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丑年二月二十二日。
距离当年坠海之日,已相隔整整十年。
这一日,笛飞声很早就来了东海之滨,这里海滩很是干净,白沙碧海,海上碧空无云。
仿若当年的天色。
在这处海滩边上,有一处巨大的礁石,不知何年何月何日,谁人在这礁石上刻下潇洒绝伦的字迹,如今那深入礁石的字迹里生着极细的海螺,却也不妨碍那银钩铁划。
笛飞声就站在这块礁上,他一身黑衣,一如当年。
这短短几日他也没闲着,已接连与万人册上前十的高手动过手,不出意外的、不费吹灰之力的、似热身磨刀一般的,将他们统统打败,除了老对手李相夷还有仍在成长的方多病,他几乎天下无敌。
十年前,他险胜李相夷半招,但那是因为李相夷身中剧毒。
但即便是李相夷身中剧毒,他仍能一剑重创笛飞声。
那一招“明月沉西海”,让他此后十年重伤难愈,此生此世,刻骨铭心。
今日,他还想再见识一次明月沉西海,试试自己能否破解这惊天之剑。
不过李相夷这厮狡诈多智,或许尚有高出“明月沉西海”的新招。
笛飞声迎着海风,心中淡淡期待着。
礁石之后,高高矮矮站了几号号人,四顾门几乎到了个齐全,还有一直憨笑的黑面书生,有头发只有寸长、皮肤分外白皙的侠客,甚至不理俗世的少林寺也来了不少光头的小和尚。
在这一群形形色色的怪人当中,一顶黄金大轿方才让人瞠目结舌,只见此轿四壁黄缎,缎上绣有彩凤,四名轿夫虽然衣着朴素,却是鼻孔朝天面无表情,一看便知是哪路高手假扮的。
眼见此轿如此古怪,武林中人都远远避开,议论纷纷。
只有方多病小跑着迎了上去,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轿子里的人。
“娘,芊芊。”这芊芊自然就是昭翎长公主的闺名了,出门在外身份自然是要遮掩一番。
“我们没来晚吧?他们开始打了吗?” 芊芊一边下马车一边往海边张望。
方多病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没呢,你这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是伯母亲自来京城接我的。不过你看到君尧了吗?他是骑马来的,应该比我早些到。”
方多病颔首,“他前两日便到了四顾门,今日应该和姐姐在一块。”
芊芊有些遗憾:“早知道我也先去找明舒姐姐了,不知道她今日回不回来。”
“来是肯定会来,但露不露面可就不知道了。”
何晓慧原本还主动伸出手,等着好大儿也扶她一把,谁成想方多病全然将她忘在脑后,只顾着拉着自己未来老婆往前走。她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暗骂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然后自己利落地跳下马车。
与他们一并前来的,还有杨昀春。他对笛飞声和李相夷的传说好奇已久,几乎是听着这两人的故事长大的,凡是习武之人,哪有不好奇的?眼见远处的笛飞声岳峙渊渟,气象磅礴,真是大开眼界,暗赞这等江湖人上之人果然与那官场全不相同。
然而笛飞声在那礁石之上站了两个时辰,已过午时,谁也没有看见李相夷的身影。
围观之人开始议论纷纷,窃窃私语,纪汉佛眉头皱起,白江鹑开始低声嘱咐左右一些事情,乔婉娩傅衡阳脸上一片淡然,倒是很能沉得住气。
“怎么这么久还没人来?李门主不会爽约吧?”
“这等大事,既然是绝代谪仙那样的人物,怎会失约?莫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
笛飞声垂着眼思忖,这李相夷一肚子鬼心眼,迟迟不到,或许又是他扰乱人心之计。
“诸位都来的好早啊!”
念叨念叨,这还真将人念叨来了,这人可不就是李相夷。只是……他的出场方式格外特别,竟是从半空处飞下踏着海面而来,似水上行舟一般,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叹。
“李门主来啦!”
“李门主轻功卓绝!”
“李门主仙人之姿!”
