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够,把这罐奶嚼口给你姐夫装进行李箱。”伯母掀开樟木箱,取出用油纸包着的奶豆腐,“你伯父在边防当兵那会儿,总说哨所的罐头比不上家里的奶香味。”
够够蹲在衣柜前看着姐夫的迷彩服,指尖摸到裤腿内侧的补丁——那是欧阳泽远大嫂去年探亲时熬夜缝的。“伯母,泽远哥上次信里说,想吃您腌的韭菜花。”他抬头望向窗台上的玻璃罐,深绿色的韭菜花浸在盐水中,“要不要再装两瓶?”
正说话间,单元门“咣当”响了一声。欧阳泽远大嫂扶着腰走进来,发梢沾着细密的雪花:“妈,我把给哨所的鞋垫全绣完了。”她掀开毛线帽,露出鬓角新添的发卡——是欧阳泽远大哥用子弹壳磨的。
伯母接过她手中的竹篮,里面叠着十二双鞋垫,每双都用红丝线绣着“平安”二字。“傻丫头,怀孕五个月还做针线。”伯母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却又忍不住摸了摸鞋垫边缘,“这针脚比去年的密多了。”
“姐,你闻闻。”够够忽然举起件军绿色毛衣,“伯母在太阳底下晒过,有草灰味。”
陈小小凑近闻了闻,忽然笑出声:“这是咱老家晒被子的味道。”她指尖划过毛衣袖口的毛球,“泽远总说,穿着带太阳味的衣服站夜岗,就像有人抱着暖水袋。”
“叮咚——”门铃忽然响起。糖糖果果举着作业本冲进来,马尾辫上的红头绳换成了蓝色:“舅舅!老师让用蒙语说‘我爱我的祖国’,怎么讲呀?”
够够翻开《蒙古语三百句》,在“我爱”词条下找到拼音标注:“读作‘bi chini hairla’。”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在台灯下给“谢谢”标拼音的情景。
“不对不对!”小姑娘晃着作业本,“上次爸爸视频里说的不是这个!”她忽然爬到沙发上,从相框后抽出张泛黄的信纸,“看!爸爸写的!”
够够接过信纸,欧阳泽远的字迹力透纸背:“丫头,‘我爱你’是‘bi chamd hairtai’,但‘我爱我的祖国’要更响亮点——‘bi manai eh usd hairtai!’”信纸边缘有被水洇过的痕迹,像是谁掉过眼泪。
陈小小伸手替女儿理顺歪掉的衣领:“我们好好跟哥哥姐姐大伯大伯母二姑妈学蒙语,可别把‘祖国’说成‘酸奶疙瘩’了。”
“才不会呢!”糖糖果果挺起小胸脯,忽然指着陈小小的肚子,“妹妹以后也要学蒙语,对不对?”
“当然。”陈小小摸着隆起的小腹,目光落在墙上的地图上——欧阳泽远用红笔圈出了哨所的位置,离这里足有八百公里。“等宝宝长大,要带她去看爷爷伯父守的界碑,教她唱《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
“够够,把阳台的风干肉收进来。”伯母站在厨房门口喊,“下雪了!”
够够掀开棉门帘,冷风卷着雪花扑在脸上。晾衣绳上挂着的牛肉干被风吹得轻轻晃动,远处的岗哨里,战士正踩着积雪换岗,步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呀!”陈小小忽然低呼一声,扶住腰慢慢蹲下。够够慌忙扔下肉干跑过去,看见她掌心按着后腰:“姐,是不是累着了?”
“没事,小家伙在踢我。”她笑着拉过够够的手,按在肚子上,“你瞧,跟你伯父当年在边防连踢正步似的,劲头足着呢。”
糖糖果果凑过来,把耳朵贴在陈小小肚子上:“妹妹,别踢妈妈呀!等你出来,姐姐教你编花环!”
