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斯蒂芬娜·伊芙琳走的是哪条路线?
她从贝雷斯德府广场出发,经过埃蒙德路西口,随后放慢脚步,向左拐去,她看到灯光明亮的旅馆与玻璃橱窗里放着的美味的蛋糕。
她看到了什么?
“臭老汉!臭老汉!我告诉你多少回了,别把虫子扔到我桌子上!”透过玻璃橱窗,她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婆婆龇牙咧嘴冲着流浪汉怒吼:“你是把整个饭店买下来了吗你个骚货你怎么就不能把虫子扔窗户外边呢!”
兴许是人热爱凑热闹的天性制止她往前迈进的脚步,她停下来,驻足观望。
“喂,莉可大妈,别叫了,我说实话,你真是无可救药了!”不知道是谁顶了她一句,于是那两道声音吵起来:
“嘿,你个夯货!就你有能耐了,你也不看看你几斤几两!他妈的,真是气死我了!你个孬种!”那老婆婆跳起来大骂道。
“你看,你没话说了吧。说实话,你那光鲜亮丽还不是靠你老公那高官俸禄。哦,政府官员、政府官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咋想的?你丈夫早晚得下台!”
“怎么?嫉妒了?嫉妒他有钱?他有钱也是我享福!”
“是是是,他真宠你,给你这,给你那,给你这种麻木的虚荣。他真无聊,你也是,你也无聊,整天怼天骂地怨空气,你哪来的闲心这样做的?哦,”声音戛然而止,但紧接着,那道声音以更戏谑的语气出现了:“不会是你老公有小三你无能狂怒了吧。”
“你、你、你你你你你……切!真该死!”老婆婆近乎尖叫,“你个夯货,我跟你没完!”
“唉,随你便吧。我无所谓。”
她做了什么?
她叹了口气。
为何叹气?
到头来,这一切无非就是个闹剧。她明白,这场闹剧,在很多时间,在很多地点,平行发生着。她想到花园迷宫、一座时间的无形迷宫。她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燥热悸动。她继续走着。
她来到一处拐角:她看见并听见一阵无意义的争吵。
“你怎么老用见鬼的时间来糊弄我我真不明白了!”说话的是她的老板。她很清楚明白地记得老板在劝退她之前说的最后一段话:“等待、厌烦、反驳,糟糕、真是糟糕透了!我真是厌烦的要命!”
“老板,您消消气。”她看见她低三下四地对着老板点头哈腰。
“我怎么消气我生意没了我怎么赚钱!”老板歇斯底里着:“啊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抱歉科威特先生,我这就重新修改方案。”她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或许,以后她再也拿不出这诚意了:“您先消消气老板,我去为您倒茶。”
她转身去给老板倒茶,但是还没踏出一步,“闭上你的嘴!你被开除了!”老板气得从椅子上蹦起来,“还不快滚!”
想想看,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可笑。她的脸上挂满了自嘲的笑意。那时的自己明明已经忍不了那老板了。不过,现在,这一切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这次她是绝望了,她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听着大人们抱怨工作怨声载道,但是现在,她懂了:整个世界都被金钱与物质蒙蔽了。
“你怎么啦?”
“没怎么。”
她听见一阵对话,她循着声音抬头望去,除了天空,她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啊,我决定离开啦!”
“我也要走啦!”
“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是吧。”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
“那咱们走吧。”
“走呗。”
或许离开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走吧,她对自己说。背离的,汇合的,平行的,她迈向不同的时间。
“我觉得很孤单。”
“我做了个梦。”
这些都是不同时候的她:迷茫的、坚定的、快乐的、忧伤的、愤怒的、平静的。她仔细聆听这对话。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
“咱们还走不走?”
沉默。
“走吧。咱们走吧。”
停下。沉默。
“嘿!”她被另一道稚嫩的笑声拉回现实:“嘿!跛脚流浪汉,你快来追我呀!”
“你给我站住!把我的玫瑰花还给我!”
那流浪汉一边踉踉跄跄地跑,一边喘着粗气大吼大叫。但很明显,小孩子更有速度优势,他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跑去。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她不知道。流浪汉与小孩子在转角的十字路口消失了踪迹。不过,说起来,流浪汉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社会现象:值得人们认认真真思考一番。她心想。为什么会有流浪汉呢?或者说,人为什么会流浪呢(这里的‘流浪’很明显是贬义的,或者说是‘放逐’)?然后,又为什么平常人对于流浪汉的印象是如此之差?
她想起来小时候大人们的怨声载道,她又想到现在自己的境遇:她总算明白了。因为失业、因为无事可做、无所事事、因为成为了落魄的人。为什么流浪汉会成为现在城市里贬义化的代表?因为某些人界定社会的向上发展与流浪汉的平庸乃至倒退的特质全然相反。
毫无疑问,因为文明的存在与延续这个烙印在人类基因的永恒问题推动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向前发展,流浪之人的存在也毫无疑问成为了这个永恒问题的干扰项,于是,流浪汉被排除了:这个社会没有他们的间容之处。她的内心恍然流露出悲悯,然,她还没来得及悲悯,单纯而黑暗的悲伤与愤怒就已经找到了她:她失业了、在工作了十年的工作岗位上,她失业了。她也成为流浪者了。
她不需要男人,不需要戒指。
她浑浑噩噩地来到加纳广场的北门,失了神般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我的背好痛!”她听见一声尖叫。
她避开嘈杂的人群,看见一个躺在加纳广场角落里的流浪汉,他痛苦地哀号:“该死的!我的背!我感觉我的背折了!”
“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胸就是我的背了!我感觉我的背折了!就是这样。我不是病了,只是饿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就快要饿死了,小姐。”
“真是不幸。”她感慨道,蹲下来,“我也是。”
她站起来买来一根面包,分给他一半。她注意到他那落寞的眼神,或许对于一个流浪汉而言,他永远忍受孤身一人孤独的折磨。在现在社会的角度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一个流浪汉在身边的群体中根本找不到女人,如果要找到地位高一点的女人,或许仅仅只是稍微高那么一点点,那就更不可能了: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一位毫无社会地位的流浪汉吧。
“谢谢。您一定会得到救赎的,小姐。”流浪汉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起身离开。她穿过加纳广场,来到圣乔治教堂,又从圣乔治教堂,来到维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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