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周一阳光正好，温宁踏入校门，脑海中仍回荡着昨日临别时沈寂的话语。那堵墙的加高对她而言只是段模糊记忆，却是沈寂童年的伤疤。她攥紧了背带，加快步伐穿过操场，迎面撞上了林雅。

“哇，这么急匆匆去哪啊？”林雅挡在她面前，上下打量，“照你这个速度，是要赶着去见情人吗？”

温宁停下脚步，耳尖微热：“去教室，还有什么地方？”

林雅凑近她，压低声音：“听说你和沈大学霸最近走得很近啊，真的只是为了比赛？”

“当然。”温宁扭头避开林雅探究的视线，“别乱猜。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关系？”林雅挑眉，“那为什么王宇昨天看到你们俩在雨中共撑一把伞，还站在路口聊了半天？”

温宁心跳漏了一拍，咬紧下唇：“碰巧遇到，他借我伞而已。”

“是吗？”林雅摊开双手，“沈寂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心了？他以前帮过任何人吗？”

这个问题让温宁陷入沉思。确实，沈寂在众人眼中一向是独来独往的完美学生，鲜少主动接近任何人。唯独对她——

“我走了，上课要迟到了。”温宁绕过林雅，匆匆逃离这场对话。

教室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沈寂的座位。空的。这很反常，沈寂从不迟到。课间十分钟结束，沈寂的座位仍然空着。温宁忍不住打开手机，却发现没有任何消息。

“听说沈寂请假了。”王宇从后排探过头，“据说是家里有事。”

温宁点头表示了解，心里却升起一丝不安。下午的音乐教室约定，他会来吗？

最后一节课结束，温宁抱着小提琴来到音乐教室，推开门，空荡荡的房间让她心里一沉。她放下琴盒，走到钢琴前，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沈寂没来。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沈寂站在门口，脸色略显苍白。

“抱歉，我迟到了。”他走进来，动作比平时迟缓几分。

温宁皱眉：“你怎么了？”

沈寂摇头，坐到钢琴前：“没什么，昨晚没睡好。”

他翻开琴谱，指尖在琴键上游走，《梁祝》的前奏响起。温宁拿起小提琴，将它抵在肩头，却忘了开始的节拍。

“注意我的节奏。”沈寂提醒，目光落在她僵硬的手指上，“放松，想象琴弓是你身体的延伸。”

温宁深呼吸，闭上眼睛，尝试将自己融入旋律。这次，她的琴声流畅许多，与钢琴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讲述一个千年的爱情故事。

演奏结束，温宁放下琴弓，突然问道：“昨天你说的话，是真的吗？关于墙的事情。”

沈寂的手停在琴键上，没有立即回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是真的。”他最终开口，“我父亲认为你会影响我的学习。在墙加高那天，我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着。”

“但我记得那之后，你也从不理我了。”温宁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你完全可以在学校找我。”

沈寂合上琴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我试过。三年级春游那天，我带了两个苹果，想给你一个。但你正和别的女孩玩得开心，看到我走过来，就拉着她们跑开了。”

温宁转身，与他四目相对：“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沈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你来说，那只是无数拒绝我的时刻中平凡的一天；对我而言，却是再次确认你讨厌我的证据。”

温宁嘴唇微张，想反驳却无从开口。她确实讨厌过他，但那是因为她误解了他的每一个举动。

“我......”

“所以，”沈寂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之后我决定不再主动接近你。如果你需要我，告状也好，考试作弊也好，我就出现；如果不需要，我就保持距离，不碍你的眼。”

温宁震惊于他话语中的冷静决绝。

“所以这次音乐比赛，你主动提出和我合作，是因为——”

“因为这是唯一 一次，你真正需要我的时刻。”沈寂打断她，转身回到钢琴前，“继续练习吧，不然赶不上比赛了。”

温宁想追问更多，却被门外突然的喧闹声打断。几个学生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教室门被猛地推开。

“着火了！化学实验室着火了！”一个男生大喊，“所有人都要疏散！”

沈寂立刻站起身，抓起温宁的手腕：“走，快离开这里。”

