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记录

阿尔杰农的马车比外表看起来宽敞得多，内部散发着霉味、草药和某种异国香料的混合气息。卡尔蜷缩在一堆脏兮兮的毯子上，沃顿则站在一个摇晃的吊灯上，警惕地注视着地精的一举一动。马车随着崎岖的道路颠簸前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所以，"阿尔杰农搓着细长的手指，金牙在摇曳的油灯下闪烁，"你们想知道布拉维恩的哪位学者会对自由联盟的'小秘密'感兴趣？"

沃顿的羽毛微微蓬起："我们更想知道为什么一个地精商人会关心这些。"

阿尔杰农夸张地捂住胸口："伤害！一只会说话的鸟对我的职业操守表示怀疑！"他转向卡尔，"黑鳞红腹种的血液有价无市，三片完整鳞片加一小瓶血，我就告诉你一个比布拉维恩更有价值的信息。"

卡尔感到沃顿锐利的目光刺在自己背上。他知道渡鸦会反对任何涉及体液的交易——蜥蜴人的血液在黑市上被称为"龙裔之泪"，传说具有增强魔法抗性的功效。

"什么信息？"卡尔谨慎地问。

阿尔杰农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关于一个地方，那里可能藏有对抗自由联盟武器的秘密。一个古老的遗迹，据说由最后的龙祭司建造。"

沃顿突然从吊灯上俯冲下来，翅膀几乎扇到地精的脸上："谎言！龙祭司的遗迹几个世纪前就全部消失了！"

"我的小羽毛朋友，"阿尔杰农不为所动地整理被吹乱的衣领，"消失不等于不存在。尤其是当有人刻意隐瞒它们的下落时。"

卡尔感到心脏在厚重的鳞片下加快了跳动。龙祭司——传说中侍奉古代巨龙的强大施法者，他们掌握的知识远超现代魔法。如果自由联盟在寻找这种力量...

"你要多少血？"卡尔沉声问。

"卡尔！"沃顿厉声叫道，"你知道你的血——"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卡尔打断他，目光没有离开地精，"多少？"

阿尔杰农的笑容扩大了，露出更多金牙："一个标准药剂瓶的量，外加三片完整的腹鳞——必须是红色的部分。"

卡尔点头，伸出左前臂，用右机械指爪的尖端沿着鳞片缝隙划开一道口子。深红色的血液立刻渗出，比人类血液更浓稠，在灯光下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

沃顿发出一声近似哽咽的嘶鸣，飞到马车角落，背对着他们。卡尔知道渡鸦在生气，但现在他需要这个信息。

阿尔杰农迅速拿出一个水晶小瓶，小心翼翼地收集流出的血液。当瓶子装满，卡尔用鳞片边缘在伤口上一抹，蜥蜴人特有的凝血能力立刻止住了出血。

"现在，鳞片，"地精迫不及待地说，眼睛紧盯着卡尔腹部鲜艳的红色鳞片。

卡尔深吸一口气，选中三片已经松动的鳞片。拔鳞的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但一声不吭。当最后一片鳞离开他的身体时，他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嘶声。

"交易成立，"阿尔杰农几乎是抢过鳞片，将它们和血瓶一起藏入一个铅制的小盒子中。然后他从座位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陈旧的皮制卷轴。

"泪之圣所，"地精压低声音，仿佛害怕被车外的什么东西听见，"传说龙祭司在那里保存着最后的龙之泪，任何饮下那滴泪水的亚人都将获得对抗奴役的力量。"

卡尔接过卷轴，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温暖从皮革传入他的爪子。卷轴用某种生物的血写着模糊的文字，边缘绘有复杂的符文。

"这上面没有具体位置，"卡尔皱眉道。

"当然没有，"阿尔杰农嗤笑，"否则它怎么会还在我手上？但布拉维恩的大图书馆里有完整的星象图，根据月相变化，遗迹入口每十九年会在特定位置显现一次。"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卡尔，"巧合的是，下一次显现就在三个月后。"

沃顿突然转身飞回卡尔肩上，爪子抓得比平时更用力："这太方便了。自由联盟追捕我们，突然出现一个地精，恰好知道一个能对抗他们的遗迹，又恰好即将开启？"他尖锐的喙几乎戳到阿尔杰农的鼻子，"你在设陷阱。"

