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楼》98-痴迷殿

明舒实在是觉得这人可怜得很，总不好一直让人在这池子里泡着，她手上掐决，广袖轻挥直接毁了笛飞声身上那些长短不一的锁链，后又施法将人从温泉里挪腾到旁边的软榻上，还好心地烘干了他的衣服。

笛飞声盘膝坐在榻上，背脊挺直，对明舒的手段也没有表现出太多诧异，“不谈条件就救我？我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人。”

李莲花笑道：“笛盟主，咱们也认识挺多年了，正话反说、嘴硬心软这一套你就留给角丽谯吧。”

笛飞声闭嘴了。

逼着自己沉下心，闭上眼睛潜运内力。他虽然经脉尽断，琵琶骨上伤势严重，但功力尚在，数月以来不能运转的内力此刻开始一点一滴聚合。

只是“悲风白杨”心法刚猛狂烈，不宜疗伤，他内伤极重，若是强提真气，非脏腑崩裂不可。角丽谯对他太过了解，这才放心将他吊在池中，拿准他无法自行疗伤。

“现在就开始练，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方多病看着他身上血呼啦差一片，不自觉翻了个白眼。

“重塑经脉，刻不容缓。”

李莲花眯眼看着他周身外溢的真气，“看来是我小瞧了你的悲风白杨。”

笛飞声如老僧入定，“你的扬州慢中正绵长，悲风白杨险中求生，路数不同。角丽谯废我武功的时候，悲风白杨护主将我的内力锁于气海，才能一试。”

李莲花挑了挑眉，“难怪当年东海一战之后你还能活下来。”

笛飞声会心一笑，“当年我是中了你的明月沉西海，伤得却没有现在重。此一遭我也只能看运气了，一九开。”

“九成？”

“死。”

李莲花皱眉，“那岂不是浪费我们白救了你。” 说着他的手掌已来到笛飞声头顶百汇。

笛飞声倒也是不惧让这十数年的宿敌按在自己天灵盖上。

随着一掌拍落，扬州慢真力透顶而入，刹那贯通十数处穴道，激起笛飞声体内“悲风白杨”内息交汇。融汇之后两股真气并驾齐驱，瞬间再破十九穴道。

半身主穴贯通，笛飞声只觉心头一轻，扬州慢过穴之后蕴劲犹存，一点一点串联起被震断的经脉。

李莲花真力再催，纵是笛飞声也不得不承认这等至清至和的内功心法于疗伤上有莫大好处。扬州慢冲破穴道，激起气血加速运转，却丝毫不伤及内腑，并且它每破一穴便多一层劲力，融汇的气血合力再冲第二穴，如此加速运行，真气过穴势如破竹。

一刻钟的功夫，笛飞声便发觉自己全身经脉畅通，“悲风白杨”已能运转自如。

李莲花微微一笑，放开了手，“发则不达，达者不惘，是为气理。”

笛飞声体内真气充盈激荡，扬州慢余劲极强，缓慢发散开去，悲风白杨更是刚猛至烈的强劲内力，震得李莲花也不禁后撤半步。

笛飞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番筋骨，浑身骨骼咯咯作响，他浑身浴血，本该形如厉鬼，但他英姿勃发，仿佛一座山峰立在天地之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难得笑得畅快，“原来这悲风白杨的第八层需要破而后立，经脉寸断才能死而求生。”

李莲花随意拍了拍手，“笛盟主，你这运气也不错啊，一九开都赌赢了，恭喜了。”

笛飞声敛了笑容认真说道：“刚才有你助我，我定会还你，我这个人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

李莲花摆摆手，装作很是头疼的模样，“别跟我说还来还去的，很累的。我这个人吧最怕的就是还人情。这样吧，你要真是想记着我这份情以后可千万别找我比武。”

笛飞声开怀一笑，却也没答应他的要求，“如何还人情的法子可用不着你教我。”

听着里面的动静，方多病推门进来，早在他二人开始疗伤时，他和明舒就退出了房间守在外面，“喏，你的刀，方才姐姐在正殿暗格里找到的。另外我还找了一套衣服，你先换上吧。”

笛飞声看了他一眼后抬手接过，“谢了。”

方多病面色古怪，这大块头什么时候还学会道谢了？

明舒没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把从暗格里找到的一张残破的羊皮卷递给李莲花，“这上面萱妃当年炼制业火痋时留下的手札，虽然不全但隐约可以看出上面记录了业火痋的克制之法。”

李莲花快速扫了一眼，“看来角丽谯也清楚销毁母痋的办法，怪不得她不把单孤刀放在眼里。” 他将残卷随手一扔，“监察司的人要明日才能到，索性我们就等在这里吧，反正角丽谯也不会允许旁人来此地的。”

方多病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听从他们的安排。

笛飞声微微颔首，“其他我都不管，但角丽谯必须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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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过半，方多病便闲不住似得缠着明舒带他去山下觅食。太阳落山之前，方多病提了不少好菜回来。

此处本是山巅，窗外云雾缥缈，山峦连绵起伏，十分苍翠，却有九分萧索。四人对坐饮酒，天色渐渐暗去，月过千山，映照了窗内一地白雪。

“今日……”

“当年……”

李莲花和笛飞声两人突地一起开口，又一起闭嘴。是明舒和方多病插不进去的气氛。

笛飞声眉宇间神色似微微一缓，又笑了笑，“今日如何？”

李莲花手指摩擦着嵌金丝的酒盅，问道：“事情了结之后你打算如何？”

