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
像这种事，不应该是发生在学校的安全防范课程视频里的吗。
沈霖撩起衣摆，小腹处也是同款伤痕，有些已经是结痂的程度。他的神情没有大起大落的变化，似乎是早已习惯，眼神不轻不重的流连安月明紧张的脸，他可太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对他的担忧，这样看来至少身体上的疼痛也没那么严重。
“想必你一定是收到了天大的委屈吧？”
安月明收回想要上前触碰的手，思考着这样做是否有些不礼貌。她觉得自己还没和沈霖的关系到互相舔舐伤口的地步。
同情他的遭遇是必然，她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再次自作多情。
“你是在可怜我吗。”
沈霖放下衣摆，眼眸垂下，手撑在板凳面上，视线似乎在注视安月明的嘴唇位置，鼻息如潮风，莫名有股凶凶的劲收敛着。
“怎么会。”
她别过头，呼吸慢慢急促。近期学校已经不再发生校园霸凌事件，她不明白这些伤疤是从哪来的，始作俑者又是谁。就算是过去的伤口，直到现在也理应愈合，不可能看起来还像新的，一定是有人还在折磨他。
沈霖抬手撩拨安月明鬓间的碎发至耳后，惹得她轻微的激灵。他的眉眼渐渐松缓，温柔的与她对视，实在是怪异不是吗，明明身体饱受创伤的人是他，他却用一种怜悯他人的眼神盯着安月明，就好像是捂着自己的心脏告诉她，这里一点都不痛。
安月明的身体僵硬的感受此情此景，世界仿佛是被摁下暂停键。
“可以，多可怜可怜我吗。”
“什么。”
原本放在鬓边的手轻柔的抚摸安月明的脸颊，沈霖嘴角平静的扯出弧度。
“这些伤疤，是我父亲弄的。”
沈霖的父亲因为忍受不了妻子的背叛，很长一段时间都沾惹酗酒的臭毛病。有些大人就是很奇怪，他能接受事业受挫，情感受挫，家庭分离，可就是接受不了妻子的背叛，就仿佛是只要和女人结了婚，妻子这个身份就自动绑定为他的私有物。
男人可以出轨，知三当三，做尽坏事并拼命的给自己找理由。但他却对妻子早已不爱他的事实大惊小怪，即便出轨这种龌龊的事情不分性别，可放在不同性别的人身上反应又是双标的。只是因为沈霖的五官特点更多的遗传妈妈，并且这个可怜的孩子没能被妈妈接走抚养，就这样羊入虎口。
先是恶毒的诅咒辱骂，再到推搡动拳头。在外是光鲜亮丽，事业稳健蒸蒸日上的“优质男性”，回家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孩子的畜生。最常用的话语无非就是，“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挣钱养你，你怎么还用这种眼神瞪我”，“天呐，你长得真像你妈妈那个贱人，我应该杀了她的”，“你要知道没有我，你就直接饿死在街头，我打你都是你的问题，谁叫你不能好好和我说话呢。”
不能选择自己的原生家庭是世界上所有悲哀孩子的不幸。
尤其是从前，在家就已经饱受折磨，在学校还要被人欺凌，简直是像地下室上吊的老鼠憋屈。
他有想过直接离家出走，去找妈妈，就算不要自尊的跪下恳求她养自己，也好比待在家里好。可是真的等他穿越一眼就知晓富裕的小巷，透过拐角处，见到亲生母亲和陌生男人接吻，他又觉得自己无力，他们才是一家人对吗。母亲的身后一名怯怯的女孩子不巧发现了他，巨大的绝望感撕扯心头，他想也没想的狼狈逃离。
糟糕透了，各方面都是，不敢想象这样下去沈霖迟早都要做出更加崩溃的事情出来。那天下午下课，又是被那几个固定的霸凌小集体欺负，他像是马戏团里的小象，长大后即便有能力冲破牢笼，也不想了，心情碎碎的，甚至到了破罐破摔的程度，还不如干脆被揍昏在学校，不用回家也不错。
