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上）

秣陵苏氏的初雪总是来得又急又猛。姜寒川握着扫帚站在山门前，看细雪落在惊鸿剑阁的琉璃瓦上，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同样飘雪的清晨。那时他不过是个蜷缩在柴堆里的乞儿，被宗主苏禾用半块桂花糕引出，从此成了秣陵最年轻的首席弟子。

"寒川。"  

清凌凌的嗓音混着雪粒落在耳畔。姜寒川转身时，苏禾正抬手拂去他肩头积雪。她今日未束宗主发冠，鸦青长发用银丝绦带松松系着，发间斜插一支冰玉雕的鹤羽簪——这是上月姜寒川在东海猎得千年玄冰所制。

"宗主该戴那支玄铁凤鸣簪。"他解下大氅披在她肩头，"各世家宗主已到前厅。"  

苏禾指尖抚过鹤羽簪尾端嵌着的赤玉珠，忽而轻笑："戴着这个，他们才会记起秣陵苏氏尚有活人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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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地龙烧得极旺，却暖不了满室暗涌。姑苏蓝氏的檀香与兰陵金氏的龙涎在空气中撕扯，苏禾端坐主位，惊鸿剑横在膝头。蓝景仪突然踉跄撞开雕花门，额间龙纹泛着诡谲青光："苏禾...快走..."

姜寒川的剑比话音更快出鞘。剑风扫落蓝景仪发间玉冠时，众人才见那龙角已生出细密裂纹。金氏使臣的折扇"啪"地展开："早听闻苏宗主豢养的龙侍要反噬，今日倒是开眼了。"

"豢养？"苏禾广袖翻卷，惊鸿剑穗缠住蓝景仪手腕，"蓝公子乃姑苏贵客，金使慎言。"她指尖搭上蓝景仪脉搏，被汹涌的龙气灼得发颤——三年前为救她被阴铁所伤的旧疾，终究成了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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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庐的寒玉榻沁着水汽，蓝景仪腕间锁着姑苏特制的镇魂链。苏禾以银针封住他七处大穴，忽觉发间一松。姜寒川正取下那支鹤羽簪，换作玄铁凤鸣："要行九转还魂术，宗主需借玄铁之力。"

"你总这般妥帖。"苏禾望着铜镜中他修长的手指穿梭发间，"倒显得我这宗主无能。"  

姜寒川将簪尾凤喙对准她百会穴，声音轻得像叹息："寒川只愿做宗主手中最利的剑。"  

蓝景仪在剧痛中睁眼时，正见苏禾割开手腕。她的血混着玄铁寒光注入他眉心龙纹，恍惚间听见姜寒川压抑的咳嗽——那人总在施术时站在阴影处，用灵力替她稳住阵脚。

"为何...不让我死了干净..."蓝景仪嘶声抓住她染血的袖角。  

苏禾将半块饴糖塞进他齿间，糖纸上歪歪扭扭的"聘"字已褪了颜色："十年前你在夔州替我挡下毒箭时，可没这般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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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更漏滴断风雪，姜寒川在藏书阁寻到苏禾。她赤脚踩在青玉砖上，正对着《龙魂志》发怔，案头搁着碗早已凉透的参汤。  

"宗主当真要剥离龙魂？"他取下大氅裹住她单薄肩头，"蓝公子会恨你。"  

苏禾指尖抚过书页间夹着的糖纸，那是蓝景仪化龙前最后一次赠她的生辰礼："总好过看他被龙气撕碎神魂。"她突然转身望进姜寒川眼底，"若有一日我不得不伤你..."  

姜寒川的吻落在她掌心伤痕："那定是寒川该杀。"  

窗外积雪压断枯枝，惊起几只寒鸦。苏禾望着姜寒川在雪地中渐远的背影，惊觉他大氅内衫袖口绣着暗纹——正是她昨日丢弃的破旧剑穗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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