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4)

回城的马车上，大娘子望着蜷缩在角落，面无表情的明兰。

“没有一个母亲会希望你这样做。”大娘子攥紧手中帕子，声音裹着叹息，“你今天若真下了狠手，盛家岂会容你？你以为杀了林噙霜，就能告慰卫姨娘？错了！她生下你，可不是要你把自己往绝路上推。”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那个时候。”大娘子的声音裹着回忆的温度，“卫姨娘抱着襁褓中的你，身体虚得很，却笑得比春日的海棠还好看。她说只盼着你一生平平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

明兰猛地抬头，泪水汹涌而出，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不舍的眼神。

大娘子攥住明兰的手：“若我是你小娘，绝不会要你拿命报仇。我只盼你能开心快乐，好好地过日子。”她望着明兰泛红的眼眶，声音放轻，“等你有了孩子就懂了，做母亲的，只要孩子平安快活，自己受多少苦都值得。”

话音未落，明兰突然扑进大娘子怀中，压抑已久的哭声震得车帘轻颤。

“卫姨娘若在天上看着，哪里舍得你这样折磨自己？她要的不过是你能像寻常姑娘般，去放风筝，去看花灯，去寻个真心待你的人。”

“明日林噙霜便要去寺里修行。”大娘子轻轻拍着她的背，“这场恩怨，就到此为止吧。”

“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往后你就带着你小娘的期待往前走吧，别回头了。”大娘子声音温柔，伸手替明兰擦了擦泪珠。

“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明兰的眼泪决堤般奔涌而下，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许久她用力点了点头。

马车继续行驶着，大娘子瞥见明兰泛红的眼眶和微肿的眼皮，心下猛地一沉。这副模样回府，定要被盛纮和老太太瞧出破绽。她不假思索，一把攥住明兰发凉的手："先别回府了，咱们出去转转。"

马车碾过蜿蜒山道，栖霞山的红枫如燃烧的云霞扑面而来。大娘子利落地掀开帘子，山间清冽的风卷着枫叶的甜涩涌进车厢。她在半山腰挑了块向阳的空地，从马车上取下食盒与炭炉，火折子擦出的火星跃入炭堆，映亮她眼角细细的纹路："今儿我亲自烤，尝尝我的手艺。"

铁网架在噼啪作响的炭火上，大娘子手法娴熟地串起腌渍入味的羊羔肉。油脂滴入火中腾起滋滋声响，她手持毛刷均匀地刷上秘制酱料，动作行云流水：“当年在扬州，我常和姐妹们在庄子上烤肉，那时候不知道多么惬意...”

第一串烤好时，香味袭来,大娘子塞进明兰手里："快尝尝，要是咸了就说。"见少女小口咬下，她又迅速添了几串新的，跳动的火苗将她的侧脸染成暖红。

漫天晚霞将枫叶镀上金边。大娘子拉着明兰躺在绵软的枯草上，山风掠过发梢。明兰望着绚烂的云霞，恍惚间好像看见小娘在霞光里对她微笑。她的眼眶发热，忍不住弯起嘴角：“小娘，你看到了吗？真美啊...”

待回到盛府，门庭已点起灯。大娘子抬手理了理鬓发，转头看向明兰：“回去洗洗，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明兰喉头发紧，眼眶突然又热了起来。她向前半步，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母亲...多谢您。"

大娘子指尖一颤。轻轻笑道：“快去吧。”

看着明兰离去的背影，大娘子侧身对刘妈妈说：“去把长枫跟墨兰叫过来。”

葳蕤轩里，大娘子对着长枫说:“明日带上你媳妇，去庄子上陪你们小娘吃顿饭。墨兰要出嫁了，往后见一面也没那么容易了。”

墨兰眼眶瞬间泛红：“可是父亲？”

大娘子打断，“别告诉他，省的他长篇大论一堆，毕竟是你们的小娘，是她让你们来到这世上的，去说些贴心话，也让她放心。”

长枫点点头，拉着墨兰，对着大娘子道谢。

“母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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