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个半月后，皇帝亲自在书房考较太子的学问。

季羡宁也在旁边。

皇帝从诗词理解等方方面面的学问进行考问，从结果上来看，太子都一一过关了，而且，举止神态上也更加有礼数，很少再听到有宫人，向他禀告太子闯了什么祸。

而这一切都是从季羡宁当了太子的先生开始。

皇帝十分高兴，脸上都是遮不住的笑容“不愧是季先生，比那群老古董更有法子教学，太子有进步，这都得多亏季先生，季先生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是陛下青睐，草民的荣幸，回陛下的话，但凭陛下赏赐。”

季羡宁言辞恭敬，多有谦恭之味。

“好，最近库房里得了件新砚台，是徽州的制品，赏你了。”皇帝想了想，大手一挥，下面的太监就立马去取了来。

站在一边，暂时被忽略了的许鹤一面上温和，心里却忍不住唾弃。

我呸，那是本太子记性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后，各回各处，季羡宁带着砚台回了晴雪居，往皇后寝宫走的许鹤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悄悄招来身边的随侍太监，让他买通了出去采买的宫女，晚一个时辰回宫，而这一个时辰则在宫外打听，有关于季先生的一切。

采买的宫女唐儿得知是太子的命令，不敢不从，对守宫门的禁军谎称说，太子交代在长安大街采买几样民间的酥点，禁军没有多问，便直接放行了。

从宫外回来的唐儿也带回了关于季先生的消息。

季羡宁身份不明，好像是孤儿，流浪到长安，被好心的国子监监酒撞见收养了，自此吃住拉撒，读书习字都是由监酒大人亲自照顾教学。

他虽无官身，却是整个国子监成绩最好的人，足足五年，没有人可以胜过他去，他17岁那年，做了一件事，将所有的宴会赛事，通通都给踢了，不怕他胜出，但他行事霸道又嚣张，赢了就挥袖离去，听说他嫌不够好玩，还跑到千里之外匪祸聚集之地，凭一人全给一锅端了，还逼的匪首自己来自首，自那天过后，没有长安的人，不晓得他。

皇帝也是听闻了此事，才将他招入宫中考教学问。

可京中却隐隐有传闻，说是季羡宁是做了些什么别的事，才引起皇帝的注意，不然这些是京中哪个贵女哪个将军做不到呢？他凭和引起皇帝的注意。

京中传说什么的都有，却无一人知道究竟是什么事。

我们的太子殿下对季先生的生平并不感兴趣，但这一点倒是引起了他的疑惑，但到底没有他想要的信息。

“还有别的什么吗？”许鹤一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木佛珠串。

“奴婢听闻国子监的监酒大人有一回带了核桃糕回去，却没曾想季先生过敏厉害，照顾了好段时间才好起来。”

“你说什么核桃糕？那这皇宫中核桃糕，那可真是最多了，多种多样，被做成什么口味的都有。”

许鹤一一听，眼神亮了，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奴婢不知，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唐儿有些惶恐，她只是个负责采买的宫女，从未参与过任何争斗。

“本太子从未找过你，你退下吧。”一个眼神，身边的随侍太监就将人带了下去。

许鹤一那次扔青蛇后，仍贼心不死，一个念头上来，就直奔御膳房，非要厨师做出不像核桃糕的核桃糕，既得漂亮又好看，还要从前从未有过的样式。

核桃糕这般普遍的糕点，要论样式，那可是什么都做全了，太子殿下这一命令，可把御膳房的厨师们都难倒了。

若给时间研究也就罢了，却要两个时辰之后就得有。

幸好御膳房进来了一个南方的宫女，她的家乡偏僻遥远，所做的核桃糕样式十分特别，芍药花与野白花相交叠缠绕，覆盖整个呈虎头样的糕点，底部放着一朵蓝紫色的鲜花，里头的馅有核桃花生芝麻这些。

因为太子殿下的要求，厨师把核桃完全混在麦粉里，直到看不出一点踪迹。

待新鲜出炉后，一股子花香气味扑面而来，再一闻却就是坚果浓郁的味道。

许鹤一见到，十分满意，端着一碟核桃糕，就直奔晴雪居。

“季先生，御膳房最近新做了一种糕点，叫鲜花糕可香了，本太子立刻就给你送来了，好好报答你这段时间的教学。”

许鹤一推门而进，抱着碟子直冲正在饮茶的季羡宁，满脸雀跃的推荐御膳房的新糕点。

季羡宁神色淡淡抬头看去“鲜花糕吗？我怎么闻到坚果的味道？”

“对呀，里面有芝麻花生，我掰给你看看。”

许鹤一十分热情掰开一块糕点，只见里面确实只有芝麻和花生。

“看在我一片感激之情，你就尝尝呗。”许鹤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仿佛是真心实意。

季羡宁对鲜花糕并不感兴趣，但眼前的人亲自端过来，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别的，就随意拿起一块吃，见味道还不错便多吃了两块。

“难得你今天主动来晴雪居送糕点，那就谢谢太子殿下了…”

季羡宁正要拿起边上的一盏茶，缓一缓口渴，却突然感觉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察觉不对劲，掀开衣袖，全身都已经红点一片了，透过铜镜脸上都是潮红，像熟透的虾子。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季羡宁喘气艰难，躺倒在地上，大喘着气瞪着许鹤一。

“是核桃糕，听说季先生喜欢吃核桃糕，本殿下可是特意去打听的。”

许鹤一看着人倒下，喜气洋洋的拍拍胸膛，脸上都是遮不住的得逞恶劣。

季羡宁没有力气再去指责许鹤一，他试图将气喘顺，却怎么都顺不了。

渐渐的，眼眸的视线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东西。

“喂真的假的，你就这么昏过去了？”许鹤一有些惊讶。

一点点过敏而已，不至于吧？

许鹤一走上前拍了拍季羡宁的脸“这张脸可还真好看，可惜了一天到晚这么冷冰冰的。”

