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侠客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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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困长沙旧敌连旧友,都建业新朝换新天(五)

腊月的日子过的最快,不知不觉已是除夕夜。

长沙城内,霜风凄紧,天地间一片肃杀的景象。

饭桌上的何永志和韩师兄推杯换盏之间,却感觉出不一般的气氛,二人均感觉此夜会有大事发生,不敢睡的太死,时时留意窗外的情况。

府衙前,两个把总正带着十几个绿营兵挨家挨户收“年例钱”,酒气熏天,笑声刺耳。

一个黑衣人站在城南破宅的屋檐下,望着远处喧闹的街市,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名单——十八个名字,全用朱砂勾画。

“儿子,爹今晚替你讨债。”

子时三刻,城隍庙后巷。

把总王魁醉醺醺地解开裤腰带,对着墙根撒尿。忽然,他感觉后颈一凉——

“谁……”

话音未落,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已划过他的咽喉。血喷在雪地上,像极了过年贴的红纸。

阴影里,黑衣人缓缓收起刀,从王魁怀里摸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他逐渐僵硬的掌心。

“年例钱,收好。”

丑时初,绿营兵舍。

十六个士兵横七竖八地醉倒在通铺上。火盆里的炭火明明灭灭,照得满屋血红。

黑衣人站在门口,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十六块芝麻糖——他儿子最爱吃的。

“吱呀。”

门缓缓打开,然而并没有人注意到。

黑靴无声碾过地上的酒坛碎片,腰间那柄钢刀缓缓出鞘——

刀身在炭火残光中先暗后明,如同毒蛇从阴影里探出信子。当刃口完全脱离皮鞘时,最后一粒火星在刀尖炸裂,映出刀脊上那行被血浸透的铭文:“报仇雪恨”。

血雾弥漫中,黑衣人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刀刃擦过将熄的炭火,“嗤”地蒸起一缕红烟。他弯腰拾起地上一块芝麻糖,轻轻放在尸体张开的嘴里。

“年三十......”嘶哑的声音混着血腥气,“该吃糖。”

寅时,城西一座宅院。

把总赵彪被浓烟呛醒时,发现门窗全被铁链锁死。一个身形有些熟悉的黑衣人端坐在庭院石凳上,慢条斯理地煮着一壶茶。

“你……你是……你这是……”

“嘘——”黑衣人竖起食指,“听,打更了。”

远处传来四更的梆子声。与此同时,赵彪屋里的火铳火药被烤得炸响,整间屋子在晨曦中化作一朵绚烂的红云。

黑衣人抿了口茶,起身整理衣冠。天亮了,该去给儿子上坟了。

第二日清晨,和韩师兄轮班守夜、刚睡下没多久的何永志被一阵急促的锣声惊醒。窗外,一队队绿营兵正挨家踹门,知府衙门的差役扯着嗓子嘶吼:“全城戒严!所有人到南门验伤!”

何永志道:“就知道昨夜不太平,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还被通缉呢,怎么出去?”

韩师兄在门口回应道:“我刚刚出去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军营里死了十几个人士兵和两个把总,好像就是追拿你的那些人。正好,他们都死了,没人见过你,你稍微打扮一下,他们认不出来的。”

何永志打开窗户,窗外的锣声、马蹄声、呵斥声混作一团。韩师兄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套粗布衣裳,低声道:“快换上!衙门的人马上查到这条街了。”

何永志迅速套上衣服,正要抓起灶灰往脸上抹时,韩师兄突然按住他手腕:“等等!”手指撩起他脑后垂落的长发——那是自金田起义便蓄起的发束,如今已垂至肩下,发尾还缠着半截红绳,正是太平军“蓄发易服”的标记。

“你这头发...”韩师兄皱眉,“他们见了,不必验伤就能砍你脑袋。”

“要我剃发留辫?”何永志冷笑,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红绳结,“除非江水倒流。”那绳结里还缠着永安突围时战友的血痂。

韩师兄叹了口气,从工具箱取出剃刀:“那就只能当个癞头和尚了。”

