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2、百鸟朝凤

宫女们手捧一个个木镂牡丹穿凤托盘，上面搁着或大或小的礼盒，除去慧贵妃高晞月收到的是个颜色娇嫩的粉色香炉，其他礼盒都是雨然查阅各宫料器档案给各宫精心挑选过的。

嘉贵妃金玉妍打开礼盒，发现收到的物件是日常可带的三对耳坠，款式为点翠双鱼流苏、金丝蝴蝶镶红宝水滴、碧玉连珠，质地上乘，样样都是不出错的，很好搭衣服。

慧贵妃高晞月便笑言：“臣妾只得了一件，皇后娘娘却赏嘉贵妃的耳环三对。嘉贵妃，你可占便宜了，怎么不即刻戴上，以表对皇后娘娘的敬重。”

嘉贵妃金玉妍摘下自己耳垂上的金镶玉祥云耳坠，将雨然赏赐的碧玉连珠耳环戴上，起身道:“是，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雨然满意地颔首，平静目视嘉贵妃金玉妍。

嘉贵妃金玉妍见雨然稳居高位，气场不怒自威，十分明白现在已经不是孝贤皇后那好糊弄的时候。她年轻时就没在雨然手上讨过好，现如今年纪上来，靠美貌争宠也是争一日少一日，儿子是依靠但却永远没有指望，故国依附着大清，她发现自己若要过得安生，便不能得罪这个后宫任何有子有根基的嫔妃。

雨然笑吟吟看着众人道:“谨记宫规。”

想明白自己风光张扬半辈子，后半辈子却要夹着尾巴做人，嘉贵妃金玉妍想着就觉得难捱，人活着无趣，总想找些乐子。嘉贵妃金玉妍四下扫视，看着如懿被赏了一只银托金丝花蕊东陵玉雕梅花戒指，仿佛找到了一个好玩具：“哎哟，臣妾一直没仔细看，真难得啊。皇后娘娘您看，今日娴贵人这一身真是，难得打扮得这样娇艳！”

雨然就知道她们几个潜邸出来的，就算面和心不和，对着如懿时都是和气的，顺着嘉贵妃金玉妍的目光细细打量了如懿一番，笑着认同道：“在能好好打扮的年纪打扮漂亮，当然是好事。红色娇艳，娴贵人现在不穿，难道等年纪一大把再穿，像学乡下丫头全涂红的腮帮子作笑话么。”

众人顿时都笑了。如懿只觉得雨然故意在讽刺她。但是众人都在笑，她也只能强忍恼怒。

炩嫔卫嬿婉温婉道:“臣妾等侍奉皇后娘娘，穿戴再好也只博皇后娘娘一笑罢了。能博皇后娘娘一笑，不枉娴贵人穿了这么一身颜色衣裳。好赖都是讨皇后娘娘喜欢。”

如懿淡淡而笑:“炩嫔一心想着讨好皇后，却不知道臣妾多惦记着当年潜邸新婚皇上曾经说过喜欢本宫穿这样红色。哦，说起来臣妾是最早伺候皇上的，让皇后娘娘退居其后，皇后娘娘不会怪臣妾吧。”

雨然笑意幽微，微微侧首道：“这正是娴贵人的福气啊，在潜邸能先一步伺候皇上，进了宫好容易有了和娴公主，早早在公主所里又不需要你操心，现在清清静静的无需伺候皇上，多少人羡慕不来。”

话要反着听，潜邸第一个伺候皇上和和娴公主的年龄联系起来，听明白的人已经听出雨然的反讽了：伺候皇上早如何，数一数你孩子的排行就知道你生育得多晚；说你的女儿养在公主所不用操心，暗里是说你位份不足以亲自抚养，清清静静不用伺候皇上，是说你失宠了。

嘉贵妃金玉妍素来不喜如懿，侧目轻笑，脆生生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您赏臣妾这对红宝石耳环很适合娴贵人今天的打扮，臣妾想要转而赏赐给娴贵人。皇后娘娘不会不同意吧？”

雨然端坐其上，慢慢合着明黄釉彩万寿无疆茶盅的盖子，热气氤氲蒙上满是漫不经心的脸：“当然可以，给了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嘉贵妃要怎么使，给谁用，都随你的心意。”

嘉贵妃金玉妍甩起手里的打方胜络子杏色手绢，笑道：“娴贵人，听见没有，皇后娘娘都允许了。这可是本宫好心，凭你的贵人份例，一时可用不了贵妃的耳环。”

如懿的脸色稍稍沉下，如秋日荫翳下的湖面，并无意愿去接那对耳环。

炩嫔卫嬿婉得的是金累丝点翠凤尾步摇，正是她喜欢的珠光宝气，她自粉彩绣荷叶田田的袍袖伸出的纤细的手细细把玩着这支钗子，觑着如懿的面色阴沉，立刻机灵的反应道:“怎么?那可是皇后娘娘赏的礼物，嘉贵妃看娴贵人这身打扮适合才忍痛割爱，娴贵人难道还不领情，是不愿接受皇后娘娘的心意么?”

