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哥,裴大哥的死恐怕另有隐情。"茴放警惕地环视四周,见庭院中空无一人,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我在殓房验尸时,有人暗中潜入,还将我迷晕了。"
他感激地看向梦西洲,继续说道:"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堵着嘴,绑在柱子上,整个殓房四周还洒满了灯油。若不是我娘子常拿我试药,体质特殊,再加上梦牙人及时赶到,恐怕我这条命也要交代在那里了。"
南风意目光锐利,追问道:"可看清那人模样?"
茴放无奈地摇摇头:"没看清,那人从背后偷袭,等我醒过来,只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匆匆离去。"
“那人身形颀长,功夫深不可测。”茴放双臂环胸,眉头拧成死结,“他如鬼魅般潜入殓房,半点声息都没留下,离开时亦是悄无声息,若非我被迷药麻痹了感官,寻常刺客绝瞒不过我的耳目。”话音未落,他突然双目圆睁,右拳重重砸在左手掌心,惊道:“我明白了!他定是冲着裴大哥的尸首来的,想毁尸灭迹!裴大人刚断气就有人敢在大理寺殓房动手脚,这背后定藏着惊天阴谋!”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眼中迸发出熊熊怒火。
南风意余光扫过始终沉默的梦西洲,面沉如水地将佩剑收入剑鞘。他伫立原地良久,最终缓缓蹲下身,凝视着裴巡的遗体。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他初入大理寺时,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青涩少年。世人皆赞他少年得志、锋芒毕露,却无人知晓,那时的他不过是大理寺里装点门面的“吉祥物”,整日做些打杂琐事。每当目睹犯人受刑,他总是忍不住当场呕吐,夜里更是噩梦不断,被恐惧与愧疚折磨得辗转难眠。是裴巡,在他被同僚嘲笑时挺身而出,用威严的斥责与温暖的鼓励,为他守住了最后的尊严。
那些暗夜里的谆谆教诲,那些手把手传授勘验要诀的时光,终于将曾经怯弱的少年打磨成令宵小胆寒的大理寺正。即便知晓他深埋心底的隐秘,裴巡也只是默默将他护在羽翼之下,风雨同舟数载春秋。
可命运偏生残忍至此——待他终于能独当一面,那个如兄如父的身影却在眼前轰然倒下。短短几个时辰,每分每秒都像钝刀割肉般漫长。他迫切想要撕碎迷雾揪出真凶,恨不得即刻手刃仇敌以祭亡魂,可颤抖的指尖却始终悬在半空,不敢触碰那具渐冷的躯体。
南风意盯着青砖地上蜿蜒的血迹,喉结剧烈滚动。他怕对上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怕听见虚空中传来质问:为何没在司徒府外察觉异样?为何没能护他周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腥甜在齿间蔓延,他终于缓缓俯下身,用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阖上那双永远凝固了担忧的眼睛。随着衣襟缓缓揭开,暗紫色的伤痕刺得他眼眶发烫,胸中翻涌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
南风意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裴巡的尸身,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按理说,裴巡遇害已久,尸身却异于常理——四肢依旧柔软灵活,皮肤触感平滑,若不是再无起伏的胸膛,几乎与活人无异。
"刀。"南风意冷硬的声音打破死寂,向茴放伸出手。
"刀?稍等!"茴放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片刻后才摸出那把验尸刀,小心翼翼地递过去。
南风意接过刀,毫不犹豫地朝着裴巡胸口划去。然而,预想中的皮肉绽开并未出现,利刃与皮肤接触的瞬间,竟迸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他瞳孔微缩,凝视着毫发无损的刀面,沉声道:"傀虫作祟。普通手段,根本无法剖开他的躯体。"
梦西洲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挪到尸身前,垂眸凝视着裴巡苍白的面容,语气平静得如同古井无波:"你有办法?"南风意的声音裹着冰碴掷来。
"傀虫寄生必有定所,找到命门就能破局。"梦西洲话音未落,南风意已霍然起身,将验尸刀直直递到她面前,刀锋映着冷光,"你来动手。"
"你不是能看见?"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双眼睛像是即将爆发的风暴眼,压抑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喉间发紧,梦西洲咽下反驳的话。本想说昨夜为追踪线索耗尽灵力,先前能窥见傀虫踪迹不过是侥幸,可看着南风意紧绷的下颌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悄悄在衣袖上蹭掉掌心的冷汗,颤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刀柄,寒意顺着手臂爬上脊背。
