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

1024.5.19 雪

连着走了很久了，还是一无所获，但这并不会让我质疑我的方向感——雪原深处的呼唤不会骗人。

林小火就像个尾巴一样跟着我，我没有许诺过他任何好处，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没让他进过我的帐篷。我只是保证他的安全，不会放慢我的行进速度。

可是他还是一路跟着，几乎不说话，我们就这么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默契。

可带着他还是有一定好处的，就是不用自己找吃的。林小火是个老练的猎人，总能精确地识破雪地动物的伪装，然后效率极高地逮捕。

更何况他烤肉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没遇到他之前，我总是把肉烤焦，以至于我吃肉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从来没有对下一顿有所期待。

今天又走到了一片树林，林小火又去打猎了，我不用担心他，因为我在那一柄刻着“归墟”的刀上布下了一个阵法，可以感应到它的位置。

他也能找到我的位置，因为我给了他一块能感应的宝石。

独自前进不一会儿，我又发现了一具倚靠在树下的，几乎快被雪掩埋的身体。有了救林小火的经验，我迅速上前试探他的温度。

没有特殊的温度，也没有脉搏心跳，这是具尸体。

我没感到可惜，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将他火化。林小火说被怪物袭击，那这个人身上可能会有能让我了解这怪物的线索——虽说可能有些对逝者不敬，但我别无选择。

若是一场战争，逝者的死能让生者更好地活下去，这本身就是对逝者最好的的慰藉。

我拂去了这具尸体上的雪，立刻被这具尸体的骇人模样吓了一跳。

是个男性萨摩，他的面部肌肉虬结在一起，就像是古树的根系那样错杂，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一样，就像是死去的那一刻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他的身体是残缺的，左手已经没有了，右脚膝盖以下的地方也没有了。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其他伤口，这倒是微不足道，因为最可怖的是，一道已经结冰的血淋淋的疤痕切开了他几乎一半身子，断面参差不齐，像是被一张巨大的口咬开。

他右手还攥着一柄刀，应该是自卫的武器，我找了找附近，找到了一张断成两半的弓。

如果这个萨摩确实是被怪物所害，那这个怪物确实如林小火所说那般。

我蹲下身子，想取下他的武器，但使劲拽也拽不动。我疑惑，明明是尸体，却好像有不知名的力量让他攥着这柄刀。

身后有脚步声，我扭头，是林小火。他的脸上又挂了血迹，我知道这是猎物的血——他从不失手，此时正背着一只鹿。

林小火也看向我，四目相对，没有言语。目光很快越过我看向那具尸体，他忽然愣住，鹿掉在雪地上发出“噗”的一声响。

只片刻，他迅速那具尸体冲来，反手把我推开。我预料到他的动作，躲过了这一推，站起了身子。

林小火跪坐在尸体面前，抚摸着死者的脸，忽然扭头冲我吼，“你这是干什么！”

他的目光凌厉，像是冒出火，身上的气息也很愤怒，竟让我也有些许犯怵。

“不是我干的，我赶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死了。”我迎着林小火的目光，向他解释，“我想拿下他的武器，看看上面是不是有线索。”

林小火没再说话，眼神也变得不那么凌厉，越过一层水雾，我能看到他瞳孔里蕴含的悲伤。

“他是什么人？”我问他。

“队长。”林小火吞咽地吐出两个字，肩膀微微颤抖，然后抹去了死者脸上的冰霜，再为他阖上双眼。

他很轻松地就把那把刀取下，同时也拾起了地上的那把弓，一起递给我。

“苏琪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吼。”他老实向我道歉，带着哭腔。

“没关系，事出有因。”我点点头，接过东西放在一边，然后蹲下身子与他视线齐平，把手按住他的肩膀，“人死不能复生，如果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你而死，那你更要好好活着——小火，振作起来，你要坚强。”

“嗯。”林小火声音细若蚊呐，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就着雪地坐下，分出一个肩膀让他靠着，另一只手拿起那把刀仔细观察。