婉嫔陈婉茵亦劝道:“娴贵人，皇后娘娘赏赐的耳环极好看，你既然得了，可要好好给皇后娘娘和嘉贵妃谢恩。”

如懿勉强道:“谢过皇后，谢过嘉贵妃，臣妾回去会把此物收好的。”

炩嫔卫嬿婉抿起唇角轻笑，带着一丝讥诮的眸光潋滟，拨着耳上翠绿的水玉滴坠子，柔柔道:“娴贵人，你这就不如嘉贵妃娘娘了。若是有心，就像慧贵妃娘娘说的，即刻戴上才是对皇后娘娘的敬重。”

如懿满头珠翠晃着人的眼，唇角的弧线勾勒出不屑的轻笑，瞥了一眼炩嫔卫嬿婉道：“皇后娘娘是不会介意的。因为皇后娘娘已经是后宫之主，怎么会以势压人欺凌臣妾呢？”

炩嫔卫嬿婉稍稍正坐，神色恭谨道：“皇后便是皇后，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是皇上的正妻，咱们的主子娘娘。”

如懿想到昔年她的姑母为继后时永远伴随在她身边的关于另一位皇后姑母的对比，忽然微笑出来，不禁对着身侧的婉嫔陈婉茵道:“婉嫔是江南民女，是否听过民间有这么个说法，就是正妻也分原配发妻和继妻，继室要给原配牌位执妾礼。”

这话刻薄，认同直接就会得罪对她有举荐之恩的雨然，婉嫔陈婉茵一时也不敢接话，只是转头和舒妃叶赫那拉意欢低低说了句“臣妾粗陋寡闻，不曾听闻过这些，舒妃姐姐听过吗？”，根本不搭如懿的话。

舒妃叶赫那拉意欢却是对如懿冷冷道：“原配、继室都是嫡妻，皇上敬重原配发妻，更是相信现今皇后娘娘的为人处事，为后宫姐妹选了皇后娘娘主持后宫。娴贵人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觊觎后位还是要不满皇上旨意呢？”

如懿她没想到最胆小善良的婉嫔陈婉茵也会伙同舒妃叶赫那拉意欢让她如此难堪，亦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们都是那样的冷漠，只顾着自己说说笑笑，偶尔看她一眼，都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她们都不理解自己一而再的看着自己失之交臂的位置又一次被他人抢先的愤怒。她现在做事只是想要一个纾解郁气的痛快，她如果什么都握不住，那么一时的痛快最要紧。

如懿也是在赌，赌雨然从妃妾的地位升为新任的皇后，会宽和大度，拉拢人心，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如懿作出的这些，全来自她姑母对她的教导。还是十二三岁是，如懿去景仁宫看望自己的皇后姑母，见过嫔妃之后的姑母对她漫不经心地说:“皇后最要紧的是无为而治，你可以什么都想做，但若什么都亲手做，便落了下乘了。要紧的，是借别人的手，做自己想做的事。”

雨然坐在凤座上，随手拿起座中放着的一把青玉如意缓缓道：“舒妃，你来得晚，不知道娴贵人当初是皇上看中了想要以嫡福晋之位求娶的，若不是先帝看穿了孝温皇后歹毒阴狠，不肯让她的侄女为皇上的嫡福晋，怕皇上的原配发妻就是娴贵人了。有这层缘故，娴贵人她看不上本宫，看不上孝贤皇后，不足为奇。嫡福晋之位，皇后之位，娴贵人都失之交臂了。”

慧贵妃高晞月默契的接了下来：“娴贵人，你自己命不好，可不是你怨恨先帝、怨怼皇上、不敬皇后娘娘的理由。这有福之人不怕等，但是那等没福气的遇上煮熟的鸭子，吃到嘴边都能飞走。皇上给了嫡福晋之位已经是你这辈子福气最好的时候，你自己把握不住，能怪得了谁。”

如懿面无表情，她的宫女容佩眼瞅着情况不对，忙无礼的越过如懿伸手拿走了装耳环的礼盒，大声嘟囔道：“奴婢替娴主儿谢恩了。”

雨然早听说如懿放着教养好的宫女不要，偏偏挑了一个做苦役出来的粗鄙宫女，如今这主仆有的是一起丢人的日子，想想就觉得有趣，笑吟吟对慧贵妃高晞月道：“今日是中秋，午后就要开始宫宴了，慧贵妃是嫔妃中的第一人，可不能只孝贤皇后在时帮着协理六宫事宜，本宫也需要有人协助。”

慧贵妃高晞月答应下来：“臣妾能帮上皇后娘娘的忙，那也是臣妾的福气。”

雨然道：“好了，今日就到这儿，你们都回去好生准备着中秋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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