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言而喻

十二月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舒蕴宁站在男生宿舍楼下，不停地跺着脚取暖。怀里抱着的纸袋里，装着她熬了整整一周夜的成果。宿舍门口进出的男生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几个甚至吹起了口哨，她的耳根烧得发烫，却固执地不肯离开。

当时针指向六点，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周易穿着深灰色羽绒服，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看到舒蕴宁的瞬间，他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

"周、周易！"舒蕴宁小跑过去，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成小朵云彩。她举起手中的纸袋，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这个...送给你。"

周易皱眉看着那个印着雪花图案的纸袋，没有伸手。"什么？"

"围巾。"舒蕴宁咬了咬下唇，"我自己织的...作为你帮我补习的谢礼。"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周易的表情，生怕看到嫌弃的神色。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在他们之间打着旋儿。就在她以为对方会转身就走时，周易突然伸手接过纸袋，动作粗鲁地扯出里面的灰色围巾。

围巾针脚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明显织紧了，形成小小的凸起。右下角还歪歪扭扭地绣着一只几乎看不出是鹿的图案，线头都没藏好。

"丑。"周易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只"小鹿"。

舒蕴宁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对不起...我第一次织..."

"不需要。"周易打断她，把围巾胡乱塞回纸袋，"我不戴围巾。"

舒蕴宁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伸手想拿回纸袋，"那...还给我吧..."

周易却后退一步，把纸袋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送人的东西还要回去？"他推了推眼镜，声音依旧冷淡，"我去上课了。"

看着周易远去的背影，舒蕴宁站在原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没看到的是，转过拐角后，周易停下脚步，再次拿出那条围巾，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小心翼翼地围在了脖子上。

接下来的日子，舒蕴宁惊讶地发现，那条被她认为早已被丢进垃圾桶的围巾，竟然每天都出现在周易的脖子上。即使天气转暖，他也依然戴着。有几次在图书馆，她还撞见周易无意识地用手指缠绕着围巾的一角，眼神柔和得不像平时的他。

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那次在食堂，她亲眼看到周易低头闻了闻围巾上的小鹿图案，嘴角扬起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那一刻，舒蕴宁觉得这一周熬夜被针扎破手指的疼痛都值得了。

冬去春来，校园里的樱花开了又谢。春季运动会那天，阳光格外灿烂。舒蕴宁站在3000米起跑线上，感觉小腿肚都在发抖。她从没参加过任何长跑比赛，这次报名纯粹是一时冲动——因为她听说终点处会有学生会成员记录成绩，而周易是学习部部长。

"各就位——"发令员举起信号枪。

舒蕴宁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看台，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枪声响起，她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第一圈还好，第二圈开始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第三圈时眼前已经阵阵发黑。跑道边的加油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坚持...再坚持一下..."舒蕴宁在心里默念，想象着终点处可能有周易在等她。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超过了一个又一个选手。

最后一圈，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只能凭本能机械地迈着步子。突然，看台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她隐约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舒蕴宁！看终点！"

她努力聚焦视线，在刺眼的阳光中，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终点线旁——是周易！他居然真的在那里！舒蕴宁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又剧烈跳动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开始加速冲刺。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周易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迎上来。舒蕴宁想对他笑一笑，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面部肌肉了。在跨过终点线的瞬间，她的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薄荷香气包围了她，那是周易衣服上永远带着的味道。朦胧中，她感觉有人将她打横抱起，耳边是周易难得慌乱的声音："让开！都让开！"

舒蕴宁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窗外夕阳西下，将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她的头还有些晕，但比之前好多了。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水和一盒葡萄糖口服液，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下次别做这种蠢事。 ——周"

那熟悉的工整字迹让舒蕴宁忍不住微笑。她把纸条贴在胸口，回想着晕倒前那一刻周易抱住她的感觉。那是他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的睫毛。

正当她沉浸在回忆中时，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校医带着两个女生走了进来。看到舒蕴宁醒了，校医简单检查了一下，叮嘱她多休息就走了。那两个女生却留了下来，是舒蕴宁班上的同学。

"蕴宁，你太厉害了！"短发女生兴奋地说，"3000米跑了年级第八名呢！"

另一个女生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道是谁送你来的吗？周易！他抱着你一路从操场跑到医务室，那着急的样子，啧啧..."

舒蕴宁的脸刷地红了。"他只是...刚好在终点记录成绩..."

"得了吧，"短发女生翻了个白眼，"全校都看得出来你们俩有情况。你不知道，你晕倒后他那个表情，就像..."她突然住了口，看向门口。

舒蕴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跳顿时停了一拍——周易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袋东西，脸色阴沉得可怕。两个女生立刻找借口溜走了，留下舒蕴宁一个人面对他。

"你好点了吗？"周易走进来，把袋子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是面包和牛奶。

"嗯，好多了。"舒蕴宁小声回答，不敢抬头看他，"谢谢你来医务室..."

"我只是负责记录运动员情况。"周易生硬地说，却在床边坐了下来，"为什么报名3000米？你明明不擅长运动。"

舒蕴宁绞着手指，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因为想在终点看到你"吗？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借口时，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几个男生嬉笑着走了进来，看到他们后立刻噤声。

"哟，周易，还在这儿陪护呢？"领头的男生阴阳怪气地说，"舒同学魅力真大啊，连我们高岭之花都被拿下了。"

舒蕴宁认出那是高三的学长张毅，学校有名的刺头。她紧张地看向周易，却发现他的表情比刚才更冷了。

"有事？"周易站起身，挡在舒蕴宁床前。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吗？"张毅笑得让人不舒服，"听说有人为了追男生，不惜在运动会上晕倒，这种倒贴精神真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周易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在了墙上。整个医务室瞬间安静得可怕。

"再说一遍。"周易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人，"你刚才说什么？"

张毅显然没料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周易会这样，脸色变了变。"我...我就是开个玩笑..."

"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周易松开他，声音恢复了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如果我再听到任何人说舒蕴宁的闲话，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后悔。"

说完，他转身走回舒蕴宁床边，动作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角。"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这句话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舒蕴宁把脸埋进枕头里，心跳快得像是又要晕过去。她不敢相信周易刚才居然为了她威胁学长，更不敢相信他最后那句话——"晚点再来看你"。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说要来找她。

那天之后，校园里关于他们的流言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但内容从"舒蕴宁倒贴"变成了"周易护短得可怕"。更让舒蕴宁惊讶的是，周易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议论，甚至开始主动出现在她常去的地方。

图书馆里，他会"恰好"坐在她对面；食堂打饭时，他会"刚好"排在她后面；就连放学后去书店，她也能"偶遇"来买参考书的他。每次相遇，周易都表现得像是巧合，但舒蕴宁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灰色围巾始终没有摘下来，即使春天已经过半。

四月底的一个午后，舒蕴宁在图书馆自习时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熟悉的深灰色外套，桌上还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张纸条："睡相真差。 ——周"

她红着脸把纸条藏进课本里，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不远处，周易看着这一幕，推了推眼镜掩饰嘴角的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围巾上的小鹿图案。

而在男生宿舍，赵星辰看着周易书桌上那本《如何编织围巾》的书，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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