深吸一口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刀锋悬在裴巡心口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刀柄在掌心攥出湿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退缩。
横竖都是绝境,倒不如搏命一试。梦西洲阖目凝神,运起早已干涸的灵力,却陡然感觉一股炽热暖流自丹田翻涌而上。枯竭的气海竟如久旱逢甘霖,源源不断的力量在经脉间奔涌,惊得她猛然睁眼。
"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眼底泛起细碎金光,如同点燃两簇幽火。视线穿透皮肉,赫然看见裴巡左胸处盘踞着一团诡谲黑影——那是一只浑身布满倒刺的傀虫,甲壳泛着冷硬金属光泽,无数肉须正贪婪地扎入血肉,像极了附骨之疽。
"它在动!"梦西洲惊呼出声。傀虫似是感应到危机,突然停止吸食,在皮下急速窜动,带起诡异的凸起与凹陷。原本清晰的位置变得难以捉摸,刀锋悬在半空,迟迟找不到落手之处。一旁的南风意握剑的指节发白,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目光死死锁住那团黑影。
"这...这是什么邪祟!"茴放看着裴巡尸身表面此起彼伏的鼓包,仿佛皮下藏着无数活物在疯狂涌动,惊得连退三步,后背重重撞在墙柱上。他眼神慌乱地在梦西洲与南风意之间来回扫视,颤声道:"傀虫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说的我半句都听不懂!"
梦西洲刚要开口解释,手腕突然被猛地扣住。南风意不知何时已欺身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掌如铁钳般攥住她持刀的手。寒意森森的"剖"字贴着耳畔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茴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素来温润的面容瞬间涨得通红。他看着往日敬重有加的南大哥此刻冷硬如霜的侧脸,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般的抽气声。那只本该温柔抚过裴巡尸身的手,此刻却像握着仇敌般紧攥利刃,让茴放几乎怀疑自己从未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
梦西洲只觉一阵燥热从耳根蔓延至脸颊,男人沉稳的呼吸声萦绕在耳畔,似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撩拨着她的心弦。那只紧扣住她手腕的大手,坚实而有力,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又莫名感到安心。原本微微颤抖的指尖,在他的掌控下渐渐稳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赋予了她勇气。
“愣着做甚?快剖!”南风意的声音冷硬如冰,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梦西洲猛地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与羞涩。她紧了紧手中的刀,目光重新聚焦在裴巡胸口那不断蠕动的诡异凸起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刀尖缓缓落下,锋利的刃口划破冰冷的皮肤,发出细微的“嗤啦”声……
梦西洲被这声厉喝惊得一颤,心脏猛地一缩,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她紧咬下唇,强行按捺住心底的慌乱,将全部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裴巡的尸身上,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定那只狡猾的傀虫。就在傀虫终于停止疯狂窜动,稍稍安静下来的瞬间,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惊雷般炸开,再次打断了这紧张的剖尸进程。
只见原本被诡异火光笼罩的殓房在刹那间轰然崩塌,砖石瓦砾如雨点般纷纷坠落,扬起漫天烟尘。炽热的火焰与呛人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将屋内几人彻底吞没。茴放一边剧烈咳嗽着,用衣袖紧紧捂住口鼻,一边满脸疑惑地喃喃自语:“真是怪了,明明早就听到外面喊着救火,怎么到现在都不见人来?”
