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一痕,墨香四溢,秋风肆意从狭窄的窗棂里跃进,挑逗着湿漉漉又挑逗着深深刻在纸上的墨痕,惜往矣,姥爷那严肃而充满着爱的的言情还仿佛就在昨日,告诉着我,这笔墨千秋不可丢失。
小时顽皮,在乡下总是追着鸭赶,追着鹅闹,将鸡蛋当作炮弹一样扔出去,自以为清脆的声音却不知那是家庭用来维持生计的珍贵物品,家里人都受不住我的不懂事,这时姥爷站了出来,要叫我写毛笔字。
对于毛笔字早有耳闻,因姥爷就是一名书法家,犹记得每每过春节,乡里各家各户人山人海般围了过来,要找姥爷要春联,我们家突然就热闹起来了,充满了墨的香味。那时姥爷要教我写毛笔字,我当然喜不胜收,幻想着自己被人们捧得高高的样子,自以为天大的喜事已然就在眼前。 现实很快打了我的脸,一握上笔,那软塌塌的毛毛们就开始肆意飞奔,我欲一撇,可手臂不知是使过了劲还是如何,却写出一个大大的墨点,笔毛瞬间凌乱,浑然没有了姥爷用时的弧线身材,姥爷站在我的后面,看我不成器的表现勃然大怒:
“你,出去站着!”
“不是,这笔……”
“给我出去!”
眼泪从眼眶间迅速冲出,就像雾蒙蒙的天气一样将一切模糊,我不知是怎样冲了出去,记得被绊倒了一下,又一下,等缓过劲再看,腿上都是伤。
以为呀,如此以来就是终章。可年少的我痛苦怎会悠久?没过几天就再次活蹦乱跳起来,母亲看见了:
“你去找你姥爷,学毛笔字。”
“我学不会……”
“听妈的,去学学,有益无害,不只是为了你自己。”
妈妈的话听的我云里雾里,什么叫“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还有谁呢?我晕头晕脑的踏进了书房,刚刚走进,便传来了一缕墨香。
是姥爷,他布满青筋的手紧紧握着笔杆,面目凝重,眼睛直勾勾盯着笔尖,蘸墨,提笔一挥,在纸上奔腾出行楷的尖锐与韧劲,接着,他起身: “来了,就好好学。听没听见? ” “听见了,姥爷。”
重新坐在笔墨前,我仿佛听见了它们正在召唤我,心里愈加激动。姥爷握住我的手,教我一横,手要用劲,笔微弯,向右慢慢滑动,此时要有定力。一竖,笔要直,用笔肚蘸足了墨使劲向下拖动的笔杆,此时要有狠劲。一撇,要用笔尖,切勿多余的动作,只写道字格三分之一处便可,此时要有寸劲。一捺,要用笔肚,最后顿一下,出锋即可,此笔画务必速度始终,切勿急躁将笔画写歪了,此时要有巧劲。渐渐的,墨香环绕在身边已觉得平常,手指也起了茧子,但却与笔的配合愈加默契了。我和姥爷以笔墨为师友,静听雨珠滚落,秋雨淋漓。
岁月如歌,时光的大河不停奔流,转眼我也入了初中的门坎,学习的压力与疲惫逐渐使我忘记了笔墨,恍然间已从我记忆中淡却了。
一天,老师对我们宣布:“校艺术节要到了,谁会写毛笔字,这可是项传统文化啊,如果谁要写,到我这报名,主题为亲情。”丢失的记忆突然间又回来了,充斥着我的大脑,一刹那,我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老师,我报名!”
回到家,将宣纸铺开,将吸足了墨水的笔缓缓拿出,墨香再次环绕着屋子,我深深嗅着墨香,那笔墨千秋再次贯穿了我整个身体。是啊,母亲的意思不正是文化的传承吗?“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不正是传承下姥爷的这门手艺吗?
于是,我将笔抬起,后一瞬下入宣纸之中,墨痕如大鹏一样,动起来了,这时,我或许正乘着大鹏翱翔在九万里长空?正在笔墨下追求自己的梦?笔上的墨珠滚滚落,秋风绻起黑雾的长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我守住了城池没有?是否行楷已经投出虬龙盘旋之感,赵孟頫是否寒窗之下提笔寄情,纵入墨染长歌不复回?将笔压下,猛然提出一片墨似深海,姥爷,您是否也在纵笔作诗,写下一寸寸雨墨无声,一字字珠玑动人情?
我感觉,我们正在互相挥洒着笔墨千秋,于世间奏出一首最动人的笔墨对唱!
感谢姥爷,让我窥见了传承传统文化的意义。
笔墨千秋不可忘,我愿寄情于墨染宣纸,香溢无穷,纵下万马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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