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市机场,飞机落地后,舷梯车缓缓停靠。裴司礼拖着轻便的行李走下悬梯,潮湿温热的空气裹着熟悉的玉兰花香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解开领口的风衣纽扣,紧绷的肩背却依旧像上了发条般僵硬——那是在战火纷飞的维和前线养成的习惯。
海关通道前,一个身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隔着玻璃朝他挥手。裴司礼瞳孔骤缩,行李箱的拉杆“咔嗒”一声撞在地面。二十年前那个沾满硝烟的清晨突然在眼前闪回:同样的衣服,文祺将他护在防空洞最深处,子弹擦过他肩头时飞溅的血珠,像滚烫的铁水烙进他的视网膜。
“阿礼。”男人的声音裹着哽咽,眼角细纹在日光灯下微微发颤。
裴司礼喉咙发紧,机械地将人搂进怀里,却惊觉文祺的身高只到他锁骨——记忆里总把他护在身后的人,竟这般单薄了。
“哥。”裴司礼嗓音沙哑而低沉,饱含着压抑许久的思念与疲惫。许久未见文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比自己矮上一截的哥哥紧紧抱住。在这一刻,这个高大的少年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只留下最脆弱的一面——因为眼前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接机大厅外,老式红旗轿车的车窗降下。白发苍苍的司机颤着手将证件塞进他掌心。
“司令等你很久了。”
裴司礼摩挲着烫金的“特别通行证”,看见挡风玻璃倒映出航站楼巨幅电子屏,上面循环播放着梁安市反恐演习的新闻画面,装甲车碾过柏油路面的轰鸣仿佛穿透了玻璃。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莱斯·波士发来的消息跳出屏幕。
“Captain,莱杰的脚踝好多了!你那边的‘医生’见得如何?”
裴司礼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突然想起登机前销毁的那张心理评估表——诊断栏里“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字样,被他撕成了雪片。
轿车拐进军区大院时,暮色已将红砖墙上的爬山虎染成暗紫色。裴司礼下车时踢到个硬壳物件,弯腰捡起竟是枚生锈的弹壳。记忆如潮水翻涌,他攥着弹壳的指节再次泛白,而二楼窗口亮起的暖黄灯光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端着望远镜向他眺望。
裴司礼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二楼那个身影。二十年了,那人鬓角已染上白霜,可军装领口依旧笔挺,连站立的姿势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昂首挺胸,脊背绷得笔直,仿佛永远都不会弯下来。
弹壳在掌心划出刺痛的弧度,他抬脚往楼里走去。楼道里飘来熟悉的茶香,那是父亲最爱的祁门红茶,带着微微的烟熏味。推开门,老式座钟“滴答”作响,父亲背对着他站在军事沙盘前,手里的红笔悬在梁安市的地形图上。
“回来了。”
老人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裴司礼立正敬礼,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茶几上的相框里,年轻的文祺抱着小裴司礼笑得灿烂,和眼前严肃的老人形成刺眼的对比。
裴司礼十二岁那年,被父亲重新接回了裴家。尽管他是裴家长子,亲生骨肉,却对这个家充满了抗拒。在他看来,裴家从未真正属于过他。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似乎都只为另一个人而存在——他的弟弟裴颂。无论他如何努力,取得怎样的成绩,在这个家中,他始终是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那些冷漠的目光和刻意忽略的态度,像一把无形的刀,将他的归属感割得支离破碎。
“坐下。”
裴伯烨突然转身,将一摞文件甩在桌上,纸张撞击桌面的声响惊得裴司礼一颤。泛黄的报纸边角卷起,头条新闻是二十年前那场惨烈的战役,照片里断壁残垣间,文祺穿着战地医生的白大褂,正在给伤员包扎。
“你哥当年申请去前线,我拦不住。”父亲的手指重重戳在报纸上,“现在,梁安市特警支队需要你。”
裴司礼盯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不要自己,将自己扔在福利院的画面。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法比安·森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画面里,国际维和部队的队员们挤在镜头前,莱斯·波士举着一面小国旗,上面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欢迎回家”。希斯·莱杰晃了晃缠着绷带的脚,咧嘴笑。
“队长,我们等你归队!”
裴司礼的视线模糊起来,裴伯烨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头比出大拇指,窗外的晚霞不知何时染红了半边天,将两代军人的身影,叠成了一幅静默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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