两人匆忙收好乐器，跟着人流向外疏散。走廊上已经弥漫着淡淡的烟味，学生们慌乱地往楼梯口涌去。

“别急，慢点走。”沈寂稳住温宁，声音沉稳，“抓紧你的琴。”

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头顶的烟雾警报器突然尖锐地响起，走廊上的学生更加惊慌，推搡着往下冲。温宁被人群挤得踉跄，一个踩空，眼看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沈寂一把拉住她，将她护在胸前，两人却一起失去平衡。在倒下的瞬间，他迅速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温宁，后背重重撞在楼梯转角的墙上。

“沈寂！”温宁惊呼，感觉到他的手臂松开了她。

沈寂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但他迅速站稳，推了推温宁：“没事，继续走。”

他们跟随人流来到操场上。校方很快宣布这只是一次小规模事故，火已经被扑灭，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学生们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

温宁这才注意到沈寂的异样。他站在人群边缘，一手扶着围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你受伤了？”她上前一步。

沈寂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大碍，只是扭到了。”

他转身想离开，却突然踉跄了一下。温宁一把扶住他，触到他冰冷的手臂，已经附了一层冷汗。

“别逞强，去医务室吧。”她不容拒绝地说。

沈寂没有反抗，任由她半扶半拽地带着他去医务室。校医检查后皱起眉头：“背部撞得不轻，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温宁立刻掏出手机：“我帮你叫你爸来。”

“不用。”沈寂声音突然变得强硬，“我自己去就行。”

温宁困惑地看着他：“为什么？有伤不告诉你爸，这不合理。”

“我说了不用。”沈寂语气罕见地冷硬，“这点小伤不值得惊动他们。”

校医打断两人：“小伙子，你需要马上去医院拍个片。小姑娘，你是他同学吧？能陪他去吗？”

温宁点头，沈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医院里，沈寂沉默寡言，全程避免与温宁有任何眼神交流。X光检查结果显示背部有轻微挫伤，光洁的背部青紫一片，需要休息几天。医生开了药，叮嘱他注意休息。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爸？”走出医院，温宁终于忍不住问。

沈寂望向远处，声音平静得不带任何情绪：“我爸不喜欢我表现出任何软弱。”

温宁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从小就…”

“完美的沈寂，永远不会犯错，永远不会受伤，永远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他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我爸期望的儿子。”

温宁无言以对，沈寂的父亲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严肃的成功人士，但她从未想过，那个总是微笑的沈寂，背后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回家，休息，明天照常上学。”沈寂平淡地说，仿佛在谈论天气，“我不会让今天的事情影响到比赛。”

温宁停下脚步：“你必须告诉他，这是为你好。”

“你不明白。”沈寂也停下来，转向她，“这样只会让我爸更加确信他的想法——你是个麻烦。”

“什么意思？”

“每次我和你有关联，都会出事。小学时你带我爬树，我摔断了手腕；初中运动会我帮你，错过了数学竞赛；现在我和你一起参加音乐比赛，又受了伤。”沈寂声音低沉，“在他眼里，你始终是那个会把我拉离'正轨'的人。”

温宁张口结舌，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击在她心上。原来沈寂不仅承受着父亲的高要求，还要为他们之间的每一次接触付出代价。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我远离你吗？”她声音发紧。

沈寂沉默片刻，然后摇头：“不。恰恰相反，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理解我的选择——为什么我必须比任何人都优秀，为什么我必须保持距离，又为什么我无法彻底远离你。”

他的坦诚让温宁失去了言语能力。十年来，沈寂一直被她误解，而她却从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那他知道我们现在一起准备比赛吗？”

沈寂摇头：“我告诉他这是学校强制安排的。”

温宁咬紧嘴唇。即便如此，他还是选择和她合作，明知这会带来父亲的不满。

两人沉默着走到岔路口。沈寂突然开口：“温宁，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她抬头看他，等待着什么重大的坦白。

“我不会放弃比赛，也不会放弃…”他顿了顿，“不会放弃任何我认为值得的事情。无论代价是什么。”

这句话背后的分量让温宁心跳加速。她想问他，她算不算“值得的事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天还练习吗？”她转而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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