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之痕07：血色坦诚

程氏老宅的书房门被踹开时，程远征正在焚香。檀香的青烟在空气中扭曲，模糊了他与儿子之间不足三米的距离。程越的枪稳稳指向父亲胸口，握把上还沾着门外保镖的血。

"鹭岛仓库。"程越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你派了几个人？"

程远征慢条斯理地盖上青铜香炉，炉身"C"形纹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国际刑警的配枪对着亲生父亲，"他轻笑，"周维钧的女儿值得你这样？"

程越的扳机预压到了临界点。书房墙上母亲的遗像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照片里的笑容永远定格在1998年夏天。他注意到父亲书桌上的文件——周清澜工作室的平面图，用红笔标记了暗格位置。

"如果她少一根头发，"程越向前一步，枪口抵上父亲真丝衬衫，"我会让你亲手建的商业帝国变成废墟。"

程远征突然大笑，笑声像是碎玻璃刮擦金属。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把老式左轮，随意地扔在桌上。"知道为什么选17号仓库吗？"他抚摸着香炉上的纹路，"你母亲就是在那里，用这把枪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程越的视野边缘开始泛红。他记得那个暴雨夜，记得法医报告上"自杀"两个冰冷的大字，却从未被告知现场细节。父亲的手指现在离那把枪只有二十厘米，而他的扳机已经压下一半。

"你撒谎。"程越的枪口纹丝不动，"母亲是左撇子，但弹道显示——"

"砰！"

程远征突然拍桌，香炉震得跳起。程越的肌肉记忆差点扣下扳机，但父亲已经继续道："你以为这二十年我在保护什么？家族名誉？"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沓泛黄的照片甩在桌上，"看看你敬爱的母亲和周教授做了什么！"

照片散落，程越的余光捕捉到母亲与周维钧在某个地下室交接物品的画面。最后一张显示日期：1998年9月19日，母亲死亡前一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但枪口依然未移。

"李队，"他对着领口的微型麦克风低语，"带人包围鹭岛17号仓库，嫌犯持有武器。"然后直视父亲的眼睛："现在，告诉我'收藏家'是谁。"

程远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他猛地掀翻书桌，檀香炉朝程越面门飞来。程越侧身闪避的瞬间，父亲已经抽出墙上装饰用的唐刀劈来。枪响了，子弹擦过程远征耳际，但刀锋依然划过程越左臂，鲜血顿时浸透衬衫。

"你会感谢我的，儿子。"程远征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那个女人和她父亲一样，只会带来灾祸。"

程越的第二枪击中父亲右肩。程远征踉跄后退撞上书架，一本《敦煌遗书》掉下来，散落的书页间夹着一张烧焦的地图——与周清澜工作室墙里发现的残片如出一辙。

警笛声由远及近。程越用脚踢开地上的唐刀，鲜血顺着指尖滴在母亲的照片上。他突然注意到照片背面露出一角纸片——那是张泛黄的剪报，报道周清澜十岁时获得青少年文物知识竞赛冠军的消息。

"你早就监视她？"程越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程远征按住流血的肩膀，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保护家族，总要了解...潜在威胁。"

程越的耳机突然传来李队的喊声："程队！周教授的定位显示她已经在仓库！热源显示——操！有爆炸物！"

世界在那一刻变得异常清晰。程越看见父亲嘴角的弧度，看见母亲照片上那个笑容，看见剪报里周清澜扎着马尾辫的稚嫩脸庞。他转身冲向门外时，听见父亲最后的话语：

"她父亲害死了你母亲，现在轮到你了。"

雨水抽打着挡风玻璃，警车的时速已经超过180公里。程越用染血的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不断拨打周清澜的电话。第七次呼叫转入语音信箱时，他砸向方向盘的手腕突然被李队抓住。

"前面路口封锁！"李队指着平板电脑上的实时地图，"仓库三面环水，只有这条路——"

"绕不过去就撞过去。"程越踩死油门，仪表盘指针跳入红色区域。他想起周清澜手腕上淡淡的沉香气息，想起她鉴定文物时微蹙的眉头，想起雨夜里她靠在自己肩头的温度。这些记忆此刻像玻璃碎片般扎进胸腔。

当仓库的轮廓出现在雨幕中时，第一声爆炸震碎了沿岸的路灯。程越跳下车冲向侧门，子弹立即从高处扫射而来。他翻滚到集装箱后，看见李队的小队已经与屋顶狙击手交火。

"清澜！"他的喊声被第二声爆炸吞没。浓烟中，程越踹开锈蚀的铁门，手枪在黑暗中寻找目标。第三声爆炸来得更近，气浪将他掀翻在地。耳中嗡鸣间，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别过来！有陷阱——"

周清澜的警告戛然而止。程越爬起身，借着火光看见仓库中央的景象——她被绑在一把金属椅上，头顶悬着摇摇欲坠的起重机挂钩，而椅子下方，水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程越..."周清澜的声音嘶哑，嘴角有血迹，"你父亲..."

