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的雾气漫上礁石时,我盯着燕归后颈的旧疤怔忡。他正用龙鳞镖给白霆挑出脚底的碎陶片,断眉在火光里扬起戏谑的弧度:"白大将军竟被楚童的尿壶碎片所伤?"
"放屁!这是震天雷的残片!"白霆疼得龇牙,忽然抓起酒囊泼向燕归,"不信你闻闻这骚味!"
我腕间的螭纹玉扣突然发烫。二十年前蓟城质子府的槐树下,四个泥猴般的少年也是这样打闹。那时白霆刚偷了庖厨的彘肩,魏缭的竹简还裹着糖霜,而燕归...他束发的草绳还系着燕宫特有的青鸾翎。
"阿政快看!"记忆里的燕归举着木剑劈开晨露,十五岁的白霆在后面追着讨要玉佩,"魏缭又在树洞里藏虫子!"
眼前的篝火突然扭曲成蓟城秋色。那年我十岁,质子府的土墙上爬满忍冬藤。燕归总爱翻墙摘酸枣,有次失足摔进我怀里,发间的皂角味混着青草香。
"主上?"魏缭的龟甲卦签轻叩陶碗,将我从幻境拉回。他紫袍襟口露出的墨家机关兽,竟与当年我们埋在槐树下的玩具一模一样。
燕归忽然抛来半块黢黑的饴糖:"陛下可还记得?"糖块上的齿痕与我腰间玉扣纹路严丝合缝——那是母后遣人送来的生辰礼,我分给三个伴读的印记。
白霆的银枪突然插进沙地:"你们看!"枪尖挑起的楚军头盔里,竟滚出个褪色的竹编蚱蜢。魏缭的机关匣发出蜂鸣,匣底暗格弹出个几乎相同的草编蟋蟀。
"那年你非说我的蚱蜢少编六条腿。"燕归的指尖抚过竹编纹路,火光在他断眉间跳跃,"害我被魏缭笑话了半月。"
我握紧天问剑柄,剑鞘逆鳞突然刺痛掌心。记忆如潮水漫过:质子府寒冬,我们蜷在魏缭设计的暖炕上。燕归偷来赵姬的胭脂,在我额间画王字虎纹;白霆用粟米喂胖看门犬,害我们翻墙差点被咬;魏缭总念叨"公子政将来要一天下",却被燕归在简牍画满乌龟。
"主上当年说过..."魏缭突然顿住,机关匣咔嗒作响。我们同时想起那个雪夜,燕归指着星空说"阿政若是星辰,我们便是追光的蜉蝣",却被白霆砸来的雪球糊了满脸。
燕归忽然扯开战袍,心口金鳞映出北斗七星:"陛下可知这鳞片为何是七道主纹?"他蘸着酒水在沙地画出童年埋藏的青铜匣,"那夜我们对着北辰立誓..."
"要造艘能渡星河的船。"白霆接口,银枪在沙画上添了风帆,"结果被赵姬当废铜收了!"
震天的喊杀声骤然逼近。楚军残部举着火把冲滩,领头的巫祝竟戴着我们当年埋在槐树下的青铜面具。燕归双戟交叉挡在我身前,突然扭头笑道:"阿政,这次赌谁先摘了那面具?"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所有人一震。白霆的银枪已如离弦箭飞出:"老规矩,输家喝魏缭的苦药!"
混战中,我瞥见燕归用戟尖勾断巫祝腰带。褪色的青鸾翎飘落时,他凌空接住的姿态与十五岁那年初见重叠。魏缭的机关兽突然喷出紫色烟雾,正是我们儿时研制的"遁天雾"配方。
"接着!"燕归抛来青铜面具,内侧赫然刻着四道歪扭的划痕——我们当年约定的暗号。楚巫在雾中惨叫,他手中的招魂幡被白霆当作儿时的蹴鞠踢上半空。
清理战场时,燕归蹲在礁石上撬生蚝。他将最肥嫩的递给我:"比质子府后墙的如何?"盐粒在他掌心闪着微光,像极了那年我们偷挖的井盐。
魏缭忽然展开泛黄的绢帕,上面用蜜水画的四小人像已模糊不清:"当年藏在槐树洞的,竟被墨家制成傀儡符。"
"所以他们的机关术..."白霆猛然顿悟,"都是捡我们玩剩下的!"
夜潮拍岸声中,燕归哼起蓟城童谣。他背上的金鳞随曲调明灭,断眉在月光下舒展如少年时。当白霆第三次被螃蟹夹住手指,我们终于爆发出云梦泽战役以来第一声真正的笑。
"等天下一统,"我摩挲着玉扣上的齿痕,"把槐树移栽到咸阳宫。"
燕归突然将蟹螯掷向海面,惊起的水花化作七颗星辰:"那我要在树上刻'阿政到此一游'!"
魏缭的机关匣咔嗒弹出个木偶,正是我儿时模样。白霆的银枪在沙地划出星河图,而楚地的残火在天际烧成第二片星海。这一刻,我们不再是君王与臣子,只是四个终于寻回星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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