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关大刀与佟家儒在黄包车上小心翼翼地搭上了一块木板,推着刚做完手术的囡囡缓缓向平安里行去。兰瑛本想上前相助,多出一份力量也好让这路程轻松些。
然而佟家儒心中满是过意不去,他深知兰瑛本就一介纤弱女子,那单薄的身子恐也使不出多大的力气,况且这本就是自家的事,如今却已劳烦夏老师跟着忙碌一天,心里实在愧疚难安,便没有让兰瑛帮忙推车。
每一步都似带着几分沉重,佟家儒紧握着车把,目光中既有对囡囡的担忧,又有着对兰瑛和关大刀帮助的感激与不安。
关大刀:【前面边拉车,边找话说道】 “佟老师,这位姑娘是谁啊?今天也帮忙了一天了。”
佟家儒:【心不在焉,回道】 “哦,这是我邻居好友,夏青荷夏老师,也是我之前在魏中丞中学的同事。”
关大刀:【边拉车,边回头看向兰瑛,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 “哦 ! 原来是夏老师啊,我就说嘛,这夏老师一看就是那什么书香什么来着?”
佟家儒:【忍不住解释】“你说的那是书香气质吧?”
一旁的兰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只能礼貌而大方地保持着微笑。
那微笑仿佛是春日里最和煦的一缕阳光,虽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的淡淡尴尬,却依旧显得优雅得体,宛如一朵静静绽放的兰花,在任何情境下都坚守着自身的从容与温婉。
佟家儒:(强打精神)“对了夏老师,他是关大刀,也是我热河老乡。”
夏婉卿(兰瑛):“噢 ! 这样啊 ,要是不介意的话 那……我就称呼一声关大哥吧?”
关大刀:【表情欣喜,不敢表现很明显】“不介意不介意,没问题!”
当三人行走在路上时,沉睡中的囡囡忽然轻唤了一声“姆妈”。
那声音虽微弱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佟家儒更是急忙快步走到囡囡身旁,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俯身仔细查看囡囡的情况。
关大刀向后转过身,目光投向佟老师,看着佟家儒,一种敬佩之情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升腾而起。
关大刀:“佟老师,要说您这……真是了不起 ! 当得了教书先生讲大课,飞刀砍得了鬼子,还能拿手术刀给闺女做手术。”
关大刀:“你刚才做手术的时候,我看见了,那血赤糊拉的,你要换成我,我哆哆嗦嗦的根本不敢下手。”
当关大刀提及此事时,佟家儒只觉眼前猛地一黑。刹那间,白日里为囡囡施行手术时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汹涌潮水般涌入脑海——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却仍紧紧握着那冰冷的手术刀,在囡囡血迹斑驳的腿上进行着每一项操作......
回忆太过真切而沉重,佟家儒终是承受不住,直接昏厥了过去。兰瑛与关大刀见状,皆是大惊失色,一时之间面露慌乱之色。
幸而兰瑛很快镇定下来,她强压下内心的惊惶,迅速冷静地招呼关大刀一同行动。二人齐心协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佟老师安置在黄包车上,缓缓送回住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再有任何差池。
兰瑛与关大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佟老师从混乱中拉了回来。此时,佟老师的家笼罩在一片沉重的氛围里,突遭变故的消息如同阴霾般挥之不去。
苏姨等人作为平日里关系亲密的邻里,此刻眼中满是关切与忧虑,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佟老师的情况。而兰瑛看着昏睡不醒、面容憔悴的佟老师,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她轻咬下唇,想了想后提议道:
夏婉卿(兰瑛):“要不囡囡今夜就在我屋里睡下吧?今天折腾了一天,囡囡刚做完手术,让她好好休息吧。”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佟老师身上,声音虽轻却透着坚定。
夏婉卿(兰瑛):“剩下的事情,等佟老师醒来,大家再一起商量着怎么料理青红姐的后事。”
众人听了兰瑛的话,纷纷点头附和,他们知道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帮佟老师渡过难关。
当她们见到佟老师被昏昏沉沉地搀扶进门时,那忧虑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便一直守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佟老师,生怕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终于,佟老师猛然大叫一声,从昏沉中苏醒过来。这一声突兀的大叫,不经意间把守在一旁的大家吓了一跳。
可当看清佟老师确实已经醒来,众人那颗因担忧而高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仿佛这一刻,室内的空气都变得轻松了些许。
苏姨:“你醒啦?”
