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鹧鸪飞

前面说过，皇宫是个大残酷型的职场，那么职场上的一些风气自然要保留。老板说天上下刀子没砸到你就要来上班，相对的，哪怕昨日的意外一件接一件，众人各司其职，琅嬅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召集起来做统一的心理辅导。

没有金玉妍，因为她被幽禁启祥宫。到底是皇子生母，死也不是一句话的事，总得先把尾巴扫了，但她的结局是板上钉钉了。无人知晓，为什么她现在还能留在启祥宫，而不是被丢进冷宫的破屋引颈受戮。

没有恪贵人塔娜，被抬回去后她便发起了高烧，至今没有退下。帮她告假的不是她的主位仪嫔，因为这位也告假了。

亦没有纯嫔，几个太医在钟粹宫忙里忙外了几个时辰稳住了她的胎，现在还在寝殿歇着。于是往日衣香鬓影，满眼春娇的长春宫，只是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嫔妃。无人脸上有笑。

“知道妹妹们昨日受了惊吓，本宫已经连夜命太医院按照诸位各自的体质拟了养气定神的方子，今日后暂停晨昏定省，直至中秋夜宴，以便诸位养好精神。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无论老人新人都是摇摇头，琅嬅也不再多言:“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众人答应着告退，高晞月留了下来，因为她看着琅嬅的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有一个人也留了下来，那就是脸色比琅嬅还差的，白答应，白蕊姬。

“白答应还有什么事吗？”她既在，琅嬅不得不出言应付。实际上，她之所以还保留今日的请安，就是为了这个人。不若，她大可以直接下令把人关在永和宫思过十天半个月。冥冥中，她有种预感，这件事绝不是到这里就结尾了。

白蕊姬对她挤出一个笑容，僵硬苍白，实在难看极了:“臣妾想要感谢皇后娘娘，终于给了我儿一个公道。”

琅嬅的眼神沉沉，宛如冰雪:“这是本宫的职责，你无需言谢。”

“臣妾必须要谢，臣妾当时念子心切，言行狂悖无状，完全把妾妃之德弃之一旁。娘娘不计前嫌是娘娘大度，臣妾却不能不没有表示。”

她转身从小几上打开一个食盒:“所以臣妾亲手做了这碗汤，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你都这样子了，还做什么吃的，永和宫就算遣散了大半下人，照顾你的起居却是没问题的，你缘何来请安，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高晞月眉头大皱，忍了又忍还是道，话不好听，但两人都能听出来里头的关心意味。

“给皇后娘娘的东西自然得上心。何况娘娘于臣妾有大恩，臣妾再如何做，也只能回报其中万一罢了。”白蕊姬淡淡笑了笑，将羹汤端出来，“请皇后娘娘尝个鲜。”

高晞月顺着看了一眼，带着花边的碗里面普普通通的羹汤，也真的就只占着新鲜的好处了，她曾经是御赐珍品能在身边摆一转的玫嫔，如今只拿得出这样的东西。

这就是她今日，以及未来的生活缩影吗？不对吧，仅仅过去了一日而已！

高晞月越想越觉得奇怪，琅嬅则沉默地望着白蕊姬，她面上带笑，眼神平静，亦用沉默回视。

可是这一刻，琅嬅却诡异连接到了她的思维，读懂了她的全部。

手猛然握紧又松开，无人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喊:“素雪。”

“是。”素雪自荷包里拿出一根银针来，“主儿担待，例行规矩。”

“不打紧。”白蕊姬摇了摇头，好似自己也为这碗羹汤的简陋而有些无颜，羞愧一般地低下了头。

素雪将银针扎了进去。

视线里出现一抹黑，她一惊，以为是自己的鬓发散了，然而定睛一看，魂魄都险些出窍。

发黑的，分明是她手中用来验毒的针。

“皇后娘娘！”

她几乎要跳起，而高晞月也将这一切瞅得分明，不可置信地扭动脖颈去看始作俑者。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头颅，瞅着多么乖巧的样子，字句恭敬，其野心却是明晃晃摆在了她们面前！

“你竟敢，竟敢对皇后娘娘下毒！恩将仇报，狼心狗肺，我当初真是不该救你！”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盛怒之下的高晞月甚至护甲都忘了摘，用尽生平所有力气照着对方面颊挥了下去，直把人打得跌落在地，脑后发簪掉落，鬓发松乱，一抹殷红从唇间流下。

相比她的怒火冲冲，被下毒的当事人却很冷静，仿佛这一刻再没有别的情绪，幽幽的目光落到那个狼狈的身影上。

地上的人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没有得到充足睡眠的眼底可见清晰的血丝，她的面色是白的，唇色也是白的。只是血液蜿蜒，笔走龙蛇般绕上她的唇齿与面颊，为她添上不属于人间的奇诡气息。

她看到了什么？

她在笑，她在说。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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