伯母端着热奶茶出来,瓷勺碰着碗沿响:“快进屋,别冻着。小小你呀,明天去卫生所做检查,让够够陪你去。”
“伯母,我自己能行。”陈小小扶着够够的胳膊站起来,却被伯母瞪了一眼“我陪你去吧小小,这怀的可是我们欧阳家的孙子孙女呢,够够和你姑姐一起盯着你。这孩子眼尖,上次要不是他发现你鞋带松了……”
“知道啦!”陈小小撒娇似的晃了晃伯母的胳膊,忽然指着窗外,“伯母快看,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像撒了把炒米!”
饭厅里,铜锅涮肉的热气氤氲了玻璃窗。够够给陈小小碗里夹了片冻豆腐,看她蘸着芝麻酱吃得小口小口的,忽然想起欧阳泽远信里写的:“替我多给小小夹肉,她总说减肥,别饿着我闺女。”
“够够,马上要小升初了;放假跟你姐姐姐夫回内蒙看我们哈”伯母忽然问,往他碗里添了勺奶茶。
够够夹毛肚的手顿了顿:“好啊!”
“也好。”伯母擦了擦手,从柜子里取出个红布包,“这是呼伦贝尔的蓝莓酱,你姐夫最爱吃的;你也尝尝吧,酸甜口的!”
陈小小笑着点头,忽然握住够够的手:“等你泽远哥探亲回来,咱们去草原骑马好不好?让糖糖果果给你们当向导。”
“好呀!”糖糖果果举起竹筷当马鞭,“我要骑‘棉花糖’,舅舅骑‘奶皮子’!”
满屋子人笑起来。够够看见陈小小笑出的泪痣,忽然想起那年她第一次送自己去学校,在校门口掉眼泪的样子。如今她的眼角已有了细纹,却比从前笑得更亮。
深夜,够够在书房帮欧阳泽远整理资料,台灯下摊着《物理学》和《蒙医简易急救手册》。窗外的雪光映在书页上,他忽然听见客厅传来压低的对话——
“小小,这是给泽远的羊绒护膝,你替他收好。”伯母的声音里带着鼻音,“还有这包冻疮膏,让他每天擦三遍……”
“伯母,您别担心。”陈小小轻声说“南方室内现在有空调,冻不着的!””
够够悄悄掀起窗帘一角,看见月光下陈小小扶着伯母的肩膀,两人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挨紧的白桦树。远处的军号声忽然响起,是 midnight 的换岗号。
“够够,睡了吗?”陈小小轻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明天要早起陪我去医院,别熬太晚。”
“姐,你说泽远哥现在在干嘛?”够够接过牛奶,看见她发间又落了雪花——她刚去阳台收衣服了。
“大概在实验室吧。”陈小小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他说过,雪夜的星星特别亮,亮得能照见枪上的准星。”
够够忽然想起欧阳泽远寄来的明信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够够,替我看看家里的月亮,是不是和江州的一样圆。”他转头看向墙上的中国地图,用红笔从内蒙古画到上海,又画回内蒙古——那是他们之间的航线。
“姐,等我考上军校毕业后,申请去泽远哥姐夫的连队吧。”够够忽然说,“这样我可以每天骑马了。”
陈小小愣住了,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迷彩卫衣的少年,忽然想起他现在11岁,举着玩具枪说要当兵的样子。“傻孩子,”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该去更需要你的地方。”
“可我想离你们近点。”够够低头搅着牛奶,看奶皮在漩涡里打转,“上次你产检晕倒,要不是伯母在家……”
“够了。”陈小小忽然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让牛奶晃出杯沿,“你泽远哥姐夫当年去边防时,嫂子也怕得整夜睡不着。可你看,他们不都好好的?有些路啊,总得有人走!
