些回去当驸马。”

不想方多病突然捂着脑袋，“哎呀，我突然头好晕，可能是刚刚淋雨林的。不行了姐姐，我得回去躺一会，回见回见。” 话还没说完方多病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李莲花可算松了口气，“呼…终于走了。”

“怎么？你怕他再说出些什么秘密？” 明舒晃了晃手里的纸。

李莲花眼疾手快地扯过，然后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这写得都什么跟什么？” 然后顺手就想撕了它。

“你这么急着销毁莫不是心虚了？” 明舒环着臂上下打量着他。

李莲花凑近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明舒上神探查探查我的记忆，也好还我一个清白。”

明舒故作嫌弃退开一步，“你出了那么多汗，别靠我那么近。”

被她这么一说李莲花也确实感觉身上有些黏腻，他随时把剑搁在琴案上，然后独自飞奔回侧殿，“我现在就去沐浴。”

明舒再次拿起那张同样被他随手压在剑下的纸，勾唇笑了一下，扬了手心的粉末，转身往殿里走去。

今日阴雨连绵，明舒在院中待了多时，沾了不少潮气，故而回房后唤来蓝枝替她更衣。

“蓝枝，今日我不出去了，帮我这些钗环都拆了吧。”

“是。”

李莲花动作很快，这边洗完换了身干净衣服马上就跑来主殿找明舒，他和方多病来的时候什么行李都没带，他的家当全在莲花楼里，如今吃穿用全靠明舒，一时间还真是过上了吃软饭的日子。

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李莲花叩响了明舒寝殿的房门，没得到回应的他，又说了“我进来了啊”，便轻轻推开门。

细密的珠帘后，明舒斜倚在贵妃榻上，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修长的手指轻敲着榻边，月白的衣衫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浅阖着。

这架势活像等着妃妾侍寝的君王。

听到动静的她，红唇微抿带着小小弧度，懒懒地扫向门外走进来的人影。

李莲花进来后脚步微顿，隔着珠帘似乎在犹豫着该不该靠近。

明舒却有些不满他的犹豫，指尖一道灵力飞出将人拽到跟前，可自己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懒洋洋地半躺在榻上。

李莲花站稳之后，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眼，“呃明舒你累了对吧，那我不打扰你午休了，我先回去了。” 一边说一边挪腾着步子想退出房间，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样子。

“让你走了吗？” 明舒艳丽的红唇翕张着，嗓音比往日多了几分蛊惑，“李神医，这西妃姑娘的口脂味道如何啊？”

李莲花顿时打了个激灵，也不想着遁了，一个健步上前蹲在明舒榻边，握着她的手说：“什么味道不味道我根本不知道啊！我第一时间就蹭干净了！”

本以为明舒还要敲打他两句，不想她竟然轻飘飘将此事揭过了，“我有些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吧。”

“好。啊？！这…这不好吧？”

“你怎么这么多话？需要我请你吗？” 明舒抓住他的领子，手上一个寸劲，李莲花就躺在了贵妃椅的外侧。

然而李莲花双眼紧闭，两只手僵硬地摆在腹部，直挺挺地躺在榻的边缘一动不敢动。

好一个乖巧地睡姿。

李莲花自然知道明舒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他又紧张又尴尬，真真儿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明舒侧着身子，翦水秋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意地欣赏他端方如玉的脸慢慢变得绯红。

看够了他的囧相，明舒倏尔眸光一闪，似是发现了什么更好玩的东西，抬手点了点他的耳垂，还犹嫌不够似得轻轻摩擦了几下，惹得正在“挺尸”的李莲花一阵颤栗。

中了碧茶之毒的人，耳朵上会留下中毒的痕迹，如今他身上的毒已经解开，那三个黑点也已经消失不见，明舒对此很是满意。

李莲花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他颤巍巍地睁开眼，极认真地问了一句，“明舒，你不是说困了吗？”

明舒玩够了便有些无聊地收回手，“嗯困了。”

就在李莲花以为她终于肯放过自己的时候，只见明舒不紧不慢地抬手环住李莲花脖颈，身子靠过去直接以他的肩作枕，额头抵过他的脸颊，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李莲花锤了锤自己的头，嘴角有抑制不住的笑意。良久，他终于敌不过甜蜜的诱惑，自觉揽住她的腰，将明舒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中。

明舒五官生的无可挑剔，白皙的皮肤被窗外折进来的光线映得粉嫩透亮。李莲花侧过脸亲了亲她饱满光滑的额头，又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归拢到耳后，指腹蹭过她肌肤时的细腻触感让他深深着迷。

两人身子几乎完全贴在一起，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透过来，即使明舒身上冰冰凉凉却依旧压不下李莲花身上的燥热。

就在李莲花以为明舒已经入睡时，她却突然挣脱了滚烫的怀抱，自顾自翻身去贵妃榻里侧酣睡去了。

李莲花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感受着明舒绵长的气息，李莲花竟然感觉自己气血畅通，五脏调和，心下满足异常，原本没什么困意的他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心将流水同清净，身与浮云无是非。

两人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原本能睡上三天三夜的明舒却在第二天清晨被生生热醒。她睁眼一瞧，某只大火炉不知何处滚到她背后紧紧挨着自己，轻微呼吸时带出来的热气还在她颈间缠绕。

最可气的是，她腰间还被一只手臂牢牢箍住，害她动弹不得，一晚上睡下来半边胳膊都压得有些麻。

明舒无声地“哼”了一下，随后身形一闪，垂眸站在榻边，看着睡梦中的李莲花因为怀中温香软玉陡然消失开始有些不安分。

明舒见状施法将旁边的软枕扔进他怀里，果然这人抱住枕头蠕动了两下很快就老实了。

“……”好像更生气了！

明舒不再看他，扭头出去沐浴了。

枕头到底不是到底不是香香软软，冰冰糯糯的明舒，李莲花也只老实了一会就醒了，看着怀中的枕头，他脑子有点发懵。看了看四周，他猛然坐起身，“明舒？”

听到殿里的动静，门口的仙娥推门进来，站在珠帘外低头禀告，“李神医，主上正在沐浴，需要奴婢们服侍您要起身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麻烦仙子帮我送些水进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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