剃完头,韩师兄故意抹了把桐油,又蹭上灶灰。铜镜里顿时映出个油光锃亮又脏兮兮的光头,活像长期生疮的苦力。

两人混在人群中被驱赶着往南门走。街上兵丁如狼似虎,挨个查验行人手上的老茧——但凡有练刀痕迹的,立刻被拖出来捆了。

“咱们云武堂可都是练刀的,这点瞒不住,我还可以说我做木匠的,至于你,就说是我的伙计,那些清兵哪里会知道我有哪几个伙计?”韩师兄压低声音,“待会验伤时,就说肋下的伤是年前搬货摔的。”

“这两个把总和十六个士兵,他们都是朝我射箭的人。”何永志稍稍沉吟,“按理说我的嫌疑最大,但在他们心中我大概率已死,金威的嫌疑可大着呢。他们只要不傻,都会想到金威去吧?干什么还要查全城的人?”

韩师兄正要说话,旁边传来官兵的催促声:“干什么呢?不许交头接耳,快点走!”

人群被驱赶着挤向城门,差役们挨个查验,但凡虎口有茧、臂膀粗壮的,都被拖到一旁盘问。几个衙役趁机勒索,银子塞得快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没钱的,便被扣上“形迹可疑”的帽子,直接押走。

韩师兄拉着何永志混在人群中,低声道:“金威自然有嫌疑,但官府办案,讲究的是‘证据确凿’。”他指了指城墙上新贴的告示,“你看,上面写的是‘缉拿长毛余孽’,可没提金威半个字。”

何永志眯眼望去,告示上赫然写着:

“昨夜有逆匪潜入军营,袭杀官兵,现全城缉拿。凡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十两;窝藏者,同罪论处。”

何永志道:“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也知道大概率是金威所为,只是一来抓不住,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金威原先就是他们的人,这事要说出来就是打他们的脸。”

正说着,前方突然骚动。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被差役揪了出来,虎口茧厚,臂上还有旧伤。那汉子大喊冤枉,差役却充耳不闻,一桶皂角水泼上去,肋下顿时浮现出一道刀伤。

“带走!”差役厉喝。

何永志低声道:“他们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韩师兄摇头:“不,他们是在‘交差’。”他压低嗓音,“死了两个把总、十六个兵,这么大的案子,总得有人顶罪。金威他们抓不到,那就抓几个替死鬼——反正江湖人、逃兵、流民,哪个不能算‘逆匪’?”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过来!”为首的差役厉声喝道,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韩师兄立刻堆起笑脸,弓着腰快步上前,借着作揖的姿势,不动声色地将一块碎银塞进对方掌心:“军爷辛苦,小人是南门棺材铺的,我们可都是良民啊......”

那差役掂了掂银子,又打量了何永志一眼,见他面色蜡黄、身形佝偻,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滚吧滚吧,晦气!”

两人刚走出几步,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慢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把总大步走来,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住何永志的背影......

“你这厮...”把总眯着三角眼上下打量何永志,“本官怎么觉得你眼熟得很?”他猛地伸手去掀斗笠,“活像通缉令上那个长毛贼!”

韩师兄一个箭步挡在前面,赔着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军爷明鉴!这小子是小的从南门外捡来的流民,您看他这癞痢头...”说着主动掀开何永志的斗笠,露出油光发亮还带着脓疮痕迹的光头,“连根毛都没有,哪配当长毛啊?”

把总狐疑地盯着何永志的脸——确实与画像有几分相似,但眼前这人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口水,活脱脱一个痴傻模样。他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瞥见何永志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正神经质地颤抖着。

“哼!”把总把银子揣进怀里,“滚吧!下次再让本官看见你这鬼祟样...”钢刀在鞘中铿然一响。

待官兵走远,何永志挺直了腰背,呆滞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韩师兄低声道:“幸好这厮只见过画像...你刚才装傻的模样,倒比真傻子还像三分。”

何永志笑道:“韩师兄,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韩师兄忙扯开话题道:“我们快回棺材铺吧,这长沙城不宜久留,我看你还是尽快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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