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从窗口涌入,江锦祎盯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18天。粉笔字刺眼得让她眼眶发酸。
"锦祎,老班叫你去办公室。"班长在门口喊了一嗓子。
走廊上,江锦祎揉了揉太阳穴。最近父母总是深夜争吵,让她整晚整晚睡不着。昨晚父亲摔门而出的巨响至今还在耳畔回荡。
"江锦祎来了,坐。"班主任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表情罕见地柔和,"你父母刚才来电话...有些家庭情况需要跟你沟通。"
办公室的时钟滴答作响,江锦祎攥紧了校服下摆。李老师接下来的话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传来:"...离婚手续...你暂时跟母亲生活...高考期间住校安排..."
走出办公室时,江锦祎的双腿像灌了铅。走廊上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忽远忽近,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她突然转向楼梯间,一口气爬上六楼,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这是她和秦宴发现的"秘密基地",一个废弃的天台。
江锦祎蜷缩在角落,把脸埋进膝盖。父亲昨晚的咆哮在脑海中回响:"我受够了这种生活!"母亲歇斯底里的哭泣,瓷器砸在地上的脆响,还有那句"要不是为了祎祎,我早该离开你"。
原来她才是那个锁住父母痛苦的枷锁。
雨水毫无预兆地落下,打湿了她的发梢和校服。江锦祎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不知过了多久,一把黑伞撑在她头顶。
"就知道你在这儿。"
秦宴的红发被雨水打湿,软塌塌地贴在额前。他没穿校服外套,白衬衫湿透后几乎透明,勾勒出清晰的肩线。江锦祎抬眼看他,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蜿蜒。
"他们...要离婚..."话一出口,喉咙就像被刀割般疼痛。
秦宴蹲下身,伞依然稳稳地罩在她头顶。他没说"别难过"之类的废话,而是突然做了个极其夸张的鬼脸:"看我学老李头训话!"他站起来,模仿班主任扶眼镜的动作,"'秦宴!你的头发像坨烂番茄!'"
江锦祎"噗嗤"一声,又迅速抿住嘴。
"还有更像的!"秦宴来劲了,手舞足蹈地模仿教导主任抓狂的样子,"'两千字检讨!少一个字罚跑十圈!'记得吗?那次我念检讨最后还加了句'哥就是时尚先锋'..."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白衬衫彻底湿透,他却越演越起劲,甚至跳上水泥围栏模仿校长讲话时肚子卡在讲台上的窘态。
江锦祎终于笑出声,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你...你摔下去怎么办..."
秦宴从围栏跳下来,水花四溅。他变魔术般从裤兜掏出一包柠檬糖——包装袋已经湿透了。"喏,虽然泡汤了,但味道应该还在。"
江锦祎接过糖,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秦宴的手掌上有打篮球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暖。
"我爸说..."秦宴在她身边坐下,伞倾向她那边,"离婚是大人的失败,不是孩子的错。"
江锦祎捏着糖纸,沉默了很久:"他们吵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
"难受就哭,想骂就骂。"秦宴晃了晃湿漉漉的红发,水珠溅到她脸上,"哥哥我奉陪到底。"
雨渐渐小了。秦宴突然站起来脱掉衬衫,在江锦祎的惊呼声中拧干水又穿上:"看什么看,没见过腹肌啊?"
"谁要看你的排骨!"江锦祎抓起一块小石子扔他。
秦宴大笑着躲开,红发在雨后阳光下重新变得张扬。他变戏法似的又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干爽的校服外套:"就知道你会淋湿,拿着。"
外套上有淡淡的柑橘香,是秦宴惯用的沐浴露味道。江锦祎裹紧外套,突然觉得那些尖锐的痛苦变得钝了些,不再扎得五脏六腑鲜血淋漓。
"秦宴。"
"嗯?"
"谢谢。"
红发少年挠挠头,难得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真要谢我,高考别拖后腿。说好了考同一所大学的。"
江锦祎伸出小指:"约定。"
秦宴勾住她的手指,掌心相贴时,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高考结束那天,秦宴在校门口等江锦祎。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红发在阳光下耀眼得像团火。
"解放了!"他一把搂过江锦祎的肩膀,"志愿表想好怎么填了吗?"
江锦祎被他带着往前走,肩膀传来的温度让她莫名安心:"按估分报A大中文系应该没问题。你呢?"
"巧了,我也A大。"秦宴笑得见牙不见眼,"计算机系,以后你写的书我给你做电子版。"
回家路上,他们买了奶茶和炸鸡,坐在小区秋千上聊到日落西山。秦宴说起他爸妈想让他报清华,但他嫌北京太远。
"秦宛说我是离不开她。"秦宴翻了个白眼,"明明是她天天缠着我。"
江锦祎晃着秋千,突然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考上同一所大学怎么办?"
秦宴停下秋千,认真地看着她:"那我会每天给你打电话,每周去找你,直到..."他突然卡壳了。
"直到什么?"
"直到你嫌我烦。"秦宴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神闪烁,"对了,我妈让我问你,明天要不要来我家吃饭?秦宛生日。"
那天晚上,秦宴房间的灯亮到凌晨。他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核对A大历年录取分数线,最后长舒一口气,将志愿表上的"清华大学"删去,郑重填上"A大学"。
书桌抽屉里,静静躺着一份已经被撕碎的清华预录取通知书。
九月开学,A大的梧桐树洒下斑驳光影。江锦祎拖着行李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看着秦宴和迎新学长称兄道弟,三言两语就套出了食堂哪个窗口最好吃。
"祎祎!"秦宴冲她招手,"你室友来了。"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走过来:"你好,我是林小雨,你对面床。"她好奇地看了眼秦宴,"这是你男朋友?"