阿尔杰农没有退缩："聪明的鸟。但考虑一下——为什么自由联盟突然对亚人种族如此感兴趣？为什么他们开始收集各种古老遗迹的文物？"他指向卷轴，"那上面有他们想要的某样东西，而你们有理由阻止他们得到它。"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随后速度明显减缓。

"我们接近边境哨站了，"阿尔杰农迅速说，"藏在货物下面，别出声。"

卡尔和沃顿迅速钻入一堆散发着古怪气味的麻袋下面。透过缝隙，卡尔看到阿尔杰农戴上那顶夸张的紫色帽子，摆出一副商人特有的油滑表情。

"证件？"一个粗鲁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当然，长官，"阿尔杰农谄媚地说，纸张沙沙作响，"只是运送一些药材和稀有昆虫标本去布拉维恩的学院。"

短暂的沉默后，那声音再次响起："过去吧。注意最近有亚人逃犯出没，看到可疑人物立刻报告。"

"一定一定！"

马车再次启动，卡尔感到沃顿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不信任他。那个遗迹太像是诱饵了。"

卡尔没有回答。卷轴在他爪中散发着微弱的脉动，仿佛有生命一般。某种直觉告诉他，这东西确实古老，确实强大——也确实危险。

当马车行驶了足够远的距离后，阿尔杰农让他们从藏身处出来。

"前面岔路口我会放你们下去，"地精说，"向西走两天就能到达布拉维恩的外围农场。那里的人不问来历。"

卡尔点点头，将卷轴小心地塞入胸甲内侧的防水夹层。沃顿则一直盯着阿尔杰农，眼中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

"最后一个问题，"渡鸦突然说，"为什么帮我们？真的只是为了那点血和鳞片？"

阿尔杰农的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自由联盟最近开始征收'非人类种族特别税'，包括地精。"他摸了摸自己的金牙，"生意归生意，但有些线不能跨过。"

马车停在一条荒芜的小路上。阿尔杰农打开车门，晨光涌入昏暗的车厢。

"祝你们好运，"他说，语气中少了些油滑，"如果你们真能找到泪之圣所...小心那里的守护者。传说它们不吃不喝不睡，只为等待真正的继承者。"

卡尔和沃顿跳下马车，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阿尔杰农没有多留，一甩缰绳，马车很快消失在远处的拐角。

"现在，"沃顿拍打着翅膀飞到卡尔面前，"能解释一下你那惊人的愚蠢行为吗？"

卡尔叹了口气，开始沿着小路向西行走："我们需要每一个可能的优势，沃顿。自由联盟不会停止追捕我们。"

"所以你把自己的血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地精？你知道黑市上你的血能卖多少钱吗？更别说那些完整的腹鳞！"沃顿的声音越来越高，"他们可以用那些东西追踪你，诅咒你，天知道还有什么！"

卡尔突然停下脚步，转向他的朋友："那卷轴是真的，我能感觉到。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昨晚我做了一个梦，关于红色月亮下的泪滴形状的石头。阿尔杰农提到'泪之圣所'时，我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沃顿沉默了，这是卡尔第一次提到这个梦。渡鸦歪着头，一只眼睛盯着卡尔："你什么时候开始有预知梦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预知，"卡尔承认，继续向前走，"但自从我们离开自由联盟，有些东西...感觉不一样了。"

沃顿飞到卡尔肩上，反常地安静。他们就这样走了一上午，直到小路汇入一条更宽的道路，远处可以看见炊烟升起。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沃顿最终开口，语气平静了许多，"布拉维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城市，尤其是..."他用翅膀指了指卡尔显眼的鳞片。

卡尔点头："你有建议？"

"我认识一个...联系人，"沃顿谨慎地说，"在布拉维恩的下城区。他可能能帮我们弄到假证件。"

卡尔挑眉："你什么时候在知识之城有联系人了？"

沃顿的羽毛微微蓬起："我有我的秘密，就像你突然有了预知梦一样。"

卡尔没有再追问。每个人——每只鸟——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但他不禁注意到沃顿提到"联系人"时语气的微妙变化。

夜幕降临时，他们在一处废弃的谷仓过夜。卡尔用干燥的草料铺了个简易的床，沃顿则站在一根横梁上警戒。

卡尔再次检查那个卷轴，借着月光试图辨认模糊的文字。其中一段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当红月亲吻黑翼之巅，

泪之圣所将为真血开启。

但谨记，每个礼物都有代价，

龙之泪既救赎，亦毁灭。"

"听起来不太吉利，"沃顿从上方评论道。

卡尔正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鳞片下传来。他猛地站起，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沃顿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有人...在召唤我的鳞片，"卡尔艰难地说，感受着那种诡异的牵引力，"阿尔杰农在做什么..."

