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诊所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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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咳2(一九五九年冬)

肺叶里的弹片生了根。林红梅每咳一声,诊所的霉斑就扩大一圈。她数过血痰里的金属碎屑

—七粒,正好是养父林永年火化时捡回的骨钉数。痰盂早被咳成铁锈色,边缘结着冰碴,晨光一照像镶了圈碎玻璃。

黑市粮贩来换杜冷丁那日,带来了青山的左肺。

脏器泡在福尔马林里,表面布满蜂窝状弹孔,支气管未端粘着半张糖纸,印着“满洲饴”三个字,被药液泡得浮肿。粮贩说这是在哈尔滨旧军营的下水道捞的,肺叶背面用菌丝绣着“昭和二十一年”,针脚和红梅针灸用的银毫一样细。

“两斤高粱面。”粮贩的指甲抠进脏器包膜,抠出黑绿色脓液,“这玩意能熬三锅油茶。”红梅盯着肺叶上的月牙形凹痕—永年说过,青山左肺有颗天生畸形的肉瘤,形如青河脚踝的疤。她忽然剧烈咳嗽,痰盂里的血渣蹦出来,在柜台上拼出半片富士山轮廓。

粮贩走后,红梅把肺叶挂上晾衣绳。脏器在朔风里晃荡,滴落的福尔马林蚀穿地砖,露出底下埋着的菌丝网。黑猫蹲在梁上磨爪,独眼随肺叶摆动左右震颤,仿佛那团脏器是只永不落地的钟摆。

第一个病患是公社书记的傻儿子。

那孩子吞了钉满主席像章的皮带,X光片显示胃囊已成铁蒺藜窝。红梅用银针探入喉管,针尖触到像章边缘时,孩子突然睁眼背诵语录,唾沫星子喷在无影灯上凝成冰花。她数着胃壁收缩的节奏下针,却在贲门处摸到团菌丝裹着的硬物—是半枚“满洲饴”糖纸,边缘被胃酸蚀成锯齿状。

手术灯忽明忽暗。孩子腹腔打开的瞬间,黑猫发出防空警报般的厉嚎。胃袋里没有像章,只有七颗生锈的弹头,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红梅认出其中一枚刻着“忠”字,和永年药箱里那块从青河腿上取出的弹片同源。弹头突然开始冒烟,菌丝从锈孔钻出,在孩子胸腔织成张微型铁路网。

“反革命医疗事故!”书记的咆哮震落墙上的针灸图。红梅被反绑在诊所门柱上,看他们用火销夹出弹头,滚烫的金属烙在胸口,焦糊味让她想起永年焚烧药箱那夜。黑猫在人群腿间穿梭,瘸爪沾了血在雪地画符,图案与青山菌丝信上的日文咒语如出一辙。

游街时下了铁砂雨。

批斗牌坠得颈椎快断裂,红梅盯着自己影子—那团黑影没有右臂,永年就是缺了那条胳膊抱青河尸身的。黑市粮贩挤在最前排,朝她掷来霉变的玉米芯,砸在额角进出带菌丝的浆液。

红梅舔了舔流进嘴角的脓,尝到福尔马林泡过的肺叶味。

深夜牛棚的土墙在渗血。

红梅用银针挑破血泡,脓水里浮着青山的左肺细胞,正在玻璃片上分裂成满洲地图。菌丝从墙缝钻出,缠住她脚踝注入记忆:昭和十九年,青山在冻伤实验中将青河的脚趾浸入液氮,掰断时发出的脆响和他咬“满洲饴”的动静一模一样。

“姑,救.”棚角草堆里蜷着个黑影,是书记的傻儿子。孩子肚皮胀成透明,皮下血管网络里流动着铁青色药液。红梅用发卡划开他腹部,弹头早已化作铁水,脏器间漂着张完整糖纸,背面用菌丝写着:“父 ,我成了铁。”

黑猫叼来半截鼠厂,尾巴上拴着粮贩的纽扣。红梅挤出鼠血喂给孩子,他的瞳孔突然扩散成两个黑洞,喉管里传出青山哼的能剧调子。菌丝从肚脐眼喷涌而出,在棚顶结成张巨网,每根丝线都缀着微型弹头,碰撞声像满屋摇动的铃铛。

公社派人搜查那日,红梅正焚烧孩子的脐带血。

火舌卷走菌丝网的刹那,所有弹头同时爆炸,冲击波掀翻了诊所匾额。人们在灰烬里找到七颗铁蒺藜,排成“东方红”三字。红梅的银针被熔成铁水,浇入痰盂铸成个小人偶,胸口镶着青山的左肺残片。

劳改前夜,粮贩送来个铁皮盒。

里头装满杜冷丁安瓿瓶,标签被刮出蜂窝状刻痕。红梅吞下全部药液,幻觉中看见自己躺在青山的手术台。他正用菌丝缝合她的子宫,输卵管里塞着糖纸叠的千纸鹤。黑猫蹲在无影灯上产崽,每只幼猫瘸的都是右后腿,眼珠灰青如永年断指的骨茬。

寒流冻裂了痰盂。

红梅被押上卡车时,铁铸人偶正在冰碴里生锈。车斗里的冷风灌入肺叶,她咳出块带菌丝的弹片,落地时滚到粮贩脚边。那人捡起来对着日头端详,弹孔里赫然嵌着青河的乳牙,牙根处刻着“孝”字,和菌灯里浮现的烙印分毫不差。

劳改营的月亮是铁锈色的。

红梅在采石场咳出第三块弹片时,女看守的狗突然暴毙。解剖发现狗肺里长满铁蒺藜,排列成满洲铁路路线图。红梅被吊在瞭望塔上,看他们焚烧狗尸,浓烟中升起青山穿白大褂的虚影,正将青河的脊椎锻造成铁轨。

冬至夜,菌丝从冻土钻入脚心。

红梅躺在通铺上抽搐,血管里流动的不再是血,而是铁水与福尔马林的混合液。她听见永年在耳畔刮药箱的声响,睁开眼看见黑猫蹲在枕边,独眼映出粮贩正将她的X光片卖给日本人

—那片子上没有肋骨,只有纵横交错的铁轨,交汇处立着青河的墓碑。

释放那天,痰盂里的铁人偶不翼而飞。

红梅回到诊所,在菌丝爬满的墙缝里找到张糖纸,背面用铁锈写着:“活着就是咳不完的铁。”她忽然剧烈干呕,吐出一团缠绕的菌丝,里头裹着青山未寄出的信:“爹,青河成了铁轨,我成了火车,您会是哪截被碾碎的枕木?”黑猫的瘸腿生了铁锈。

它跃上药柜时,爪子在漆面刮出“昭和”二字。红梅用最后的银针刺入喉管,咳出的不再是血,而是滚烫的铁梨花。花瓣落地成灰,灰烬里浮出林建军的脸,正将青山的左肺制成煤油灯,火苗里晃着粮贩数粮票的剪影。

雪落无声。红梅把糖纸折成飞机掷向窗外,菌丝机翼割破月光,消失在当年青山被带走的方位。痰盂突然崩裂,铁人偶爬出来,胸腔的左肺残片正随她的咳嗽频率闪烁,像盏永不熄灭的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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