"不是!"江锦祎耳根发热,"他是...我邻居哥哥。"
秦宴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哥哥也能帮你铺床啊。"他扛起江锦祎的行李,"305是吧?走起!"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忙碌。江锦祎加入了文学社,秦宴则混进了话剧社。他们每周三一起在图书馆学习,周末偶尔约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联系。
直到十月底的那个雨天。
江锦祎在文学社活动结束后,发现门口站着个陌生男生。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撑着一把墨蓝色长柄伞。
"江锦祎学妹?"男生微笑着走近,"我是大四金融系的周明远,文学社顾问。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咖啡厅里,周明远侃侃而谈博尔赫斯和卡尔维诺,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推一下金丝眼镜。江锦祎惊讶地发现他连《追忆似水年华》的冷门章节都能倒背如流。
"下周学校放映《午夜巴黎》,要一起看吗?"分别时,周明远自然地提出邀请。
江锦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当晚宿舍楼下,秦宴拎着一袋糖炒栗子等江锦祎:"你们社长老找我打听你,说有个大四学长对你很感兴趣。"
江锦祎接过栗子,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周明远学长?他今天约我喝咖啡了。"
秦宴剥栗子的手顿了顿:"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他懂很多。"江锦祎老实回答,"约我下周看电影。"
"哦。"秦宴把剥好的栗子塞给她,"那...挺好的。"
他没再说别的,但江锦祎总觉得他情绪突然低落了许多。
第二天一早,秦宴出现在计算机系资料室,对着学生档案系统输入"周明远"三个字。屏幕上跳出的一连串信息让他眯起眼睛——周明远,大四金融系,前女友包括文学院、艺术学院、外语学院...
"渣男。"秦宴冷笑一声,掏出手机拍下屏幕。
接下来的日子,秦宴反常地没有反对江锦祎和周明远的约会,甚至"偶遇"他们时还会热情地打招呼。但江锦祎不知道的是,他同时也在搜集周明远同时交往多个女生的证据。
十一月底的校园艺术节,话剧社演出《罗密欧与朱丽叶》,秦宴饰演墨丘西奥。江锦祎和周明远坐在第三排,看着红发少年在台上活灵活现地演绎那个幽默又悲剧的角色。
最后一幕,当罗密欧抱着死去的朱丽叶痛哭时,按剧本已经"死去"的秦宴突然坐起身,即兴加了一句原著中没有的台词:
"有些爱像影子,当你走在阳光下时它默默跟随,当你陷入黑暗时它紧紧相拥。朱丽叶,你为何看不见一直站在你身后的人?"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舞台灯光,直直看向台下的江锦祎。那一刻,观众都以为这是精心设计的桥段,只有江锦祎感到心跳漏了半拍。
演出结束后,周明远接到紧急电话匆匆离开。江锦祎独自在后台等秦宴卸妆。
"今天那句台词..."她递过一瓶水。
"即兴发挥。"秦宴用卸妆棉擦掉眼线,露出标志性的痞笑,"怎么样,哥哥我帅不帅?"
"自恋。"江锦祎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
秦宴突然正色:"周明远不是什么好人。"
"你又来了。"江锦祎叹气,"每次我交朋友你都这样。"
"这次不一样。"秦宴掏出手机,调出一系列照片,"他同时约会至少三个女生,上周还带外语学院的学妹去酒店。"
照片上周明远搂着不同女生的腰,举止亲密。江锦祎盯着屏幕,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你...跟踪他?"
"只是调查。"秦宴收起手机,"我不希望你被骗。"
江锦祎本该生气,但看着秦宴担忧的眼神,怒火莫名其妙消了一半:"下次直接告诉我,别搞这些...侦探游戏。"
"遵命。"秦宴做了个滑稽的敬礼动作,又恢复成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饿不饿?西门新开了家烧烤。"
走在去西门的路上,江锦祎偷偷打量秦宴的侧脸。舞台妆还没完全卸干净,眼尾残留着些许深色眼影,衬得他的丹凤眼更加深邃。她突然想起那句即兴台词——"有些爱像影子"。
"秦宴。"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就...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秦宴的脚步顿了顿,红发在路灯下泛着温暖的光泽。他伸手揉了揉江锦祎的头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会一直在。"
十二月的寒风吹落最后一片梧桐叶,江锦祎站在宿舍窗前,看着楼下相拥的情侣们。手机屏幕上是周明远发来的道歉短信,她已经读了三次,却没有回复的欲望。
父亲离开后每周例行公事般的电话,母亲日渐憔悴的面容,还有秦宴那句"有些爱像影子"...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旋转,最终拼凑成一个她不敢直视的答案。
窗外,一片雪花悄然落下,这是今年的初雪。江锦祎拿起手机,拍下雪景发给秦宴:[下雪了]
回复几乎立刻到来:[看到许愿池那边的雪景了吗?超美!]
紧接着又是一条:[下来,带你看。]
江锦祎套上羽绒服冲下楼,看见秦宴站在雪中,红发上落满雪花,像撒了一层糖霜。他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鼻子冻得通红。
"跑什么,又不会化。"他笑着递过一杯,"走,许愿池那边有灯光秀。"
雪花落在热可可表面,瞬间融化。江锦祎小啜一口,甜暖的液体滑过喉咙。她看着秦宴兴奋的侧脸,突然希望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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