佟家儒:“我怎么到家了?”
关大刀:“我和夏老师拉你回来的呗 ! 你这说晕就晕,吓了我和夏老师一跳。”
佟家儒:(又想起囡囡,询问道)“囡囡呢?”
夏婉卿(兰瑛):“放心吧,囡囡在我家,已经睡着了。”
佟家儒:“青红呢?我的青红呢?”
大家默契地向两边退开,中间空出一片静穆的空间,青红冰冷的身躯静静地躺在那里。
佟家儒脚步沉重地缓缓走来,蹲在爱妻的尸体旁,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悲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每一寸心都在撕裂。兰瑛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中五味杂陈,满是不忍,却又无能为力。
苏姨和皮叔等几位邻里长辈很快围了上来,轻声劝慰着佟家儒,告诉他此刻最重要的是为青红料理后事。皮叔更是热心地买来了草席……
然而,当佟家儒看到那简陋的草席时,心中的悲恸更甚。三年来,他与青红夫妻恩爱,虽清贫却也幸福,未曾想如今她撒手人寰,自己竟要用这破席子包裹她的遗体,让她如此潦草地离开人世。
他怎能忍心?他佟家儒不能这么对青红 ! 他们佟家不能这么对儿媳妇 !
于是,佟家儒拿出公瑾给的钱,分给街坊邻居和关大刀,让他们帮忙购买棺木、跑腿办事,剩下的钱作为辛苦费。每一分付出都带着他对青红深深的不舍与愧疚。
兰瑛自愿帮忙,起初不愿收钱,但佟家儒坚持道:
佟家儒:“丧事帮忙,得见红压惊。”
拗不过佟老师的兰瑛只好收下,临走前,她再次安慰佟老师节哀顺变,让他放宽心,并表示囡囡的饭菜不用操心,她会照顾好的。
佟家儒抬起头,眼中含泪,轻轻点头,仿佛这一丝温暖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就在众人纷纷离去后不久,佟家儒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杂乱的喧嚣声,他心下一紧,急忙冲到窗边查看情况。几乎在同一时刻,刚回到屋内的兰瑛也被这突兀的声音所惊动,下意识地望向窗外。
只见一群国军士兵被日军逼进了巷子口。狭窄的巷道中,他们虽身处绝境却宁死不屈,那一双双坚定的眼睛里燃烧着视死如归的决然。
然而,无情的枪声打破了这份悲壮,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这些英勇的战士们最终倒在了日军冷酷的枪口之下……他们是最后的支援部队啊……
兰瑛紧紧捂住嘴,竭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与恐惧,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曾经,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说日本人的残酷冷血,却从未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画面。可自打来到上海,这一切仿佛都成了她生活的常态:大街上无辜百姓被流弹击中的惨状、青红姐惨遭杀害的噩耗、幼小的囡囡被打伤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真实上演。
她不禁想起了自己为何会来到上海?不正是因为国家和民族正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吗?世炎为了心中的信仰与国家大义,毅然决然地奔赴上海执行任务,至今音信全无,这让兰瑛的心中不禁涌起最坏的预感……
作为一个极度渴望和平的人,却偏偏生在了乱世,看着身边相识亲近之人一一离去,相爱不能相守,这种痛苦犹如刀割般折磨着她的心灵,这莫过于是最痛苦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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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兰瑛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提前结束了请假,早早地来到了学校。
接连的课程排得很紧凑,国文课刚结束,紧接着便是历史课。即便这个班里目前只有阎四迟一名学生,兰瑛也依然全情投入地讲授着每一堂课,遇到阎四迟不懂的地方,她总是耐心细致地为其解惑答疑。
当课铃声响起,兰瑛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可座位上却不见阎四迟的身影。兰瑛的心微微一紧,但她很快又冷静下来。她深知阎四迟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平日里从不会无故迟到或是有辍学的想法。
在兰瑛的印象中,阎四迟一直是个腼腆且容易羞涩的男孩子,课堂上永远安静地坐着,眼睛专注地追随着讲师的每一个字,是那种让人十分放心的学生。
即使兰瑛与这些学生年纪相仿,但身为师长的责任感和多年沉淀下来的沉稳,使她自然而然地将学生们当作自己的弟弟妹妹来呵护。
所以每当望向阎四迟那略带羞涩的脸庞时,她的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愫,仿佛看到了邻家那个总是默默成长、从不让大人操心的孩子。
正当兰瑛心中思绪万千的时候,大约过了三分钟,阎四迟匆匆回到了班里。看到他回来,兰瑛赶忙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这才得知,原来阎四迟因为学费还未交齐的缘故,被阿π老师叫去训话,并且被带去了校长办公室。如果再无法缴纳学费,他恐怕真的要面临退学的困境了。兰瑛听着阎四迟的话,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