沃顿咒骂了一声："我告诉过你！他们可以用鳞片施法追踪你！"他飞到卡尔身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那种法术有距离限制。"

卡尔迅速收拾好东西，将卷轴藏好。就在他们准备离开谷仓时，沃顿突然僵住了。

"太晚了，"他低声说，"听。"

卡尔竖起耳孔，增强了听力。远处，非常轻微但确实存在——猎犬的吠叫声和金属碰撞声。

"自由联盟？这么快？"卡尔难以置信地问。

沃顿飞向谷仓的破窗户："不只是他们。看。"

卡尔透过缝隙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几个黑影正快速移动。即使在月光下，也能看出那不是人类——他们的动作太敏捷，太...不自然。

"那些是什么东西？"卡尔低声问。

"我不知道，"沃顿的声音异常严肃，"但它们闻起来像死亡和魔法的混合体。我们得走，现在！"

卡尔从谷仓后门溜出，潜入附近的玉米地。他们尽可能安静地快速移动，远离那些追踪者。跑出一段距离后，那种鳞片上的牵引感减弱了。

"阿尔杰农出卖了我们？"卡尔喘着气问。

沃顿思考了片刻："不一定。也可能是自由联盟一直在监视所有边境商人。无论如何，我们需要改变计划。"

"什么计划？"

沃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直接前往泪之圣所的所在地。不去布拉维恩了。"

卡尔惊讶地看着他的朋友："但你说那是陷阱！而且我们没有完整的位置信息。"

"比起被那些东西追上，"沃顿朝身后的追兵方向点了点头，"我宁愿冒险一试。况且..."他顿了顿，"你的梦可能是关键。红月亮下的泪滴形石头——这描述太具体了。"

卡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知道这样的地方？"

"也许，"沃顿谨慎地回答，"北方有座死火山，山顶的岩石形状像滴落的泪水。当地人称之为'哀伤之峰'。"

卡尔感到一阵莫名的确信："就是那里。"

他们改变方向，向北前进。卡尔时不时回头查看，但那些诡异的追兵似乎暂时没有跟上。然而，那种被召唤的感觉仍然隐隐存在，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系在他的鳞片上。

"我们需要阻断那种联系，"卡尔说，"如果自由联盟能一直追踪我们..."

沃顿飞到他肩上："我知道一种方法，但你不喜欢。"

"什么方法？"

"烧掉那片区域的鳞片，"沃顿直截了当地说，"高温会破坏魔法连接。"

卡尔皱眉。蜥蜴人的鳞片再生需要时间，而且烧伤会极大地削弱他的防御能力。但眼下似乎别无选择。

"做吧，"他最终说。

沃顿点点头，飞到地上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树枝。很快，一小堆篝火点燃了。卡尔深吸一口气，将背部靠近火焰，选中那片感觉最"活跃"的鳞片。

"准备好了吗？"沃顿问，爪子里握着一根燃烧的树枝。

卡尔点头，咬紧牙关。当燃烧的树枝接触到鳞片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他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爪子深深插入地面。

完成后，卡尔瘫倒在地，背部剧烈疼痛。沃顿迅速用湿泥敷在伤口上，减轻一些灼烧感。

"联系断了吗？"沃顿问。

卡尔集中精神感受了片刻，点点头："暂时断了。但他们会知道我们发现了追踪，下次会更小心。"

"那就别给他们下次机会，"沃顿坚定地说，"我们直奔哀伤之峰。"

卡尔艰难地站起来，忍着背部的疼痛继续前进。夜空中的星星指引着方向，卷轴在胸甲内沉甸甸的，像是一个承诺，也像是一个警告。

他不知道自己梦中的红月和泪滴形石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泪之圣所里究竟藏着什么。但有一点卡尔很确定——他们的逃亡已经变成了一场追寻，而答案可能就藏在那座死火山的阴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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