等了好一会季羡宁都没有任何反应，许鹤一才有一点慌了，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无论怎样，他也不能死在我面前呀。

许鹤一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叫御医。

“他怎么样了？”他有些紧张。

“太子殿下，季先生这是吃了什么东西您清楚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叫我？这都差点快闭气去了。”

老御医神色担忧下手却很快，一点也不耽误诊治的功夫。

什么？快要闭气？

太子殿下突然有些懵，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那盆水端过来！”

“那碗药快拿过来！”

老御医顾不上太子殿下，着急忙慌弄了许久，季羡宁都没有醒过来。

实在没办法了，老御医和其他几位御医手拿银针共同给季羡宁施针。

待季羡宁再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清早了。

听说他醒过来，皇后备上礼让太子殿下亲自送过来，探望先生。

许鹤一没有让人跟进来，手拿礼品走进屋里，微低着头也不敢看卧床的季羡宁。

“太子殿下，是你让人做的核桃糕？”

“是我…”

“那太子殿下可知，平常人吃核桃糕只是过敏，而草民吃核桃糕却是要命？”

季羡宁死里逃生，再醒过来，面对始作俑者却十分平静，远不如从前一般愤怒。

看着眼前的人，不管他是什么态度，都只是神色平静，语气淡的好像一汪死海。

“我，我不知道…你要罚就罚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许鹤一破罐子破摔。

他确实不知道真正的实情，虽然并不是真的想要他死，但他确实想报复他，看他倒霉，但真的看着他倒霉，甚至九死一生，他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不必了，太子殿下回吧，等草民身子好些了，过几日再给您上课。”季羡宁不再看他，扭头看着窗外的繁花绿树。

这皇宫可真是好，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绿草茵茵的，永远都是这样子。

好吧。

许鹤一在心中默念，放下礼品转身就走了，看着他的态度，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日后，季羡宁依然是那件旧襦衫，来给他教学，只是除了教学内容，再不多说任何一句话，神态也十分平静，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泛不起那一片死海，有错就罚，就纠，丝毫不多一句，结束了就走。

他没有将此事告知父皇母后，对他也没有半句责怪，更没有因此事责罚他，只是他给的东西，他再也不收了，他送的吃食再也不吃一口。

许鹤一心里有些不滋味，试图想打破这种氛围，却做什么都得不到任何反响。

闷闷的许鹤一坐在荷塘边，忽然想起，那个宫女唐儿，上次让太监带下去后就没有处理过，尽管季羡宁不会开口，但难保不会有人从唐儿这里知道。

许鹤一随意招手， 让随侍太监将那宫女即刻带过来。

唐儿跪在许鹤一面前战战兢兢的“奴婢什么都不会说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可本太子不相信你。”

许鹤一干净的眼眸透出一丝狠辣，手上的力道半点不减，直接将人推下河塘。

“救命啊，救命啊！”

“太子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唐儿不会游泳，在深水的荷塘里拼命挣扎，试图抓住一丝救命稻草，却什么都抓不住，能碰到的只有抓不住的水。

渐渐的拼命挣扎着唐儿力歇，在呛了几口水后，身体沉下水中。

“别睡着，清醒点，我救你上来！”

忽然，季羡宁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直接跳下荷塘，把宫女唐儿捞出来，幸好他知道点医术，唤醒昏迷的人的意识，就让赶过来的御医带走救治。

“你为什么杀她？”

季羡宁转过头神色平静。

“她只是个采买的宫女，难道还能比我这个太子更重要吗？”许鹤一眉头皱紧。

“采买的宫女？是她？你这又是何苦？我不会说，她胆子小，更不会说。”季羡宁立刻反应过来是核桃糕。

“那又如何？你在父皇跟前，我现在还不能杀你，她只是一个宫女而已。”

许鹤一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恨意以及干脆狠辣， 口中的话尽是不屑。

“太子殿下还真是令人失望。”

季羡宁摇摇头，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

“所以你还是要罚我？”许鹤一眉头一挑。

“不必了。”

季羡宁慢悠悠的走过许鹤一身前，一把将人推进河塘。

“既然太子殿下如此不知悔改，那就自己尝尝吧。”

季羡宁看着同样挣扎的许鹤一，一双泛着棕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单手扶在木栏上，神态悠然，仿佛在欣赏什么宁静的美景。

“你！你放肆！快救我！”

“可惜了，太子殿下，为了方便行事，身边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人，在这片荷塘，又是一个人都没有呢，我倒是突然想问问太子殿下，你究竟这样杀过几个人？”

季羡宁满不在乎的摊开手，看着水中挣扎的许鹤一丝毫不在意。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只是一个先生！”

哪怕是在水中，许鹤一都半点不减恶劣。

季羡宁始终没有动静，许鹤一呛了几口水，惭惭呼吸不上来，要飘到偌大的水中央去，才知道害怕的呼叫。

“季先生，我知道错了，你快救我上来，咳咳一一到时候你要怎么罚我打我，我都认了。”

“呜呜一一季先生我害怕，你快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季先生…”

季羡宁神色淡淡的看着泛起波澜的水“这次怎么不用威胁了？”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错了，哪一次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突如其来的溺水，窒息带来的绝望，让许鹤一真的害怕了，比任何一次都要恐惧，狠辣的眼神带上了迷茫，仿佛掉入漩涡的痛苦。

他完全想不起来，他要是真的死了，季羡宁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在他眼中，季羡宁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长生不老时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