……
笛飞声无视耳边的聒噪,心中笑他招摇,手指摩擦着刀柄,望向他的老对手,“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李相夷握着少师剑,身穿一件精致的白色窄袖劲装,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流云纹的滚边,腰间绑着一根苍紫色虎纹玉带,乌黑的头发高束成马尾,戴着一顶嵌玉小银冠,上面的白玉在阳光下更显晶莹润泽。
他笑得儒雅斯文,说出来的话确直白得很,“不好意思,睡过头了。” 昨天他宿在了九昭宫,明舒回了自己的地盘睡得比往日安稳,仙宫灵气充盈,他也是一夜好眠,这不一下就睡忘了时间。
李相夷憋在心里没说出来的是,他们本来也没约定具体时间不是,他这也不算迟到吧。
笛飞声蓄势待发,“别废话了,动手!” 语毕他手中刀已经出鞘,刀刃锋利,通体寒锋毕露,冷光掠过他战意昂扬的眼瞳。
看着倾身袭来的对手,李相夷眼中满是认真之色,他快速拔剑,铮然一声,用剑锋格挡掉笛飞声横刀向前的进攻,利刃破空。两人刀剑对抗,内力迸射,两道人影迅速分开,又快速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浪潮澎湃的海滩是络绎不绝的兵刃相接之声。
李相夷身法轻盈,少师在他手上动作极速翻转,令人目眩;笛飞声进攻猛烈,长刀密不透风,每一招都直奔要害。
转眼已过了数招,本来以为两人应当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然而,功力深厚些的人都能看出,从第一招开始就一直是李相夷占上风。
海滩上的细沙被两人的内力和招式激荡得飞舞起来,迷乱了双眼。恍惚之间,眼前朦胧长河落日,剑影刀光。
终于,一阵气势催动,李相夷身轻如蝶,手里的剑轻盈得宛若无物却极具锋芒,倏忽顶到了笛飞声的脸面前,横在他颈侧。
“老笛,你输了。” 李相夷微微含笑,往前走了一步,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
回应他的并不是笛飞声,而是周围那群看官的狂欢。
笛飞声侧目看了看肩上架着的长剑,在夕阳下仰天大笑,笑声被海风席卷,而后隐没于深沉大海。
李相夷收回了剑,待这人笑够了他主动开口邀请,“请你喝酒来不来?”
笛飞声目光沉沉,缓缓吐出一个字,“来。”
“跟我走。”
两人不再耽搁,一前一后飞身离开此地,徒留满地不舍。
“怎么走了?”
“没看够啊!”
“下次还打吗?”
……
一直在半空观战的明舒先将君尧送到了杨昀春身边,然后又接上了那两人,一同回了九昭宫。
湖边,笛飞声坐在石凳上,却无心欣赏这座如诗如画的海上仙宫,他还沉浸在刚刚那没来记得施展就李相夷无情被打断的大招-悲风催八荒,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李相夷神情古怪地看着他,“不是吧老笛,你别是要借酒消愁吧?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笛飞声瞪他一眼,“你那酒不喝就给我。”
李相夷扁扁嘴,也痛快饮了一口,“怎么着,你什么时候放无颜来四顾门?”
笛飞声顿了一顿,脸上丝毫表情也无,“我记得上次我们并没有谈拢,主要是你没答应我的条件,这个赌约不能作数。”
李相夷一拍桌子站起来,酒也跟着撒了出来,大声质问,“笛飞声,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耍心眼了?那日之后我就回去问了明舒,她都说了没问题。”
笛飞声无赖到底,“她又没说给我听,你也没派人告诉我。再者,你让我今日吹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海风,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相夷矢口否认,“那是你没提前约定好时间的,如何能怪我?”
笛飞声:“是,都是没提前说好,所以我认了,你呢?”
李相夷:“你!” 这笛飞声今日绝对是受了刺激!
笛飞声看他终于吃瘪心情好了不少,“很简单,她白明舒今天答应与我过招,明天我就让无颜去报道。”
“好啊!我答应了。”明舒这时也来到了湖边,手里拿着一坛刚挖出来的桃花醉。
李相夷瞪着笛飞声,仿佛他是什么阴险小人一样,“我不同意。”
笛飞声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向明舒举了举酒坛子,“何时?”
明舒手搭上李相夷的肩拍了拍,含笑对笛飞声说:“就明日一早吧,那边有个演武场。”
笛飞声颔首,“爽快。” 说着还不忘淡淡瞥了眼脸都快气肿了的李相夷。
九昭宫里发生的事情外人不知道,同样他们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李相夷与笛飞声的这一场惊天对决耗时一个半时辰,最终,李相夷胜出,十年后再次登临万人册第一的宝座。
不过令人稍有遗憾的是,比试双方似乎都没有拿出自己的杀招,颇有几分和平切磋的意思。
并且两人在分出胜负之后,齐齐离开了东海之滨,看起来颇为和谐。于是便有人猜测这两位多年宿敌的关系或许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剑拔弩张。
第一正派的掌门人和魔教教主关系匪浅…嘶…这……
不过纵使有千百种猜测,也没人还摆在明面上妄言就是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次李相夷虽然以四顾门门主的身份重新出现于世人面前,但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江湖少侠。
但凡出现在人前,他总是身着象征天潢贵胄的蟒袍,无声地宣告着自己尊贵的身份,他是李相夷,是四顾门门主,亦是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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