南风意迅速松开紧握梦西洲的手,趁着茴放背过身去的间隙,动作利落地从腰间抽出一支通体莹白如玉的毛笔。那笔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笔尖如灵蛇般游走,瞬间在裴巡的尸身上勾勒出一道神秘的符文。符文刚一成型,便散发出淡淡的微光,隐隐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流转。
画完符文,南风意迅速将笔收起,目光如电般扫向梦西洲。只见她杏眸圆睁,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疑惑,显然对他刚才的举动感到十分意外。南风意微微眯起眼,似是在警告她不要多问,随后沉声对茴放说道:“茴放,你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风意毫不犹豫地弯下腰,稳稳地将裴巡的尸首背在背上,他的动作沉稳而有力,仿佛背负的不仅仅是一具尸体,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和无尽的愧疚。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茴放,神情肃穆而凝重,一字一顿地嘱咐道:“贼人此番纵火,意在毁尸灭迹。你出去之后,无论遇到何人,都要坚称裴大哥的尸首已葬身火海,灰飞烟灭。还要说自己在遭受贼人袭击后,中途苏醒,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茴放听着南风意的叮嘱,脸上的茫然逐渐被坚定所取代,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语气斩钉截铁:“南大哥,你放心!我记住了!”南风意微微颔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接着又补充道:“还有,今晚你从未见过我,也没见过她。明白吗?”说着,他侧头看了一眼梦西洲。
茴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虽满是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在南风意的眼神示意下,他转身快步跑出了院子,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南风意这才将目光转向梦西洲,冷冷地吐出四个字:“你跟我走。”此时的梦西洲,正暗自盘算着如何趁乱溜走,她心里想着找个机会脚底抹油,逃离这是非之地。然而,南风意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记冰冷的眼神扫过来,如同一把利刃,瞬间斩断了她所有的念头。梦西洲无奈地垂下头,像只斗败的公鸡,极不情愿地跟在了南风意的身后,脚步拖沓而沉重。
梦西洲盯着前方那道挺拔身影,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月光下,南风意侧脸的轮廓冷硬如刀刻,背着尸体腾挪翻越时带起的罡风,都让她后颈发紧。这人美得像是画中仙,却又危险得如同暗夜修罗,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让人胆寒的杀意,她总觉得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对方剑下亡魂。
南风意浑然不觉身后人如临大敌,脚尖轻点墙头,转瞬消失在夜色中。他在巷道间穿梭如鬼魅,带起的残影让路人以为是错觉。梦西洲咬着牙一路狂奔,明明双脚几乎离地,却发现自己竟能勉强跟上。更诡异的是,剧烈运动后她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感到体内有股力量在翻涌,推动着她不断向前。
不知拐过多少条暗巷,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落出现在眼前。南风意推门而入的瞬间,梦西洲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香。厢房内,他将裴巡的尸体轻轻放在竹榻上,衣袂翻飞间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梦西洲盯着他藏玉笔的腰间,又看向裴巡胸口若隐若现的符文。傀虫为何寄生在裴巡体内?她枯竭的法力为何突然暴涨?还有方才那道神秘符文——这个本该只懂断案的大理寺正,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这些疑问如乱麻般缠绕在心头,让她既害怕又忍不住想要探寻真相。
梦西洲满心狐疑地盯着南风意,先前他信誓旦旦地说长乐城没有妖,还对自己捉妖的本事嗤之以鼻,可如今却能轻描淡写地画出禁锢符,把裴巡体内那难缠的傀虫制住。这前后的反差,让她越想越觉得这人深不可测,神秘得有些可怕。
她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想问个究竟,可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万一触怒了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自己怕是讨不了好。就这样,她在纠结中不断变换着表情,一会儿眉头紧皱,一会儿又咬着嘴唇,活脱脱像在唱一出精彩的变脸戏。
南风意就那样静静地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梦西洲的一系列表情变化,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终于,当梦西洲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他,刚要开口时,南风意却突然迈开步子,缓缓朝她走近。
梦西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刚想说话,只感觉脖子一侧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眼前就突然一黑,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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