够够看到桌上信纸背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牵着两只羊,旁边写着:“左边是‘棉花糖’,右边是它爸,叫‘咸奶茶’。”够够忽然笑出声,看见陈小小在月光下的侧影,忽然明白什么叫“家国皆在眼前”。
“姐,”他轻声说,“以后我每年都陪你们一起过年吧。”
陈小小没说话,只是伸手替他掖了掖毛衣袖口。远处的雪地里,不知哪个战士哼起了蒙语民歌,调子混着风雪飘进来,像杯温热的咸奶茶,暖到心口。
糖糖忽然抱着洋娃娃冲进书房:“舅舅!妹妹踢我!”她把布偶塞进陈小小怀里,“你看,她又在闹了!”
“小坏蛋,是不是想爸爸了?”陈小小捏了捏布偶的脸,忽然抬头看向够够,“等春天来了,咱们去哨所看杏花吧。你泽远哥姐夫说,边防连的杏花开得比江南还早。”
够够点头,看见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给雪地镀上层银边。他想起欧阳泽远在信里写的:“内蒙的冬天很长,但春天总会来。就像我知道,你们总会在灯下等我。”
伯母端着夜宵进来,瓷盘里盛着新烤的奶豆腐饼:“快吃,加了上海的玫瑰酱。”
糖糖果果立刻扑过去,咬得嘴角都是饼渣:“奶奶,明天给爸爸寄信,我要画小马给他!”
“好,咱们一起画。”伯母摸了摸她的头,忽然看向够够,“够够,明天帮伯母去邮局寄包裹吧,给你姐夫装了二十双棉袜——也不知够不够穿。”
够够答应着,咬下奶豆腐饼的瞬间,玫瑰酱混着奶香在舌尖漫开。他看见陈小小正用纸巾给糖糖果果擦嘴,伯母在旁边念叨着“慢点儿吃”,忽然觉得,这就是欧阳泽远说的“热乎的家”——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心在一起,就永远有暖炉烧着,有奶茶热着。
夜更深了,军区大院的路灯次第熄灭,只有岗哨的灯还亮着。够够躺在被窝里,听见陈小小在隔壁屋轻轻哼歌,是《草原之夜》的调子。他摸出枕头下的军校报考指南,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那是陈小小去年秋天捡的,夹在“国防科技大学”那栏里。
窗外,启明星在天幕上闪了闪。够够忽然想起欧阳泽远说过,边防战士看星星,不是为了浪漫,而是为了辨明方向。就像此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就在这片雪地深处,在亲人的笑容里,在橄榄绿的梦想中。
“够够,睡了吗?”陈小小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明天记得穿厚点,零下三十度呢。”
“知道啦!”他关灯躺下,黑暗中看见窗帘缝里漏进的星光。那些跨越光年的光芒,此刻正温柔地落在这个军人家庭的窗台上,像极了欧阳泽远寄来的每一封信,每一颗子弹壳,每一句“等我回家”。
雪后的黎明来得格外早。够够推开窗,冷空气扑面而来,却带着清冽的草木香。糖糖果果举着玩具望远镜跑过来:“舅舅!快看,白杨树挂雾凇了!”
远处的岗哨前,换岗的战士正踏着积雪走过,帽檐的红星在朝阳下闪闪发亮。够够深吸一口气,看自己呼出的白气与陈小小的、糖糖果果的混在一起,在冷空气中凝成小小的云。
“走啦,吃早饭去。”陈小小披上伯母递来的羊皮坎肩,忽然指着东方,“瞧,太阳出来了。”
够够望去,地平线上跳出枚鲜红的太阳,把雪地染成暖金色。他想起欧阳泽远信里的最后一句:“替我看日出,就当我也在看。”
于是他掏出手机,对着朝阳拍下一张照片。照片里,陈小小正帮糖糖果果系围巾,伯母在厨房掀开蒸笼,热气模糊了玻璃——而远处的雪山,正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
这就是家啊,够够想。有雪,有光,有等待的人,有要守的国。而他知道,无论未来走到哪里,这片土地都会在他心里,永远温热,永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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