这把刀和林小火的那把小刀是一样的材质，刀柄部分也有“归墟”的篆刻，这否定了我的判断——我以为“归墟”是林小火那柄小刀的名字，可这显然不是了，这样长的一柄刀，显然跟那把小刀不是同一套。

放下刀，拿起弓，只从气息就能发现这两把武器的不同——这张弓就只是很普通的一把弓，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应该是跟商队买的。

这把刀应该留下，至于那位队长身上还有没有线索，我现在也不好去搜了——他毕竟是林小火至亲的人，我没有残忍的那种地步。

还要等着林小火哭完，我又拿起了那柄刀，翻转了一下，忽然发现刃口没有那么明亮——对光的反射有些暗淡。我仔细观察，才发现那是一层干涸的血，极薄极薄的血层。

我闭上眼睛感应这血迹的气息，却被惊到——这些血的主人是萨摩。

难道，他是向同族挥刀的？亦或是，袭击他的怪物，是萨摩？我不得其解。

正在思考，苏琪忽然惊醒，瞬间占据了我的身体。我拿起那把刀格挡在身前，只一瞬，我被击飞出数米，身体在雪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快，太快了！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靠得就是苏琪的本能应激，如果不是这样，我怕是要直接被袭击。可就算如此，我的手臂还是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我迅速止血，举着那柄刀调整呼吸。

这一击速度极快，力度也是不凡，刀刃上又添了新鲜的血，猩红浓稠的液体滴在雪地上，像是在白墙上泼洒了红墨那样醒目。

林小火也被这股力道击飞了出去，距离我不远。他也应激到了，没有受伤，龇着牙齿，迅速摸过来和我背靠背。

没有机会感应血的来源了，我闭上眼睛，瞬间完成了萨摩现形，把感知领域开到了最大。

有一个活物在快速移动，他的身体隐匿在风和雪的保护色下，大概是等待破绽，给我们致命一击。

第一次感觉生命受到威胁，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就连和安西娅一起被“箬笠”的人袭击那次，也全没有现在这样紧张。

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在一起，精神力更是透支着去感知怪物的位置，我都没注意到我的体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

“我把怪物引出来，苏琪姐姐你来制服他！”林小火忽然大声说。

“不行，我没把握比他的速度还快。”我否定了这个提议，我想着把这片区域的风雪都隔离开，让他显形，再想办法制服他。

“就算同归于尽也好，也算是为我的亲人们复仇了！”林小火大吼，声音颤抖，充满了愤怒与不理智。

“林小火你冷静点！你忘了我跟你说什么了——要好好活下去！”我也大声吼，希望能让他冷静下来。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我抹了抹手臂，把刚刚流出的血挥洒在地上，催动了雪系黑魔法，把一方之内的所有冰雪都驱动到了我的身边。

怪物瞬间显形，他的速度也肉眼可见了。还没有说话，林小火已经冲了上去，我没来得及抓住他。

我一惊，也冲上前刺向怪物，没有留手，因为我怕怪物瞬间撕裂林小火。

刀身融合了我的火系黑魔法，意料之外地，我很轻松地就把怪物刺穿。林小火在我身后姗姗来迟，只来得及看着怪物倒下。

拉开距离，没来得及再摆出架势，我忽然摔倒，才发现我的双腿在颤抖，连支撑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

林小火把那只怪物斩首，然后把我拉走，让我靠在一棵树上，点上了一堆火，站在我身边警戒。

感知领域收回，它告诉我那个怪物已经死了，周遭也没有其他危险了，我疲倦，就着这个火堆的温暖恢复体力。

“没有别的危险了，先……先把肉烤上。”我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过那样发涩。

林小火听话，拖着那只鹿到了我旁边，熟练地宰杀然后准备烤。

好冷，我是第一次感到冷。平时仗着萨摩血脉，只是感觉到温度低，全然没有身体不适，可现在，萨摩血脉像是凉了，我才感受到这雪原是有多寒冷。

不由得闭上双眼蜷缩起身子，我忽然感觉到了温暖，顾不得溯源，我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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