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水从林永年的指甲缝往外渗。
他蜷在青河摇篮里,菌丝撑破指尖钻出,在竹编床沿结出葡萄状的脓包。月光被菌膜滤成青绿色,脓包随呼吸明灭,映得满墙都是蠕动的人影。黑猫蹲在窗台舔爪子,独眼倒映着永年肿胀的喉结——那里嵌着半枚弹片,锈迹正沿着淋巴管向心脏攀爬。
第一个脓包在寅时爆裂。
黄绿色浆液喷溅在蚊帐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永年透过孔眼看见青山跪在实验室,正用吸管抽取自己脊髓里的脓液。针管推到底时,青河背上的肉翅突然展开,翅脉里流动着观音土调制的血清。
祠堂传来招魂鼓声。
族长请来的神婆正在焚烧带菌的衣物,灰烬里飞出萤火虫,尾部拖着“不孝”的血字。永年踩着脓液走向祠堂,每步都在青石板上烙出冒泡的凹坑。黑猫的瘸腿突然化脓,滴落的黏液在石板缝长出毒蕈,伞盖纹路恰如青河被解剖时的内脏分布图。
法事台供着三颗腐烂的人头。
最左侧是陈二,眼眶里菌丝盘成日文“孝”;中间是货郎妻子,舌苔上刻着满洲铁路图;右侧头颅裹着绷带,永年掀开时发现是自己的脸——后脑勺裂开,菌丝正从延髓处抽出银锁片的残片。
神婆的桃木剑刺入脓包。
剑尖挑出的不是恶鬼,而是成串的萤火虫卵。虫卵坠地即孵,幼虫钻入围观者的耳道,在鼓膜上结出樱花状的茧。族长突然跪地呕吐,吐出的胃液中游动着微型潜艇,艇身刻着青山部队的番号。
黑猫跃上供桌撕咬人头。
它独眼突然爆裂,溅出的不是血而是菌丝,在空中织成张诊疗记录:“昭和二十一年五月七日,林青河心肌菌化实验成功,心跳频率与富士山喷发周期同步。”菌网罩住祠堂匾额时,永年看见青河正被钉在火山口,肉翅成了岩浆导流板。
脓雨在芒种夜落下。
雨滴在半空凝结成囊肿,坠地时炸出带蛆的蒸汽。永年蹲在诊所屋檐接雨,脓水在搪瓷盆里聚成个胎儿形状,脐带是根发光的弹片。胎儿突然睁眼,瞳孔里放映着青山被菌丝缝合心脏的画面——缝线是青河的头发。
军医的怀表在暴雨中轰鸣。
永年撬开表壳,发现指针是用青河的肋骨打磨而成。表盘下压着张脏器分布图:青山将黑猫的肾脏移植到自己体内,输尿管末端连着实验室的下水道。图纸背面用脓血写着:“父さん,看看您给我的这具身体。”
地窖传来锯骨声。
永年举着菌丝灯笼下去时,青河的断腿正在解剖台前忙碌。菌丝缠绕成手的形状,握着他当年给青山买的铜柄手术刀,正将黑猫的脊椎切成薄片。切片在酒精灯上烤出焦香时,永年认出那是妻子难产时攥着的护身符纹路。
菌灯突然集体爆燃。
火光中浮现731部队的档案室:青山把自己的脾脏泡进福尔马林,替换成青河的菌丝器官。标本瓶的标签写着:“支那血缘污染净化实验——用弟弟的腐烂重塑帝国军医的纯洁性。”黑猫从火光中走出,瘸腿处长出萤火虫复眼,每颗眼珠都映着永年吞菌丝那夜的痉挛。
脓包开始说话。
檐角最大的囊肿在午夜裂开,传出青山背诵《人体解剖学》的录音。声波震碎诊所玻璃,永年捡起碎片割开脓包,涌出的不是脓而是微型胶卷——显影后是青河被活取肝脏的全过程,手术台边散落着永年当年搓的观音土丸。
黑猫的肠子成了菌丝导管。
它躺在青河摇篮里,腹腔敞开如朵腐败的莲花。菌丝从肠壁渗出,在天花板拼出满洲地图,哈尔滨的位置钉着枚生锈的银锁片。永年用手术刀挑开锁片,里面掉出青河的乳牙,牙髓里藏着张字条:“哥在我身体里种了座火山。”
夏至那夜,永年把自己缝进蚊帐。
菌丝从针脚溢出,将棉纱染成寿衣的惨白。黑猫蹲在帐顶排泄,粪球滚落时裂开,露出半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布满火山口状的溃疡,每个坑洞里都坐着个穿和服的菌丝人偶。
祠堂在黎明时分坍塌。
横梁砸碎神婆的天灵盖,脑浆渗入地缝长出血色樱花。永年拾起染血的桃木剑,发现剑柄刻着青山部队的番号。他劈开祠堂匾额时,木屑中飞出成群的萤火虫,尾部拖着的血字变成:“父罪子偿。”
菌丝在永年喉结处结果。
果实裂开时,滚出枚镶着青河眼球的戒指。戴上瞬间,他看见自己正躺在实验室,青山将菌丝注射进他的颈动脉。黑猫的幻影蹲在手术台边,独眼放映着四十年后林沉在诊所废墟捡到这枚戒指的画面。
脓雨停歇那刻,永年化作菌丝喷泉。
他的内脏悬浮在半空,由萤火虫串联成人体模型。心脏的位置是那颗镶眼球的戒指,肠道末端连着青河坟头的艾草。黑猫跃入菌泉,瘸腿在脓液中溶解成张胚胎蓝图——林建军将在二十年后带着这张图,从文革的火场爬向改革开放的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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