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3月,回龙观的花开了,嫩黄的花瓣挂在枝头,像串起来的小灯笼。
李思晨蹲在摊位前对账,突然一阵恶心,手忙脚乱地扶住电子秤。孙宇明正在分拣韭菜,看见她脸色发白,赶紧扔下手里的菜:“思晨,咋了?”
“没事,”李思晨擦了擦嘴,“可能是早上的豆浆馊了。”
孙广林从粮油区回来,手里拎着袋新磨的黄豆:“馊不了,我看着老周磨的。”他突然盯着李思晨的肚子,“莫不是有了?”
电子秤的数字在屏幕上跳了跳,李思晨的脸比迎春花瓣还红:“爸,别瞎说。”
当天下午,周敏带着验孕棒来到摊位,关起面包车的门:“思晨,试试,我从医院拿的,准。”
孙宇明在门外转圈,听见周敏的惊呼:“两条杠!宇明你要当爹了!”
面包车的门被猛地推开,李思晨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攥着验孕棒:“宇明,是真的。”
孙宇明接过验孕棒,看见上面的两道红杠,突然想起结婚时老槐树上的红绸,想起摊位账本上李思晨画的芹菜图案:“思晨,咱给孩子取个小名,就叫‘菜宝’咋样?”
周敏笑骂:“没正形,赶紧带思晨去医院做检查。”
3月15日,积水潭医院回龙观分院。孙宇明看着B超单上的小光斑,手指发抖:“医生,这是孩子?”
“是胎芽,”医生指着屏幕,“八周大,注意别让孕妇劳累。”
回家路上,李思晨靠在孙宇明肩上:“宇明,以后我不能搬重东西了,摊位的账你多盯着点。”
“盯啥盯,”孙宇明笑着揉她头发,“我爸说了,从今天起,你负责坐着数钱,他和老刘搬菜。”
摊位上,孙广林已经把折叠桌搬到老槐树下,用纸箱垫了个软垫子:“思晨啊,以后就在这儿做账,晒着太阳,离菜筐远点,省得闻见土腥味想吐。”
刘福贵拎着袋核桃晃过来,往李思晨面前一放:“弟妹,这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每天吃俩,孩子聪明。”
老周抱着袋小米:“我粮油区新到的黄小米,熬粥养胎,算哥的见面礼。”
4月初,市场管理处贴出通知:“因奥运场馆周边交通管制,市场停车费涨至每日八十元,货车需办理奥运专用通行证。”
孙宇明拍着通知纸:“这明摆着给绿源物流创收,他们的车办通行证不要钱。”
刘福贵吐了口痰:“狗日的,奥运跟咱小商户有啥关系?难不成拉菜的车还能炸了鸟巢?”
李思晨摸着肚子,突然说:“宇明,咱把社区团购的自提点再扩大,让居民自己来市场提货,省了停车费。”
“好主意,”孙宇明点头,“在华联、美廉美门口设点,让王强的货车跑短途,一趟油钱比停车费还少。”
4月20日,龙观生鲜的第三个自提点在华联商厦门口开业。李思晨坐在遮阳伞下,给提货的居民递菜,突然看见张胖子的绿源菜站正在隔壁撤柜,玻璃门上贴着“转让”的红纸。
“思晨,”张胖子路过时,声音低了不少,“听说你怀孕了,恭喜。”
李思晨点头:“张总也该歇歇了,老槐树都换了新叶。”
张胖子笑了笑,没说话,转身消失在人群里。孙宇明看见他的背影有些佝偻,想起三年前那个在精品区颐指气使的男人,突然觉得,市场就像老槐树,有人来,有人走,年轮却永远在增长。
5月,李思晨的孕吐减轻,开始在账本上给孩子记账:“5月1日,菜宝第一次听见货车鸣笛;5月5日,菜宝陪妈妈数了三千斤土豆...”
孙广林每天早上都会在老槐树下烧香,说是给“树神”报喜:“老槐树啊,保佑我孙子平安,以后让他在摊位上爬,踩碎的菜叶都算我的。”
刘福贵把货车队的对讲机频道换成了儿童故事台,说要给“菜宝”胎教:“老孙,等孩子会走路,让他坐我车头,当咱们的‘荣誉车长’。”
6月初,淘宝网上出现了“回龙观生鲜配送”的店铺,孙宇明注册了账号,让周敏帮忙拍视频:“大家好,我是孙宇明,咱龙观生鲜的菜,凌晨从新发地拉回来,根上的土还热乎...”
视频点击量破万的那天,李思晨摸着肚子笑:“菜宝,你还没出生,就成带货小能手了。”
6月15日,市场管理处突然通知孙宇明去开会,陈建军指着墙上的奥运倒计时牌:“孙老板,区里要求市场商户统一着装,每套一百八,明天开始检查。”
孙宇明看着样品制服,劣质涤纶布料上印着“城北市场”的字样:“陈主任,我们小商户穿工装就行,没必要统一。”
陈建军冷笑:“不穿就不让进市场,奥运期间,市容市貌最重要。”
散会后,刘福贵把制服摔在地上:“抢钱啊!一百八够买两箱土豆了!”
李思晨突然说:“宇明,咱自己订做制服,印上‘龙观生鲜’的logo,比管理处的好看,还能当广告。”
一周后,七辆货车的司机穿上了蓝白相间的制服,胸前绣着芹菜和麦穗的图案。孙宇明站在老槐树下,看着穿制服的刘福贵,突然觉得,他们不再是被随意拿捏的散户,而是有了自己的标志,像老槐树皮上的刻痕,清晰,坚定。
7月,李思晨的肚子渐渐显形,孙宇明在摊位角落搭了个简易床,让她中午休息。周敏送来个孕妇枕,说是从宜家买的:“思晨,别老盯着账本,对眼睛不好。”
“没事,”李思晨摸着账本上的数字,“菜宝以后要读会计,得从小培养。”
8月8日,奥运倒计时一周年。市场里张灯结彩,孙宇明的摊位上挂着小国旗,李思晨挺着肚子给顾客称菜,红扑扑的脸比国旗还要鲜艳。
“孙老板,”买黄瓜的王大妈说,“你这摊位,比超市有人情味,等你家孩子出生,大妈给织双小鞋。”
孙宇明笑着道谢,看见李思晨偷偷抹眼睛:“思晨,咋哭了?”
“高兴,”李思晨摸着肚子,“咱们的孩子,是在菜筐和账本堆里长大的,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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