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书》
云清在立秋这天收到了周九良的结婚请柬。
烫金的红纸压在青玉镇纸下,被穿堂风吹得微微颤动。她伸手拨了拨请柬边角的褶皱,指甲划过那个陌生的新娘名字——林嘉怡,普通得像是从哪本言情小说里随手摘来的。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抖落几片早衰的叶子。
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周九良蹲在这棵槐树下给她系围巾。雪花落在他睫毛上,融成细小的水珠。"你看,"他笑着把围巾尾端绕在自己脖子上,"我们这样算不算共白头?"
请柬里的婚纱照拍得很俗气。周九良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新娘的裙摆铺成夸张的圆弧。云清用指尖丈量照片里他微笑的弧度,发现比他们在一起时小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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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炉香】
香案上的线香燃到第三根时,周九良推开了四合院的朱漆大门。
他穿着皱巴巴的T恤,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右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云清坐在廊下沏茶,紫砂壶嘴飘出袅袅白烟,模糊了她眼角的泪痣。
"我..."周九良的喉结滚动,"路过。"
云清斟了杯凤凰单枞推过去。茶汤澄澈,映出他浮肿的眼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十八。"他盯着石桌上蜿蜒的茶渍,"你会来吗?"
茶海上摆着个褪色的香囊,针脚歪歪扭扭——是周九良去年端午非要学着给她缝的,里面填着朱砂和艾草。云清用茶夹拨了拨香囊上脱线的流苏:"新娘知道我吗?"
"知道。"周九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那道三百年前的疤痕上,"她说...不介意。"
茶凉了。
云清抽回手,腕间的翡翠镯子磕在青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响。这是光绪年间琉璃厂的老师傅打的,当时说要送给未来夫婿,结果一放就是百来年。"挺好的。"她笑了笑,"人类本来就不该和怪物谈恋爱。"
周九良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云清浑身是血地撞进他怀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淌,在地砖上积成粘稠的小洼。他颤抖着要打120,却被她冰凉的手按住。"没事,"她苍白的嘴唇开合,"是狐妖的血。"
而现在她平静地坐在春光里,腕上的玉镯映着新叶的翠色,仿佛那些妖魔鬼怪的夜晚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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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炉香】
周九良结婚前一周,德云社封箱演出。
云清坐在观众席第七排,看着台上穿大褂的周九良。他使了个现挂,观众笑得前仰后合,没人注意到他目光扫过第七排时微微停滞的节奏。
散场时下起小雨。云清在后台走廊遇见正在卸妆的周九良,他脸上还残留着油彩,像戴了半张破碎的面具。"真的不来婚礼?"他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大褂上的盘扣。
云清从包里取出个锦盒:"新婚礼物。"
盒子里是把长命锁,康熙年间的老物件。周九良翻到背面,看见錾着"百岁安"三个小字,忽然想起去年中元节,云清带他去鬼市淘换古董。她蹲在地摊前挑拣铜钱,侧脸被灯笼映得忽明忽暗:"人活百年就够了,太长...累得慌。"
雨越下越大,在玻璃天棚上敲出密集的鼓点。周九良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如果我..."
"嘘——"云清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指尖有淡淡的沉香味,"新娘子该等急了。"
她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旗袍上的缠枝莲纹路像某种神秘的符咒。周九良站在原地看着掌心的长命锁,冰凉的金属渐渐被焐热,显出几分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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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炉香】
婚礼当天,云清去了白云观。
她跪在三清像前烧了柱高香,青烟笔直地升向穹顶。功德箱里躺着那把翡翠镯子,在一堆纸币中泛着幽幽的绿光。
道观角落有棵千年银杏,树干上刻满层层叠叠的名字。云清找到自己三百年前刻的那对——"张"字已经被树皮吞噬得只剩半边,"云"字倒还清晰,只是横撇竖捺里都长出了新的纹路。
回程时路过婚礼酒店,她站在马路对面看了一会儿。透过落地窗能看见周九良正在敬酒,新娘的婚纱白得刺眼。有个小孩撞到她腿上,手里的气球飞走了。云清仰头看着那个红点越升越高,最终消失在秋日的晴空里。
她摸了摸腕上淡去的疤痕,转身走进人潮。
槐树叶落进香炉时,最后一缕烟终于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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