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救护车上有我的位置。
但我后悔了。
佰乐一上车就疯狂咯血,胸腔急促地起伏,各种急救设备像蛇一样将他缠绕,让白色的衬衫彻底变成红色的……
到医院后我依旧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佰乐这次呼吸性碱中毒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的肺太脆弱了,肋骨扎进去造成的后遗症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叫依昂娜来,我痛苦地揪着头发。
大概这几个月他都要住医院了……
该死的。
火气上头,我站起来将那支录音笔狠狠地扔进了垃圾桶,它狠狠地撞击到筒壁上,发出了一声死亡的悲鸣。
……
第二天晚上,佰乐醒了,但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第三天,一直在睡。
第八天,清醒的时间变长了。
第十五天……
一个月过去……佰乐彻底清醒了,不错,这几天刚好到了桂花开放的季节,希望他出院时还能看得到,看不到就我帮他看吧。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
"拿纸和笔,我念。"
佰乐刚还一点就又开始写诗,我乖乖的跑去拿笔,他也确实好久没写了。
你,我
我是山坡上会枯萎的灌木
你是高速上不曾停滞的车流
你的呼吸掷地有声
我的话语泥泞绵长
或许你愿意与我交织
在无数被人丢弃的夜晚
背上心脏
带走忧伤
一起成为转瞬的空白
或许在那里
我可以品尝你的喜悦
你可以拥抱我的旖旎
不用在意目光是否裸露
不用在意血液是否喧嚣
也不用在意是否先于春天
只要我们还在前进
还在望向不久的将来
让婆娑树影变为脚下路
让沉沉暮色变为目中影
在每一次路过回忆时
无声的微笑代替嘶声呐喊
剖解悲伤
2086.
"嗯……"
"哈,我也是。"
"我还什么也没说啊。"
佰乐的笑声把呼吸罩弄得都泛起水雾。
……
今天佰乐感冒了,义肢都快等到了……真是无缝衔接,到时候还得在医院做康复训练,啊,不会是我传染的吧,这几天嗓子疼。
……
令我担忧的是佰乐的感冒一直没好,高热,咳嗽,痉挛,心律不齐。
有一次严重到直接被送到了抢救室,医生说诱发了肺炎。我突然想起佰乐感冒的前几天我嗓子有点疼,不会真是我传染的吧……靠,别让我内疚一辈子。
一时间病房里只剩下呼吸机单调的嗡鸣,好无聊啊,再待下去桂花就没了。
我看向佰乐,他斜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我抄的《你,我》,时不时勾起一抹微笑,这小子把纸都藏在哪里了?
他的指尖在纸面上反复摩挲。
窗外的风很大,枯黄的叶子相互拍打,沙沙的,像是要从窗户进来,窥探一丝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几缕柔软的光斑也映照在地板上,继续随风飘荡,我看得入迷,这几天连手机都戒了……
"特尔。"
佰乐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异常清晰。
"嗯?你说。"
我把椅子拉进了些,凑近床边。
但他没看我,只是盯着窗外。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是合唱团吧,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这就开始追忆了?我咧嘴笑出来。
"你唱歌难听死了,还非要报这种社团……拿了团队奖也没有你的份。"
佰乐笑了,但笑容很快被一阵咳嗽打断。他猛地弓起背,胸腔里传来湿重的杂音,咳出的血沫溅在掌心。
我去,又来。
这次我不再慌乱,抽了两张纸给他,立刻起身去叫医生,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衣角,阻止我前去的步伐。
"别急……等一下,这点事……不用去了。"
佰乐喘着气,摊开染血的手掌拿卫生纸随便抹了抹,然后很费力地直起身子,眼睛看向我,看了好一会儿。
"嘶,我还没有穿过义肢走路,有点遗憾……我把遗产一部分遗赠给你怎么样?你去给我找三个医生……哈……我在说什么呀……"
什么?我越听越不对劲。
喉咙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紧,一个字也说不出。
但,佰乐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放缓。
"对不起。"
……
"……我很累。"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监测仪上的心电图突然发出刺耳警报,撕裂了凝固已久的空气,把地上的光斑都震动了,也把我惊醒。
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时候,我仍站在原地,根本没反应,脑子里全是杂音,和佰乐的最后一句话,他手里依然攥着那张被血浸透的诗稿,脸上还有那抹未散的笑意,解脱一般。
……
……
我好像把一切想象的太童话了。
……
……
佰乐死了。
……
……
……
……
佰乐真的死了。
佰乐最终死在病房里,死在肺炎痛苦的喘息中。
他怎么敢。
……
我早已忘记那天是如何度过的,刚才还在看着我说话的佰乐……眼睛慢慢阖上,呼吸悄然停止,呼吸机刺耳朵警报声突然把我钉死在床前。
……
我彻底不需要照顾他了,彻彻底底。
似乎也没有理由留在医院,像个局外人一般,我飞奔回了自己家。
"砰"
为什么?我为什么没有流一滴眼泪呢,佰乐死了啊,我回到家立刻把门反锁,滑落到地面,我的眼睛始终都是微瞠,干涩。
为什么啊。
……
好像有人敲门,好像有人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有理会。
到最后我竟然连佰乐都葬礼都没有勇气去。
……
是我把他害死的吗?我嗓子疼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把佰乐传染了……
该死的。
……
我应该在家里待了半个月,或是一个月,这期间没有出过门。
……
今天我出门了,我去了中证局。
"组长的东西……啊……就剩这些了……"卡萨罗的声音依旧又小又颤抖,手也抖着,时不时看着遗物发呆。
但卡萨罗顺利的成为了第六组组长,填补佰乐的位置,他将部分没有取走的遗物交给我,轻飘飘的,是那个旧物盒。
连娅蜜艾达这种大官竟然也在。
"……物归原主。"
她的话比佰乐还少。是来归还那个处理过后的陶瓷鸟哨,虽然上面窃听器已经拆除,但却残留着一个很明显的缺口,朝着太阳一照就会露出里面的双层结构……这里曾经藏着我最痛苦的回忆……
……
今天我出门了,去了佰乐所在的墓园,他的墓碑前有很多鲜花,还有一个显眼的白色纸盒,里面放着苹果。
……
今天我又去了佰乐所在的墓园,来看他,抱歉了,我没参加你的葬礼,我见过你太多次,无法接受你脸色煞白,躺在棺材里的样子。
……
今天我又去了佰乐那里,那是一个凌晨。
风很大,夜很深,甚至还在下雨,真是活像恐怖片……我给你打了一把伞,雨水很快就在周围形成一个个小水洼,雨滴聚集在里面。
"摇曳起舞,翻滚缠绕,泛起一丝涟漪,掀起一阵水花,打湿了我的梦。"
……
02:28 a.m. 墓园
我靠在他的墓碑后睡着了。
完
消失的身影:装卸人间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