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交往一番,第二年春天到了,我们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想这小小的碧梨街实属逼仄,不如换个地方玩玩吧。”小狼公主道。
“那你想到哪里耍去呢?”我问道。
“你觉得呢?”她反问一句,莞尔一笑。
此时,有两个字不约而同地映入我们的脑中:秦淮。
于是我与她一路北上,到了南京城下。
皎洁的月光下,秦淮河水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的银色光辉。它在流淌间,就宛如一首悠扬的诗篇,轻柔地拍打着河岸,为南京城平添一抹无尽的浪漫情怀。
“你说,这样的日子该有多久?”她问我道。想这石榴裙下的“醉生梦死”,承载了多少代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我却也不知自己此生会不会一直沉溺于此。确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也摒弃了所有顾虑,只想永久地与她搂靠在一起,感受那曼妙酮体的温度。
但我不只是混吃等死,毕竟内心还是有理想的。所以在那几年的漫游里,我在西湖、钱塘江、长江边上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扩张了人脉影响力。在逛熟络后,更是找机会加入了南直隶地方的复社群体,参与了他们开展的时事议论。
另外,凭着自己的一点学识威望,我逐渐开起了正规些的学院,招来了一群学生,传授我那新式的理念,顺带还能补贴点家用。
游历四方,可是说是过上了一段逍遥洒脱的生活,度过了青年时期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在南直隶扬州那夜的街上,我们定了终生,如此亲热不提。
……
一年半后,意外发生了。
她告诉我,家里有人被鞑子在辽东杀了,自己得跨上战马前去报仇。
“你…”我吃惊不已,“你一个女人家…”
向来知道边关战事吃紧,这话从我三四岁的万历年就开始讲了——可我却没有预料到形势变化会这样快,更没料到她竟然想去参军。
“怎地,梁红玉的故事可都听过吧。”看着我吃惊的表情,她问道。
“这话过于抬高了…你自比可能梁红玉倒有些资本,可我怎比韩世忠那等忠臣良将,何况身上还有洗刷不去的‘逆反’痕迹呢…”我含含糊糊地说道。
“那有什么,你也不必自暴自弃,做事就凭直觉来,不要被条条框框的东西束缚了。”
想来家仇国恨当头,缙绅、土豪、阉党、复社、反军、满人、兵匪…全都混作一团。在这浑噩的世道里,跟着谁似乎都拥有无尽的苦难,我们所能做的最好的事,不过也是减少些道德上的压力。
于是最后我也只能愣愣说了声“是”。
“我陪你去好么?”我问。
“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就你那点武功,还不如我呢…”她回绝了。
我又动情地劝了几句,最后见她心意已绝,也只好停下了话头,连连叹气。
……
“我要走了,你可会惦念的?”她问我。
“自是会的,但你能再等个把月么,我再去学首歌给你唱。”我握住她的手。
“啊…哈哈。”她照旧笑笑,不知啥意思。
“其实你先行整理整理装束,再去报仇也不迟。”我说,这次她同意了。
但我寻思许久,依旧不见脑中歌曲的好点子,最后还是照旧写信到了湖广问话。数日后,我收到了小信陵写的《七月久》,就是上一篇说的那首。
“咦…你的唱腔依旧没有进步哇,害我苦等这一个月。”她听完我的歌唱后,面带不满地锐评了几句。
但只看那双把我脸颊掐红的手,就知道她领了我的情。
“玉手采莲面映色,照得一副紫百合,何其多,少年还休欲说…”离别前,她又唱起在戏楼隔间的那首歌。
那本是个闺怨诗,可我们这离别故事,倒属实与寻常人家不同——不是我冲锋在最前,反是她去做了女将军。
但听说,她驰骋沙场近三载,都出乎意料地顺利,混得风生水起。因为行事干脆利落,还颇爱乐呵地放声大笑,所以就被大家尊称叫做“乐爷”。
虽然只是副将,但风头可出得不必人家少,得胜的消息一茬接一茬地从边塞传来,倒是这朝廷大溃败中的小份喜讯。
我就这样,看着城头日晷上的指针不断打转,一日复一日地,等着她的归来。
回忆琐碎,风声细微。
……
那日,我照旧在城头的道上打转,看着前面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有些吵闹的声音,似乎挂出了一份榜单。我匆匆忙忙赶了过去。
当看到叛将榜上的名字时,我几近是两眼一黑,下意识地晕厥过去。
“这怎可能是真的!?”等清醒后,我紧缩着眉头,大吼道。热血上头的我,当时一口咬定这是假的新闻。
“诶诶,你们听说了么?又有好戏看了。”街头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
“那个‘乐爷”,也就是原先卖唱的小狼公主,通敌卖国了!”
“她不是外来的胡人么,怎地也上了辽东战场?”
“只是有点血统,本来就是汉人家。说是家里有人被鞑子杀了要报仇,可现在却没事人似地直接降了。”有人提醒。
“呵呵,我早就知道,短时间爬那么高的都没啥真本事,早晚要摔惨,这几年的辽东将士不都这样?”有点资历的说。
“不止呢,哪里是通敌卖国?她还对人家鞑子的将军投怀送抱!”有人起哄起来。
“哎呦,真是死性不改的贱女人。”
“她不是这样的人!”我怒不可遏推开众人,迅速一把扯下一张榜单揣到怀里,“怎生如此污蔑好人。”
我把这些事告诉了学生,准备对这个案件发起冲锋,责怪参军的打了败仗就把责任推到一个女子头上。
很快,写的文章被捕快查封,予以警告示威,我为此奔波了许久,辗转各地述说此事,却也是毫无起色。
在万般疲惫中,我本想放弃这种收益甚微的举措,找些更好的办法,可这时底下的人不同意了。我自己的一群学生又叫嚷起来,说要为小狼公主讨回公道,把事情越闹越大。
“朝廷怎能如此武断?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人。”一个学生叫嚷着。
“清白?哪有什么清白。谁吼得最响不就是最清白的么,啐,这昏暗的世道!”另一个说,于是乎他们组织起了新一轮的冲锋。
然而,世道的昏暗现象虽是可笑的,可比这世道更可笑的,是当时那些少年“无畏”的冲锋。
两个叫采恩和卫东的学生借题发挥,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说什么血债血还之类的怪话,闹到地方衙门上面去。而后来,更是有个叫阿三的赖头,直接跑到大街上干扰各家民众的正常生活,不论有事没事都要扯一句叛将的事,一时间城中闹得鸡犬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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