兰瑛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阎四迟,眼神中满是关切。她让四迟先安心上完这节课,而此刻,她的心底早已泛起层层波澜。当听到四迟因学费之事而愁眉不展时,她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帮他。
她清楚地看到阎四迟眼中的对学习的热爱,那是一种炽热的光芒,仿佛黑暗中的灯塔。刚才的谈话里,四迟也提及家中情况,全家的重担与希望几乎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一人肩头。
兰瑛深知,这个学期过后,只要他继续努力学习,就有机会出国深造,这一步不仅关乎他的学业进步,更关系到他的锦绣前程。
下课铃声在教室中回荡,兰瑛转头望向四迟,轻声安抚道:
夏婉卿(兰瑛):“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她的眼神坚定而温柔,仿佛能驱散一切忧虑。
语毕,她便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校长办公室走去。因先前欧阳正德来访引发的那一场小小风波,校长对兰瑛的态度变得格外客气。
兰瑛开门见山地表明了来意——她决定为阎四迟补交尚未缴清的学费。校长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毕竟,兰瑛只是阎四迟所在班级的科任教师,并非直接负责该班的级任老师,却主动提出要替学生自掏腰包,垫付学费,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然而,兰瑛并没有因此退缩,她耐心地向校长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夏婉卿(兰瑛):“校长,阎四迟这孩子的家庭情况我也有所听闻,他在学业上一直都很努力,若因为学费一事而退学,实在令人惋惜……”
随着兰瑛娓娓道来,校长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用诚恳的态度和充分的理由打动了校长,最终赢得了对方的理解与支持。
这一刻,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温暖而令人敬佩的氛围,见证了一位教师对学生无私关怀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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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课程终于结束,兰瑛正欲收拾东西下班回家。就在这时,龚老师喊住了她,说有要事相商。兰瑛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龚老师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但念及龚老师平日里的亲切与他们之间那份难得的忘年之交,兰瑛稍稍犹豫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夏婉卿(兰瑛):“龚老师怎么了吗?”
龚博士:【长久地沉思后,声音带着几分犹豫与沉重】“夏老师……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没能找到那位故人吗?”
夏婉卿(兰瑛):【愣了一下,没想到龚老师会问这个话题】
龚博士:“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时间,对于你这个年轻后辈,我是十分的欣赏和喜欢,所以我不想看你一直这样执念下去……”
龚博士:“眼看着上海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上海真要沦陷了,就是想走也不是轻易说走就能走的了的啊 ……”
夏婉卿(兰瑛):“龚老师,您是想劝我离开上海吗?”
龚博士:“婉卿啊……双鸟暂时离分,必有重逢之日……想必,他也不希望你涉险。”
兰瑛第一次听到龚老师这般亲切地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里满是关切之意。她知晓龚老师是在为她着想,眼前这局势仿若一团乱麻,险象环生。
在这个世道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又能如何呢?那一丝忧虑在眉间凝聚,不知何处才是安定之所。
夏婉卿(兰瑛):【心中感动,眼眶泛着莹莹泪光】 “龚老师,我知道您是在为我担心,只是……乱世的人,哪有家啊……”
夏婉卿(兰瑛):【悲哀】“北平已经沦陷,上海苏州又能支撑多久呢?”
学校里众人皆知,夏老师乃姑苏人士,求学北平。兰瑛此言一出,眼眶瞬时被泪雾氤氲,湿漉漉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这世道,处处局势艰险,根本寻不到一片安稳的净土,又哪来的安稳之地呢?
两人皆沉默数秒,龚老师率先开口道:
龚博士:【最终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不舍】“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言了。日后若遇上了难处,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管来找我……”
夏婉卿(兰瑛):【深受感动】 “龚老师……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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