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冥照影

柳曲风在坠落中嗅到了雪意。

凛冽的风灌满衣袖，她看见穹顶倾塌的剑冢化作漫天星屑，那些崩裂的断剑燃烧着幽蓝火焰，如同逆行的流星雨。青霜剑在掌心发烫，剑鞘上的九瓣莲纹正渗出淡金色血液，与肩胛处灼痛的月牙胎记共鸣。

坠入寒潭的瞬间，她听见了锁链断裂的清响。

潭水冷得刺骨，却浇不灭眼底残留的鎏金幻影。柳曲风浮出水面时，发现青霜剑悬在潭心旋涡之上，剑尖垂落的血珠正将水面染成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倒影，而是蜿蜒至天际的断崖——嶙峋山体上插满残剑，每柄剑的穗头都系着褪色的红绳。

"葬剑崖......"

她喃喃念出这个陌生的地名，潭水突然沸腾。青霜剑发出清越剑鸣，剑光所指处，水面凝结出冰桥。柳曲风踏上冰面的刹那，听见崖顶传来埙声，曲调竟与剑冢骷髅叩击的《镇魂歌》完全契合。

冰桥在埙声中延伸至崖腰。柳曲风看见月光穿过剑林，在石壁上投下巨大的青莲剪影。莲心处坐着吹埙人，素白广袖垂落如瀑，发间别着的却不是玉簪，而是一截森白骨剑。

"师尊等你好久了。"吹埙人转过身，面上覆着的青铜面具刻满剑痕。他指腹抚过埙孔，奏出三个颤音，崖壁上顿时浮现萤火般的青色光点。

柳曲风瞳孔骤缩。那些光点竟是无数柄袖珍玉剑，剑身缠绕着发光的红绳，绳结处坠着写满生辰八字的木牌。最靠近她的那柄玉剑突然颤动，红绳自行解开，木牌翻转露出朱砂写就的名讳——正是她师父的道号。

"往生剑冢。"吹埙人摘下面具，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苍老面容，"三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活着走出血池的祭品。"

青霜剑突然横在两人之间。柳曲风这才发现剑格处的莲纹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狰狞的兽首浮雕。吹埙人枯槁的手指轻触兽目，崖壁应声裂开缝隙，涌出的却不是山石，而是粘稠的、泛着珍珠光泽的......血。

"这是剑髓。"他舀起一捧血色液体，掌心顿时浮现经络状金纹，"历代剑修临终前，都要将毕生剑意凝成此物，浇灌在......"

埙声戛然而止。吹埙人脖颈突然浮现血线，头颅滚落时，柳曲风看见他后颈的暗金咒印——与练身上的缚魂契如出一辙。无头身躯仍保持着端坐姿态，指间埙孔中钻出猩红藤蔓，瞬间缠住她的脚踝。

青霜剑自主出鞘，斩断的藤蔓喷出带着铁锈味的汁液。柳曲风疾退三步，却发现崖壁上所有玉剑都在共鸣。红绳交织成网，木牌上的生辰八字泛起血光，在空中拼凑出巨大的符咒。

"九幽锁魂阵。"她想起师父书房里那卷残破的《伏魔录》，"以往生者剑意为引，困生者魂魄于......"

符咒中心突然睁开一只血瞳。

柳曲风挥剑格挡的瞬间，血瞳中射出光束。青霜剑被击中剑脊，竟发出类似人类痛呼的哀鸣。剑身浮现裂痕，那些裂痕中渗出金色液体，滴落在地化作燃烧的青莲。

血瞳持续逼近，柳曲风退到崖边。下方云海翻涌，隐约可见九根青铜柱刺破云层，柱身缠绕的锁链全部指向云涡中心——那里悬浮着一具冰棺，棺中人的素白衣袂与剑冢幻象里的女子重叠。

青霜剑突然脱手坠向云涡。柳曲风纵身去抓，却踏碎了崖边松动的山石。失重感袭来的刹那，她看见血瞳中映出两个自己：一个正急速坠落，另一个却站在冰棺旁执剑而笑。

云气擦过脸颊时凝成冰刃，在她颈侧割出血线。坠入冰棺的瞬间，柳曲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练在剑冢崩塌前未说完的话语："......找青冥照影石。"

冰棺应声而裂。

素衣女子的佩剑从棺中升起，剑身通透如水晶，内里封印着流动的星河。柳曲风伸手触碰的刹那，星河突然暴涌而出，在她周围构筑出浩瀚星图。每颗星辰都是一段记忆碎片：

她看见练跪在青铜柱下，九根锁链洞穿他的身躯。素衣女子将佩剑刺入自己心口，取出的不是心脏，而是块莹白的玉石。当玉石嵌入练眉心的朱砂痣，所有青铜柱同时迸发青光，在天幕投射出巨大的九瓣莲印......

星图突然扭曲。柳曲风感到有手掌贴上后背，寒意顺着脊柱窜入四肢百骸。她艰难转头，看见练破碎的虚影正在消散，残留的右手虚握着她肩胛处的月牙胎记。

"你的时间不多了。"虚影的声音混着电流般的杂音，"月蚀之时，血魄剑会彻底苏醒......"

星光炸裂成暴雨。柳曲风坠回现实，发现冰棺已化作齑粉，手中握着块温润的白玉。青冥照影石表面浮现细密纹路，正是葬剑崖的地形图。图中标记的红点处，插着柄缠绕紫雾的断剑——与练在剑冢镇压的血魄剑形制完全相同。

崖顶忽然传来钟鸣。柳曲风抬眼望去，见九只青铜剑鹤破云而来，鹤唳声震落满山残剑。为首剑鹤衔着卷帛书，展开竟是师父的笔迹：

"见字如晤。若汝得见此卷，说明为师当年剖出的半块剑骨，终究未能镇住你的天命......"

帛书突然自燃。灰烬飘散处，血瞳符咒再度浮现。这次柳曲风看清了，符咒核心的瞳孔中，赫然映着青霜剑真实的模样——剑脊中嵌着块人骨，骨上刻着与练心口相同的月牙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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