直到安月明那一板凳摔来，帅气的拎起霸凌头目的衣领，一字一句犹如针扎在身上警告他们。沈霖不想承认为此萌发的偏激想法，他觉得。
从某种意义来说，安月明的存在是他的“神”。
“明明，是你拯救了我。”
沈霖回忆起过往的种种，终究还是难掩内心脆弱，快要哭了的模样。
安月明不好意思的笑笑，先前的害怕情绪早已消散，她掌心覆上沈霖的手背，眼神坚定的要入党，回复道。“不是的，能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这种时候一定要拆台吗。”
郁闷紧张的气氛得到缓解，沈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点不满安月明的回答。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安月明还是认真的看着他，继续道。“我那天只是受不了有同学被欺负这种事发生在我身边，就算是其他同学，我也会出手相救。但值得惊喜的是，我们成为较好的朋友，这让我很开心。”
安月明身上的良好品质不仅仅只有真诚和善良，她比她想象中要美好得多。
她望向沈霖的手臂，有些悲伤的神情，握紧他的手，阵阵暖暖的温度仿佛要融化他冰冷的心灵，直视他的脸像是直击他内心最深处的柔软。
“很疼吧。”
她本可以站起身告诉沈霖，这种事情完全不关她什么事，又或者直接推给警察叔叔来处理家庭纠纷，再或者直接告诉学校爱管闲事且富有慈爱心的老师来解决。
可她非得要用充满怜惜疼爱的语气，神情犹如亲身经历般痛苦，就好像是……
沈霖比安新策在她心里的位置，更重要。
“嗯。”他的眼眶又挤出漂亮的形状，是安月明喜欢的星星眼，可爱讨人喜欢的模样。“以后可以多来我家里玩吗。”沈霖挑眉屑屑的坏笑着。
“就当是多陪陪我。”
……
“一天天，一天天，在流逝的时间。
一遍遍，一遍遍，我对着流星许愿。
只愿你会有感觉。
你不在的时间有多难挨。
再也回不来的美好回忆已经快要把我掩埋。
眼泪已汇成了海。”
趁着放学间隙，沈霖和同学嬉戏打趣，男同学因为安月明的关系，有的也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勾肩搭背的瞎扯话题。沈霖还是一如既往的随便应付几句，很快被前桌的趴着睡觉的安月明吸引注意力。
他拍开男同学的手，委婉的拒绝周末去台球城的邀请。
“干什么，你周末有约了？”
要知道大部分时候的沈霖是来者不拒的，这样间接造成许多同学都认为只要和沈霖提要求，他都会秒答应。但在周末邀约这件事出奇的痛快拒绝，这让提出邀请的人有些不爽。随即揣测起沈霖近期的行为，贼兮兮的表示。
“不是吧，你真和安月明在一起了？周末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不要瞎说好吗，明明不是随便就和我在一起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
话是这么说的，但其实沈霖心里还是涌现窃喜，有种别人磕自己和偶像cp的爽感。
打发走这帮狐朋狗友，教室瞬间感觉有点空。
沈霖放缓脚步来到安月明桌椅旁，低下身段慢慢近距离的观察她，大半黑发遮挡她的脸，精致小巧的鼻头透露在外，呼吸细碎。
沈霖蹲下膝盖，手指捏紧桌面，眼神小心翼翼的瞄着她，动作细腻的拂过遮挡的黑发，一行清亮透澈的泪水沿着睫毛至眼勾滑下，黑黑的睫毛变成湿漉漉的。
是做了噩梦吗，还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情。
MP3静静放在她的手旁，指尖偶尔无意识的轻颤，脑袋里估计还在继续梦境。