笛飞声喝了口酒，又是一笑，“打败你。”

“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格局打开，你可以去横扫天下嘛！”李莲花热心提议道，见他不接话，不知不觉也喝了一口酒，“也罢，你说当年如何？”

“当年……”笛飞声顿了一顿，“好像就是今日。”

“什么？”

“十年前东海一战就是今日。”

李莲花恍然，“没错，腊月二十七，就是今日。”

笛飞声举起杯子，与他相碰，“想不到十年前你我生死一战，十年后能在此共饮。”一口饮尽了杯中酒，他望向窗外，“当年月色不如今日。”

李莲花笑了起来，对月举了举杯，“当年月色就如今日。”

方多病在旁边看着两人若无其人的怀旧不由得嘴角一歪，翻着白眼用力“切”了一声，同样拉着明舒干了一杯，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杯子撞碎，“谁还不会喝个酒赏个月了？偏你们两个糙老爷们在这当年、今日的，果然岁数大了人也变得矫情起来。”

“……”

气氛陡然冷凝，明舒低咳了一声，“这单孤刀谋夺业火痋是为了掌控武林，进而窃取皇位，但他的盟友跟他显然不是一条心，那你们说角丽谯为的是什么？”

笛飞声“嘭”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她想做黄雀，待单孤刀以为自己大业终成的时候釜底抽薪，给那人致命一击。她说她唾手可得天下，要请我上座。”

方多病“哎呀”一声，很是失望，“我看她那架势还以为是要娶你做皇后呢，原来是想你娶她做皇后啊。”

笛飞声冷冷地道：“要朝要野，为帝为王，即使我笛飞声有意为之，也当亲手所得，何必假手她人之手？”。”

李莲花“嗯”了一声，“所以角大美女就把你往死里折腾，我们要再晚来几日你笛大盟主说不定就成本朝第一个人彘了。”

笛飞声闷头喝酒，算是默认。

李莲花手指叩了叩桌面，“已经过去一整日了，想必单孤刀已经折戟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角丽谯这里。估计她也没想到单孤刀会败得这么彻底吧，连同手下几员大将也尽数折损，按照角大美女那么个偏执的性子，计划全都被打乱的她怕是会要鱼死网破了。”

方多病突然一拍额头，“哎对了！刚才我和姐姐回来的时候，发现山脚下的密林里建了一座气势雄伟的楼阁，远远瞧着和少林寺那大雄宝殿也相差无几了。咱们之前是从天上过来的所以没看着呢，那地方守卫森严肯定有秘密，咱们要不要趁着夜色去探一探呢？”

笛飞声听到他说 ‘从天上过来’时神情顿了一顿，却也没说什么。而这边几人已经敲定了夜探宫殿这件事。

四更天，是最容易懈怠的时分。

四人避开巡逻的侍卫，从云上跃下，又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门口睡眼惺忪的守卫们，出现在这座金碧辉煌，灯火通明的殿宇跟前，只见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痴迷殿”。

方多病掩着鼻子，瓮声瓮气道：“这什么味儿啊？”方才他们身在半空便嗅及一股古怪的幽香，李莲花和笛飞声也早已屏住了呼吸。

明舒神色不佳，挥手破了门上数个沉重的铁锁，笛飞声不等他们开声，踢开痴迷殿的大门，率先闯了进去。

岂料殿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奢靡之地，反而出乎意料的，里头分放着百八十间铁牢，关着密密麻麻神志恍惚穿着囚衣的人。

“这…这什么情况啊？”方多病后背发凉，他联想起了石寿村那些被人头煞控制的怪物。

明舒走到殿中央那尊缥缈着暖烟的铜鼎，声线不辨喜怒，“此殿中长年施放异种迷烟，凡是陷入迷烟阵中，人会失去自我，沦为角丽谯的杀人工具。” 语罢，抬手轻轻抚过，瞬间将香炉冰封。

李莲花也已经借着烛光辨认出了这牢房里几张熟脸，“这些人中都是有不少都是曾经关押在一百八十八牢里的人。” 他心下骇然，角丽谯对百川院对渗入竟是如此之深！

也是，就连最隐秘的最后一牢龙王棺都旁人被攻破了，更何况其他的。

“角丽谯不辞辛苦救回这些人，再将他们炼成行尸走肉，这迷香我瞧着比那人头煞还要高明些呢，怪不得她能说出这天下唾手可得的豪言壮语了。” 方多病面色也不好看，“如今我们既然已经发现此处，自然不能让她的目的得逞，只是这么多人该怎么办？”

笛飞声轻飘飘看了一眼他，提醒道：“谁不知道一百八十八牢里关的可都是草菅人命、暴虐无仁之辈。这些人在牢中日久，但一身武功尚在，都是亡命之徒难以掌控，也不能为人所用，不如杀了了事。”

他没说出来的是，按照之前和朝廷的约定，这些人还是应该归百川院管，但如今佛白石三人掌管的百川院早就被透筛子了，把这些人送回去跟放他们出去作乱也没什么两样了。

李莲花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却也没有多言，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牢房，还上手轻轻敲了敲栏杆，听着叮当脆响，他抿了抿唇，“这些铁笼选用的材料皆是北海寒铁。这种材质质地坚硬，远胜凡铁，然而却是极脆，将北海寒铁拉伸做成如此之大的铁牢已是勉强，受外力刚烈一击必然碎裂。想来角大帮主并不知晓这个道理。”

“也就是说一旦这异种迷香失效，这些人就极有可能自行冲破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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