"我知道。"程越缓慢移动，避开地上可疑的凸起。水面已经漫过周清澜的脚踝，她被迫抬着下巴保持呼吸。程越注意到她右手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显然是脱臼了。

"左边第三块地砖。"周清澜急促地说，"控制水阀的电路..."

程越小心地避开其他地砖，找到那块刻有"C"标记的方砖。当他撬开面板时，倒计时显示器正从00:47跳向00:46。复杂的线路排布显然需要专业知识，而周清澜的专业刚好是——

"蓝线接黄线，然后剪断红线。"她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快走，这不止是水阀..."

程越的手指稳如手术刀。当倒计时跳到00:15时，他完成了线路重组。水位停止上涨，但头顶起重机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挂钩直坠而下，程越扑向周清澜的瞬间，枪声从背后响起。

子弹穿透肩胛骨的灼热感异常清晰。程越用身体护住周清澜，同时回手向枪声来源处射击。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起重机挂钩在距离他们半米处砸进水里，溅起的浪花中，程越摸到周清澜脱臼的手腕。

"忍着点。"他声音刚落，已经利落地将关节复位。周清澜咬破了下唇才忍住尖叫，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

"为什么..."她喘息着问，"你知道是我父亲..."

程越割断绳索的动作顿了一下。更多的脚步声从仓库各处逼近，李队的喊声和枪声混成一片。他脱下防弹衣裹住周清澜，突然发现她颈间挂着什么——父亲怀表里那张烧焦地图的残片。

"因为我相信你。"他简单地说，然后吻了她的额头，"就像相信我自己。"

最后的爆炸来自屋顶。程越将周清澜推向安全的角落，自己却被冲击波掀入水中。冰凉的咸水灌入鼻腔时，他看见周清澜挣扎着向他游来，她的嘴唇在说什么，但世界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

黑暗降临前最后的画面，是她抓住他的手腕，而远处狙击镜的反光一闪而过。

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是程越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消毒水的气味告诉他这里是医院，但更强烈的是那股若有若无的沉香——周清澜一定在附近。

他试图睁眼，却发现左眼被纱布蒙住。右眼的视野里，周清澜正蜷缩在病房角落的椅子上睡觉，手里还攥着那枚怀表。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小的颤动。

程越试图抬手，却牵动了肩膀的伤口。疼痛让他闷哼一声，周清澜立刻惊醒了。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床边，手指悬在他的绷带上空不敢触碰。

"47小时。"她的声音沙哑，"你昏迷了47小时。"

程越用还能动的右手摸索到她的指尖。周清澜的手冰凉得不正常，腕间还有绳索勒出的淤青。他想说话，却发现气管插管刚被拔除的喉咙只能发出气音。

"别动。"周清澜按了呼叫铃，然后从床头柜拿起一张照片，"我找到了这个...在你衬衫口袋里。"

那是母亲站在敦煌前的照片，背面贴着周清澜小时候的剪报。但此刻程越注意到照片边缘还有一行褪色的小字：【给小越找个像周家女儿那样的姑娘】。

"我父亲...不是凶手。"周清澜的声音颤抖，"仓库里那个人交代了...他们利用我父亲的技术鉴定真品，然后掉包..."

程越艰难地点头。他早就从解密文件中拼凑出这个可能——母亲和周维钧都是"收藏家"网络的受害者，而父亲...父亲扮演的角色比他想象的更黑暗。

"程远征逃脱了。"周清澜咬着嘴唇，"但我们在仓库找到了这个。"

她展开一张被水浸湿又干燥的地图，上面标记着六个地点，每个旁边都有"C"形标记。程越认出了其中三个——都是已确认的文物走私中转站。而第四个地点，赫然是徐教授在郊区的别墅。

"徐老师他..."

"昨晚试图销毁档案室资料时被抓。"程越终于能出声，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是'收藏家'的鉴定专家...二十年了。"

周清澜的肩膀垮了下来。程越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徐教授不仅是导师，更是父亲去世后最亲近的长辈。他用力握紧她的手，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输液管。

"还有两个地点。"她指着地图上未确认的标记，"这个在程氏老宅，另一个..."

"我母亲出事的地方。"程越接过话，"敦煌北区第256窟。"

他们沉默地对视，各自眼中倒映着对方的伤痛。阳光渐渐移到了病床上，程越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周清澜突然俯身，额头轻轻抵住他的。

"谢谢你来找我。"她轻声说，呼吸拂过他的嘴唇。

程越抬起未受伤的手臂环住她的后颈。在这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清晨，在经历了背叛、枪击和生死一线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同一种频率的呼吸。

"下次，"他的拇指擦过她颧骨上的擦伤，"等我一起行动。"

周清澜的眼泪滴在他绷带上，晕开成深色的圆点。走廊传来脚步声，李队的大嗓门已经隐约可闻。她迅速直起身，但程越没有松开她的手。

"结案前，"他直视她的眼睛，"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李队推门而入的声音掩盖了后半句话。但周清澜看懂了程越的唇形，那是三个她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的字。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压过耳中血液奔流的声音。

窗外，一只知更鸟落在梧桐枝头，唱起婉转的晨歌。

褪色蝴蝶标本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