沈霖不想做吵醒她的恶人，索性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掌心撑着半张脸，继续观察她。安月明的存在好像怎么都不让人厌烦，盯着她的脸有种越来越上头的感觉，心脏扑通扑通的加速，喜欢她的感觉很奇妙，让他回家再被他爹拿鞭子抽都甘之如饴。
断断续续的哽咽从安月明嘴里传出，沈霖以为是梦话，但又忍不住好奇，耳朵凑上前聆听。
“妈妈……不要走……”
他哈口沉闷的气息，第一反应是心疼，再到庆幸。他认为自己和安月明都是可怜孩子，世界破碎不堪，唯有彼此捡碎罐头里的糖吃。
“没有关系，我和你是一样的。”沈霖小声的自言自语，这种异类找到同伴的归属感，像填补空洞心脏的棉花，满足的心情溢满。
还有什么零碎的话，犹如坏掉的收音机，吱吱呀呀的。但沈霖还是耐心的低下脑袋仔细的聆听，是什么话呢，声音好小，蚊子似的，他恨不得直接把耳朵贴在安月明的嘴唇前，这种想法又让他感到害羞，脸颊微微潮红。
“我爱你，小新。”
教室寂静无声，甚至能听到耳机里播放的音乐节奏，沈霖缓缓站起身，瞳孔地震。有什么东西猛然闪现他的脑海，一双毫无高光的双眼瞪穿他的身体，像黑暗中的恶鬼，犀利中带着纯粹的恨意，无形的尖手扼住他的喉咙，他退半步大口大口的喘气，这双手就算当即掐死他也不会松半点劲。
“开心吗？”
诡异的语调回荡沈霖的耳畔，他还在纳闷安月明不是还在睡觉吗，是反应过激吗，到底是从哪听到她的声音，转头瞬间，他立马后悔了。
安新策背着手站在他身后，脸上洋溢着扭曲的笑容，用和姐姐百分百贴合的腔调重复道。
“开心吗。”
沈霖捏紧拳头，喉咙吞咽唾液，强迫自己直视安新策。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
安新策歪头不理解沈霖怎么会这么回答自己，太让他失望了。和自己的亲姐姐有亲密接触这件事不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吗，他眼眸斜瞥还在沉睡的安月明，脸颊印着的泪花稍许风干，恢复自己的声调，淡淡的说。
“这种开心的感觉，我是不会让你体验太久的。”
眼眸转回，和姐姐看人的感觉有些区别，锐利如刀。
安新策的眸色偏古铜，尤其是在有阳光照射下，是琥珀色如宝石璀璨，这样本该惊艳的画面，在沈霖眼里却诡异到后怕的地步，准没好事的预感。
沈霖怒火中烧，皱眉瞪着安新策，像是被他三番五次的搞脱敏，这次居然开口反击他。
“开什么玩笑，你不能左右你姐姐正常的交友。”
“你懂什么。”
安新策冷着脸拾起姐姐的长发，丝丝缕缕的交杂指缝间，他一点都不把沈霖的话当回事，也不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当空气似的，自顾自的弯腰亲吻安月明的发丝，面颊带着不正常的绯红，嘴唇慢慢向下，抵达她的脸颊，贪恋的吸吮一口。
还是甜甜的，温热的感觉，安月明的脸真好亲。
他蹲在地上，斜睨着沈霖，眼角弯弯眯起，幸灾乐祸的笑着说。
“我和她才是一类人。”
安新策乖乖的像小狗看着姐姐，讨好似的小声哄着安月明要求她醒来，听着姐姐的梦呓，他的鼻音加重撇嘴跟着“嗯～”的一声像撒娇。
她的睫毛紧颤，被吵醒的不悦感袭来，她的起床气一直都很大，只是这次比起摆脸耍脾气，更多的是惊讶。
“小新？”
“是我哦。”
安新策咧嘴对她开朗的笑笑，白净整齐的牙齿衬托笑颜格外的明媚。
这一幕令沈霖不亚于接受当头一棒的冲击力。他扭过头，终于是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骂出声。
“死姐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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