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默

又聊了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成安翁主便也告辞出宫。

想着出来的时候，玄凌正宣召了文武重臣议事，故而知韫也不着急回去，只悠然赏着上林苑的明媚春光。

纷繁的桃花开得格外绚丽，挤挤挨挨地堆在枝头，灼灼簌簌如烟霞灿烂。

“娘娘，曹容华带着温仪帝姬请见。”

身侧素蕊低声回禀，知韫顺着瞧过去，果然见她一行人被随侍宫人拦在不远处，见她望来，福身一礼。

“让她来亭子里说话吧。”

也知道曹容华为何而来，知韫系一系雪青色披风上的绒白流苏球，眸光随意一掠，索性往不远处的寄澜亭去。

“臣妾和煦堂容华曹氏携女温仪给璟妃娘娘请安。”

曹容华抱着温仪帝姬，端端正正行了大礼，“愿娘娘长乐未央。”

“起来吧。”

知韫上下瞧她一眼，微微颔首，“抱着孩子呢，坐吧。”

眼前之人身量颀长、面容清秀，着一身莲青色衣裳，濯濯眉目间带着款款笑意，却是平添几分温柔婉约之色。

知韫对曹容华并不熟悉。

上一次见她应是上元宫宴，只是彼时她不过随意一瞥，兼之曹容华坐席靠后，倒不能将名字与脸对照起来。

后来将温仪帝姬送回她身边之后，倒是听了一嘴她的大概。

应是姓曹，名唤琴默的。

“多谢娘娘。”

曹琴默又恭谨一礼，才起身坐在石椅上，却不敢坐实了。

“早该拜见娘娘的，只娘娘随陛下居于仪元殿，臣妾未得召见，着实不敢擅自前往。今日听宫女回禀说娘娘在上林苑赏花，冒昧前来，扰了娘娘雅兴，还望娘娘恕臣妾之罪。”

“这有什么好恕罪的？”

知韫摇了摇头，不想听这些无用的废话，只道，“赏花而已，上林苑本也不止本宫能来，你有心就好。”

“娘娘仁德。”

曹琴默闻弦歌而知雅意，忙笑道，“承蒙娘娘大恩，臣妾与温仪得以母女团聚，心中实在感激，只盼有一日能回报娘娘恩典。”

如何能不感激呢？

若说慕容氏是恶虎，她便是恶虎的爪牙，恶虎既亡，爪牙焉存？

曹琴默很聪明。

所以自慕容氏被贬入永巷，她便清晰地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从前为慕容氏效力时残害了不少人，哪怕已尽力保全自身，也切实得罪了不少人，靠山一倒，她也倒了一半。

更何况，她还有女儿。

深宫寂寞，妃嫔们谁不想有儿女承欢膝下？尚在襁褓、记不得生母的温仪，实在是去母夺女的好选择。

眼看着陆昭仪等主位妃嫔蠢蠢欲动，甚至冯淑仪这样最是宽和无争的人也难掩渴望，曹琴默几乎要绝望了。

温仪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何舍得？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眼前这位璟妃娘娘竟挑了她出来。

曹琴默自然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但不要紧，只要能庇护她与温仪，她自当为其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她还有用处。

这比任何安抚之言都令她安心。

“你到底是帝姬生母，养育帝姬本也理所应当，硬生生叫亲生母女分离，反而不好。”

知韫转着团扇，随口道，“旁人待帝姬，总比不上你用心仔细。”

曹琴默:“……”

她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若无恩典，正三品贵嫔之上方能养育皇嗣，乃是宫中一贯的规矩，虽然作为一个母亲，曹琴默打心眼里不喜欢、不认可，但这话，她也确实不敢说出口。

说了，就是对宫规祖制不敬。

不过，若这是璟妃的心里话，那么……她人可太好了！

“娘娘心慈，竟这般体谅臣妾怜女之心，臣妾感激不尽。”

是谁说的璟妃狐媚？

满口胡吣！

这分明是blingbling的仙女！

曹琴默感动坏了，如果宠妃都是这样的“好人”，她活该得宠啊！

知韫:“……”

她略诧异地看了一眼曹琴默，寻思着，女儿都回她身边好几日了，就算再激动、感动，也该过了劲儿了吧？

人心总是不满足。

因为一时的恩情，就真心地感恩一世，知韫是不太相信的。

不过，她要她的真心做什么？

知韫漫不经心地想着，太信赖于旁人的心意，实在不好。

有一个，就已是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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