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错位旋律

暴雨冲刷过的街道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林南风裹紧外套推开录音室大门。

消毒水混着新刷的油漆味扑面而来，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出回音。

他的手指抚过琴键，琴凳上还留着前任使用者的余温。

"林老师？"录音师从隔音间探出头，推了推下滑的眼镜，"顾老师说您需要优先审核原创曲目？"话音未落，玻璃门再次被推开，裹挟着刺骨寒意的冷风灌进来。

顾司寒摘下被雨水打湿的围巾，睫毛上凝着细小的冰晶，黑色大衣下摆还在滴水。

"设备调试好了？"他径直走向林南风，雪松混着雨水的气息将人笼罩。林南风后退半步，后腰撞在钢琴上，疼得闷哼出声。

顾司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渗进来："伤口还没好就乱跑？"

"不用你管。"林南风别开脸，却瞥见对方无名指上戴着的银色戒指——那枚戒指内侧刻着半段吉他弦的图案，和他藏在琴盒夹层里的哥哥遗物如出一辙。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地下车库，他曾在顾司寒的车里见过同样的戒指，当时顾司寒慌乱地将手藏进衣兜。

录音师咳嗽两声打破沉默："曲目审核系统在这边，不过闪耀娱乐的新人已经提交了十首......"他调出电脑界面，林南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候鸟》的歌名赫然在列，演唱者署名"沈星野"，编曲栏写着"改编自林南风同名歌曲"。

"他们连歌名都懒得改？"林南风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顾司寒俯身查看屏幕，后颈的碎发扫过他的鼻尖，带着潮湿的气息。男人突然轻笑出声，手指重重敲在键盘上："沈星野？闪耀娱乐新签的练习生，据说花了八位数买营销。"

录音室的顶灯突然闪烁，电流杂音从音箱里刺啦作响。

林南风想起三天前在病房里，顾司寒塞给他的U盘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资料——闪耀娱乐高层与黑公关公司的转账记录，还有哥哥车祸车辆的维修单。此刻那些文字在眼前不断重叠，化作沈星野海报上刺眼的笑容。

"我要重新编曲。"林南风扯掉外套，露出苍白的手腕，"用最原始的吉他伴奏，加入雨声采样。"他走向墙角的木吉他，琴弦震动的嗡鸣混着窗外呼啸的风，"就像当年......"

"当年你在暴雨里写这首歌？"顾司寒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

林南风的手指僵在琴弦上，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他抱着哥哥的吉他冲进雨幕，雨水混着泪水模糊视线，第一句歌词就是在那个瞬间迸发："候鸟迷失了方向，跌进没有光的海洋......"

录音师突然开口："可是林老师，距离录制只剩48小时，这样大改......"

"我说改就改。"顾司寒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从大衣口袋掏出张黑卡拍在桌上，"加班费翻倍，设备不够去隔壁棚调。"男人转身时，林南风看见他后颈贴着的创可贴——那是今早他换药时不小心刮伤的，当时顾司寒执意要替他处理伤口。

琴弦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林南风用力过猛，食指被划破，鲜血滴在吉他面板上。

顾司寒几乎是瞬间冲过来，抓起他的手含进嘴里。血腥味在两人之间蔓延，林南风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你疯了？！"

"你才疯了。"顾司寒松开他的手指，舌尖还残留着血丝，"伤口感染怎么办？"他从口袋掏出创可贴，动作轻柔地包扎，指腹擦过林南风手腕的旧疤，"当年你替我挡酒，现在又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记忆如潮水涌来。五年前的庆功宴，顾司寒被投资人灌酒时惊慌失措的眼神；他夺过酒杯时，少年拽着他袖口的力道；还有救护车鸣笛响起时，顾司寒在雨里哭喊他名字的声音。此刻那些画面与眼前的人重叠，林南风突然发现，顾司寒的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纹路。

"别碰我。"林南风抽回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顾司寒将他抵在钢琴上，雪松气息将人完全笼罩："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每天对着镜头假笑，深夜听你的歌到天亮，连梦里都是你浑身是血的样子......"

录音师尴尬地咳嗽一声："那个......隔壁棚的鼓组到了。"

顾司寒松开手，却顺手擦掉林南风嘴角的血迹。他转身时，林南风看见他耳尖通红："好好编曲，我去处理点事。"

男人抓起围巾冲出门，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林南风瞥见锁屏照片——那是五年前他们唯一的合照，少年顾司寒笑得灿烂，身后是林南风弹吉他的背影。

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地板上。林南风抱着吉他坐下，指尖抚过哥哥留下的划痕。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听见远处传来闷雷滚动，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应。

录音师开始打拍子，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晃，恍惚间竟与当年暴雨中的景象重合。

突然，隔音间的门被撞开。顾司寒浑身湿透地冲进来，头发滴着水，黑色大衣沾满泥点："闪耀娱乐买通了评委，他们要在首演时给沈星野满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却亮得惊人，"但我联系了当年给你哥哥修车的师傅，他愿意出庭作证。"

林南风的手指悬在琴弦上方，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看着顾司寒狼狈的模样，想起U盘里那些冒着风险收集的证据，想起男人凌晨三点发来的消息："你的歌不该蒙尘。"

"我们还有48小时。"顾司寒伸手擦掉他脸颊的泪痕，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自然，"重新编曲，写新的歌词，让他们知道，有些光，是永远无法被熄灭的。"

录音室的顶灯突然稳定下来，照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林南风深吸一口气，拨动琴弦。

第一串音符混着窗外的风声响起时，他听见顾司寒跟着轻声哼唱——那是他们都记得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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