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章 第三道螺纹

「天鹰」最终调试那日，邓放破天荒请了全天假。程霁阳盯着空荡荡的工位发怔时，雷涛凑过来挤眉弄眼："老大说要去取关键零件。"他手肘压着的图纸边角，隐约露出半截首饰盒轮廓。

傍晚暴雨突至，程霁阳抱着资料在机库门口等车。雨幕中突然刺来两道远光灯，邓放的吉普碾过水洼急刹，副驾上堆着沾泥的航空箱。"上来。"他倾身推开副驾门，作战服肩章凝着水珠。

车却驶向城郊的老航空博物馆。夜色里穹顶建筑像只收拢羽翼的巨鸟，邓放熟门熟路刷开侧门，指纹锁提示音惊飞檐角宿鸟。

"上个月检修时装的。"他晃了晃手环，激光点在陈列厅划出蜿蜒银河。他们停在歼-8II的阴影里，他忽然蹲身掀开地砖，拽出个铅封铁盒："十六岁埋的时光胶囊。"

盒内泛黄的作业纸上，少年字迹力透纸背：[2005.4.17 要成为配得上阳阳的试飞员]。旁边躺着枚生锈的易拉环，正是初三春游我当戒指戴在他小指的那枚。

"今天要补个正式仪式。"邓放突然摘下颈间项链，金属片在掌心摊开时，内侧折射冷光——正是「cjy」。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是两枚素戒。

程霁阳后退半步撞上玻璃展柜，初代教练机的螺旋桨嗡鸣如心跳。邓放单膝触地的声响惊动警报系统，红光扫过他眉骨时，她瞥见暗处举着相机的试飞小队。

"程霁阳工程师。"他仰头时喉结滚动出她熟悉的作战指令节奏，"是否愿意签署终身护航协议？我保证，每次升空都会多检查三遍逃生舱，每次落地都会..."

尾音消弭在她扑进怀里的力道中，项链链条缠住她腕间玉镯，像命运交缠的航线。

警报声里，陈列厅顶棚突然滑开。暴雨冲刷着透明穹顶，七架无人机穿透雨幕组成凤凰编队，翼尖LED在玻璃上投下银河。邓放将戒指推进我无名指时，雷涛的欢呼从扩音器炸响："嫂子！这孙子拿试飞数据练了半个月灯光编程！"

深夜归家时，发现父亲蹲在院门口擦航模。他抛来卷泛潮的《飞行手册》，内页夹着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臭小子，求婚用歼-8II的投影代码，还算有点眼光。"

风掀起扉页，泛黄纸页上稚嫩笔迹赫然是：[2000.6.1 阳阳说嫁人要嫁会开飞机的]。

玄关感应灯亮起的瞬间，程霁阳的指环在金属门把上磕出清脆声响。邓放从身后将她抵在柚木柜前，作战靴踢飞的两只棉拖歪在波斯地毯边缘，像被击落的双机编队。

"别动。"他咬开她后颈的衬衫纽扣，犬齿擦过当年航模赛落败时咬的齿痕，"让我看看。"

月光漫过茶几上的钛合金戒指盒，程霁阳蜷在沙发角落举起左手。指环内侧的激光刻痕在暗处泛起幽蓝，是歼-20首飞当天的经纬度坐标。邓放忽然单膝跪上地毯："第三道螺纹藏着惊喜。"，说着就去找放大镜。

十倍的镜片下，88微米的凹槽里蚀刻着"DY→JY"的矢量符号，正是当年她毕业论文的坐标系标记。程霁阳的泪珠砸在邓放手背时，他正用棉签蘸着航空润滑油擦拭戒圈："防锈处理，能用到咱们金婚。"

夜风掀起纱帘，邓放的后颈被月光晒成蜜色。他解到第三颗衬衫纽扣时，程霁阳忽然按住他手背："等等。"

保险箱旋钮转动声里，她捧出个钛合金匣，丝绒衬布上躺着枚带裂痕的铆钉——"云雀"坠毁时他冒死取回的证物。

"要把它熔进婚戒。"她将铆钉按在他掌心，金属凉意渗进陈年伤疤，"提醒你每次摘戒指时，记得家里有人等。"

邓放喉结滚了滚，突然托住她后脑吻下来。这个吻带着检修发动机时的精密力度，唇齿间残留的薄荷糖味道是他应对高空眩晕的秘方。沙发弹簧随着纠缠吱呀作响，程霁阳的珍珠耳钉勾住他作战服魔术贴。

"等等..."她喘息着揪住他后领，"你心跳过速了。"

"正常现象。"邓放叼着她发绳含糊道，"程工应该知道，双发引擎启动时..."尾音被吮进唇间，腕表磕在茶几的闷响惊醒了扫地机器人。

暗处亮起的电子眼红光里，邓放突然打横抱起她。军靴碾过散落的《飞行手册》，书页间飘出张泛黄照片——十五岁的程霁阳正踮脚给他别飞行学员徽章，背景里被风掀起的作业纸后来折成了求婚时的纸飞机。

主卧感应灯渐次亮起，整面墙的陈列柜自动调暗保护罩。邓放将她放在飘窗羊绒垫上，指尖挑开真丝睡袍系带时，窗外正掠过红眼航班的光点。

程霁阳的回应被撞碎在玻璃上，起雾的窗面留下五道蜿蜒指痕。邓放背肌绷出熟悉的俯冲弧度时，她恍惚看见塔台显示屏里跳动的绿色航线，而这次他们终将平安着陆。

晨光爬上枕畔时，程霁阳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温度。厨房飘来溏心蛋的焦香，邓放哼着走调的《月亮河》，将抗荷服口袋改成的便当袋塞满黑巧克力。

"今日试飞要测9G过载。"他叼着吐司给她系丝巾，喉结擦过锁骨红痕，"记得把观测台空调调高两度。"

电梯镜面映着交叠的指环，程霁阳突然按下急停键。在邓放困惑的目光里，她扯开他领口咬在旧伤疤上："盖个章，省得新学员又往你柜子塞情书。"

蜂鸣声重启时，他们已恢复人前正经模样。只有纠缠的尾指泄露了秘密——就像塔台与战机的加密频道，所有的惊心动魄，最终都化作平稳呼吸里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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